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飞世尽往

4、第四年

　　八月份，北面的学生公寓终于竣工了，所有的学生都搬进新楼里。原来宿舍区的四个食堂一下子冷清了，不久便关闭了其中一家。十食堂位于新宿舍区和教学区之间的主干道旁，受的影响倒还不是太大。
　　她又来了，独自一人，没有女伴，也没有男朋友。她的头发更长了，却没有去年打理得那么整齐服贴，经常乱糟糟的，穿衣服也很随意，那条漂亮的白裙子，再也没见穿过。
　　她现在已经大四了，大四的日子是四年中最闲散的，她应该是很少去上课，所以来十食堂的次数也很少。
　　少，总比没有强——就像十食堂的顾客一样。
　　寒假里这个学校的食堂出了一次名。据说十五食堂一名小师傅参加托福考试，得了六百三十多的高分，一时传为美谈。寒假结束后，有一次她便问我：“真的有一位师傅考托福了么？”
　　这是她第一次和我说炒饭以外的话。我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那……那个……好像是十五的吧……”
　　“哦，那以后去十五岂不是可以用英语打饭？”她笑道，“那位师傅好厉害。”
　　突然之间，我有点遗憾，为什么那个考托福的师傅不是我。
　　当然，我是没有那个本事的。英语我只会说一句，从电视上学来的“古得摩宁”，但是见到她总是午饭和晚饭时，没有机会说。
　　后来我问了一个熟识的学生，学到了下午问好应该说“古得阿夫特努”。这句话我足足练了一个月才说得比较像样。
　　等我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对她说这句话时，已经是期末了。
　　我只听到自己蚊子叫似的声音：“古得……”
　　一声手机铃声打断了我的话，她似乎没注意我说了什么，从兜里掏出手机来。
　　“喂……嗯，我正在食堂吃饭呢……什么？现在就来取了？……签证拿到了呀，下个星期的飞机……嗯，时间是有点紧……好的好的，你让他们稍等，我马上就回来。”
　　她收起手机，看了看我已经打好的一黑一白炒饭，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突然有点急事，今天先不吃了。”
　　我张嘴想说句道别的话，却只是喉咙里“咕嘟”一声，仿佛那句没说完的“古得”的回音。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再见”在英语里，开头也是“古得”。
　　其后的一星期里，没有人来要一黑一白；我知道，以后也不会再有。
　　第二周周末晚饭之前，做炒饭的时候，我突发奇想，把刚做完的一盆黑炒饭和一盆白炒饭倒回锅里，炒在了一起。
　　那天的炒饭，只卖出去一小半。

　　——完——
　　200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