《灰白回忆录》Nyxine

2、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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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就是失眠,即使已经很累了,可脑子依然清醒地痛苦着,无法平静、无法安眠。

　　最近不太好,各个方面的不太好。各种事情堆在一起,成绩降了,却也没什么成果,很累,很无力,发病次数也增多了…还有色盲,大概是我遭报应了吧。

　　我该怎么办呢。这段时间每天都在考虑死亡,甚至看着窗都会想着要不要跳下去算了。

　　怎么办呢,可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无力,无助,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扛着,接受一切好与坏,以及无边无垠的痛苦。

　　直到现在,在他人转身时笑容骤失时我才发现我有多会演戏,才发现原来笑那么累。

　　怎么办呢,我已经这样了…

　　我以为适应了灰白的世界,一切就会慢慢回到正轨,怎么可能呢。

　　一切还是都在慢慢变差,大部分时候整个人就像呆住了一样,对所有事情提不起兴趣,笑很累，说话很累，连呼吸都累。

　　发呆时，眼泪会毫无征兆地掉下来，砸在作业本上，晕开一小片灰黑的墨迹——像极了我腐烂的人生。

　　脱轨的火车又怎么回到正轨，更何况,人生不是火车,火车尚且还可以被人力托运回原点,可时间如何倒流。

　　人生的脱轨要远比火车的脱轨残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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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天想起史铁生说过：“说想死的人并不是真的想死，而是渴求爱。”

　　我曾对此嗤之以鼻，以为那不过是文人的矫情。

　　可当心底的空洞大到足以吞噬一切光亮，我才刻骨铭心地懂得——那不算些声嘶力竭的“想死”，那确是困在深渊里的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的求救信号了

　　而真正的心死，是连呼救的力气都已耗尽。就像此刻的我，连回忆都成了凌迟。

　　真正想走的人，会像一缕轻烟，在某个无人知晓的清晨或黄昏，悄无声息地消散在风里，不留下任何痕迹，也绝不会再回头望一眼这让他伤痕累累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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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人终于在某次吃饭时察觉到我的异常，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视力出了问题。

　　我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如实说了。

　　我能看到他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像极了多年前母亲哭着对我说“是她以前太看重成绩，其实只要我开心就好”时的神情——一样的徒劳，一样的可笑。

　　那时的我早已丧失了感知快乐的能力，而现在，连最后一丝希望也已熄灭。

　　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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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带我去看了医生。

　　诊断结果是视神经受损，视锥细胞遭到了不可逆的破坏，大脑皮层的视觉中枢再也无法接收和呈现色彩信号。

　　医生说，目前医学上尚无有效的治疗方法。

　　我平静地听着，没有任何波澜。

　　我未奢望能被“治好”，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失望。

　　这无边无际的灰白，或许本就该是我生命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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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终究还是把这事告诉了老师。

　　返校那天，我刚走进办公室，就撞见老师欲言又止的目光，那目光藏着未说出口的关切，也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班主任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来，却暖不透我心底的寒意。

　　又轻声跟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点点头，一如既往温和地回应。

　　我请求老师别告诉同学们,老师答应了。

　　出办公室的前一刻，我看到了老师的眼神,果然是同情和心疼啊…

　　可惜，情感认同，行为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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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二的期末考试落下帷幕，校园里紧张的氛围逐渐消散，我内心的死寂却未曾有丝毫改变。

　　就在这时，初中同学的一条微信消息，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子，投入了我这潭死水般的生活，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们询问我是否回初中看看。初中...有她。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不敢触碰关于她的回忆了。每一次试图回想，心就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割着，疼痛难忍。

　　那些回忆，就像一颗埋在心底的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将我好不容易筑起的坚强防线炸得粉碎。

　　我喜欢她,可我本不该喜欢她,现在更是不能喜欢她。

　　从前尚且可以说服自己不去想那(不算)相差(太大)的年岁和性别、身份的不当,可如今我已算半个残废,又怎值得她为我抬眸。

　　我回绝了初中同学,却不自觉想起初中毕业前夕与她的相视而笑,眼里又不自觉留下泪来。

　　其实当时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明明我的内心没有感觉到难过,后来才明白,情绪麻木到一定程度,就感受不到了,可身体依然会对感觉不到的情绪做出反应。

　　我痛不欲生,可我又“无比平静”。

　　喜欢又如何,爱又如何,终究抵不过现实的残忍与破败。

　　我也终于明白,当那年我撕碎了曾经对自己“成为一个温柔而坚定的人”的祝愿和期许之时,我就慢慢变了;当我再也看不到世界的色彩,终日与灰白为伴时,我就永远不可能是从前的我了。

　　我本不愿堕入黑暗,可我已被拖入深渊,连守望光明的机会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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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忘了。我只知道,我不想再看到这个世界了,即使这个世界有我爱的人。

　　诀别信早已写好，整整齐齐放在桌角。

　　给父母的信里，我反复叮嘱他们别自责、别难过，要像从前那样好好生活；给班主任的信里，我认真夸赞了她的教学，也字字清晰地撇清：我的离开，与学校、老师、同学都无关，不必有人为此背负沉重；给曾经朋友的信里，我写下“前程似锦”；给那些或许会因我添些麻烦的人，我附上了五百元，连同一句“生活愉快”，权当最后的歉意。

　　每封信的末尾，我都向他们表达了感谢，谢谢他们曾短暂路过我的灰白世界。

　　可给她的信，我没写,她不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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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还是会犹豫，手指抚过信笺边缘时微微发颤。

　　所以一遍遍告诉自己：我该走了，真的该走了。

　　我走了，对谁都好。父母的长痛不如短痛，我的长痛不如短痛。

　　只是可惜，再也见不到她了，曾说的重逢，要食言了。

　　还好，她大概早就忘了我了。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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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的我，大抵是这座城市里离天空最近的人——除了飞机上的旅客。

　　脚下的车水马龙缩成模糊的黑点，像一场无声的默片。我对着那片黑点暗自说了声抱歉。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刺骨的凉意。

　　我终于还是迎着风,在翱翔的那一刻,坠入星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