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与回廊的残响》灰域航行

6、第五章 挣脱引力

　　备考的日子像一场自我施加的放逐。莉亚将自己隔绝在宿舍舱房的苍白灯光下，那灯光如同一个沉默的、永不疲倦的监护者，总是最后一个熄灭。舰队学校的教育提供的是标准化的知识模块，而“希望边际”大学外星生物系要求的，是对未知领域的深度勘探和独立思辨能力。她感觉自己像在挖掘一条通往外部世界的隧道，每一份资料，每一道难题，都是凿开厚重墙壁的一次敲击。

　　她贪婪地吞噬着能获取的一切——外星生态学论文摘要，异星生物化学分析，跨物种交流理论。老陈和其他叔叔们为她开启了非敏感数据通道，那些闪烁的屏幕成了她通往更广阔宇宙的舷窗。凯和小夜成了她的模拟器，用各种刁钻的问题测试她的反应。深夜的学习舱室里，只有他们压低的声音和全息投影上旋转的星图与分子结构，这种基于共同目标的、纯粹的智力协作，是她在这个原子化世界里体验过的最接近“连接”的感觉。她知道这连接如同星舰对接，只是暂时的，但她紧紧抓住这短暂的锚定。

　　离开的日子最终到来了，没有仪式，只有简洁的行政程序。米拉出现了，依旧穿着那身灰色工装，像系统中的一个固定图标。她递给莉亚一枚小巧的数据芯片。

　　“基础生存指南，和我的紧急联络码。”她的声音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系统参数，“响应时间可能很长。照顾好自己。效率是生存的关键。”

　　莉亚接过芯片，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她们之间依旧没有拥抱，没有告别的话语。但在莉亚转身，走向通往运输船的气闸通道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米拉还站在原地，隔着厚重的复合玻璃，身影显得模糊而不真实。就在那一瞬间，莉亚似乎捕捉到一个微小的信号——米拉的头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动了一下，像是一个故障的像素点闪烁后迅速恢复正常。

　　运输船脱离“远航者号”对接港时，巨大的震动贯穿了她的身体。她紧抓着座椅扶手，看着观景窗外那熟悉的、布满各种接口和信号灯的庞大舰体逐渐缩小，细节消失，最终化为星海背景中一个不起眼的光点。一股强烈的失重感包裹了她，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更是存在意义上的。那艘巨舰，那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金属环境，那个将情感视为系统冗余的世界，正在被她抛向身后。

　　前方，是未知的“希望边际”，是数据流中描绘的、充满变量和不确定性的新节点。她感到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极度兴奋的战栗。她自由了，但也因此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无根的星际粒子，漂浮在无尽的黑暗与可能之中。引力的束缚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永恒的坠落感。

作者有话说

　　【观察员有话说】：离开一个庞大、稳定、为你规划好一切的系统，在大多数理智的文明看来，相当于主动跳出一艘功能完好的世代飞船，跳进外太空，并指望能随机抓住一艘路过的、目的地未知的小艇。人类将这种行为称之为“追求理想”或“寻找自我”。宇宙航行安全管理局将其称之为“需要极高保费的人身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