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飞世尽往

1、第一年

　　十食堂的人一向是少的。
　　虽然地处交通要道十字路口，人流如潮，但十食堂凭借着份量少、价格高、卫生烂、态度差等突出特点，依然保持了它难得的清静。
　　而我这个偏僻角落里的炒饭窗囗，更是鲜少有人来光顾。
　　暑假里就更不用说了，整个食堂也就稀稀拉拉那么几个人，一天能卖出去一小盆炒饭，就算很不错了。
　　暑假将近结束时，新生陆陆续续地来校报到。十食堂因为地理位置好，容易被发现，又临近好几座新生宿舍楼，一时之间竟比其它食堂生意都要好。
　　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皮肤黝黑、稚气未脱的小女生，饭卡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摆弄，似乎还不太会用；看周遭的眼光，陌生拘谨中带着新鲜好奇。
　　她是和另外一个女生一起来的，在到我的窗口之前，似乎已经转了很久，有些丧气的不耐烦。经过我面前时，她突然眼睛一亮，招呼她的同伴道：“快过来看，这个炒饭好像很不错诶！”
　　我立刻准备好盘子和饭勺：“吃什么，同学？炒饭炒面六毛一两，炒粉两块钱一份。”
　　“六毛一两，好便宜哦！”她指向其中一种，“这种黑黑的炒饭是什么味道的呀？”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
　　黑炒饭，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可爱的说法。“这个黑的是牛肉炒饭，”不等她问，我又补充道，“旁边的白炒饭是扬州炒饭，要不要来一点？”
　　“扬州炒饭在家里都吃腻了……”她喃喃自语，“我要二两黑炒饭吧！”
　　她的同伴要了二两“白炒饭”，两人就在离我最近的桌子上坐下。
　　“想不到六毛钱一两的炒饭里也有这么多牛肉诶！”我听见她惊喜的声音，突然间“啊”的惊叫了一声，张大嘴巴连连吸气，“好辣！”
　　刚刚手一抖，辣椒放多了……
　　“我这个不辣，给你点儿。”她的同伴拨拉给她一半“白炒饭”。
　　“唔？想不到这里的扬州炒饭还蛮好吃的，尤其是跟这个黑炒饭一起吃！我拿一半的黑炒饭换你一半的白炒饭好不好？”
　　真是……好有创意的吃法……看她们俩吃得不亦乐乎的样子，似乎真的很不错呢。
　　过了两天，她们俩又来了。这回，她直接问我：“师傅，能不能要一两黑炒饭和一两白炒饭？”
　　从来没有人这么买过，不过，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啊。我犹豫了一下，给她两种分别打了一两。
　　她冲我甜甜一笑，黑黝黝的脸让人不禁联想到外面灿烂的阳光。我手里一颤，差点把那盘炒饭扣在柜台上。
　　从那之后，隔三岔五的她就会来我这里吃一次“一黑一白”，每次都是背着一个又大又重的书包，和她那位同伴一起。我猜她们应该是住在北边的那几栋女生楼里，下课回来经过十食堂，顺便进来吃饭。
　　大半个学期之后，我已经养成了习惯，看见她过来，便直接打好一黑一白。她一愣，旋即给我一个甜甜的笑容。这回，我事先把盘子放在了台上，没有发生危险。
　　有一段时间，十食堂进行改革，推出了一些新品种。有一句学校里很流行的恋爱经典对白叫做“不要对着月亮发誓，因为月有阴晴圆缺；如果你真的会永远爱我，请对着食堂发誓，因为我们的食堂亘古不变”，所以炒饭种类一下翻了一番，倒是让我很感诧异。
　　新推出的咖喱炒饭和番茄炒饭颇受欢迎，那一次她来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向她推荐：“这种红炒饭和黄炒饭也都不错，要不要尝一尝？”
　　她皱了皱眉，大概是不好意思拒绝，就接受了我的推荐。但是，下一次来时，她抢在我开口之前说：“师傅，我还是要一黑一白。”说罢又向我展开一个甜甜的笑，让人不禁联想起……
　　为什么不是灿烂的阳光，而是外面飘飞的白雪呢？我这才想起，那时已是冬天，她的皮肤不再是夏天的黝黑，而变为雪一般的莹白。
　　我不由摸了摸脸。我的脸，似乎一年到头，都是这么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