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限游戏里争做五好青年》木五同

4、分手快乐（4）

　　排队的过程短暂而沉默。负责检票的是一個穿着破烂黑袍、脸上戴着惨白面具的工作人员。他动作僵硬地撕掉票根，然后抬起手，用一根干枯的手指（道具）指向幽暗的入口，不发一言。那面具上的笑容空洞而诡异。
　　踏入恶魔巨口的瞬间，光线骤暗。只有脚下幽绿色的指引灯和墙壁上偶尔闪烁的、模拟烛火的橘黄色小灯提供着微弱照明。温度也明显降低了几度，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包裹上来。
　　通道狭窄而曲折，墙壁被做成粗糙石壁的样子，摸上去冰冷粘腻。耳边回荡着混杂的声音：远处传来的凄厉女人哭声、若有若无的孩童笑声、锁链拖地的声音、还有那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合成嚎叫。这些声音经过精心设计，从不同方向传来，制造着方位混淆和心理压力。
　　“言……言熠……”莉莉的声音带着颤抖，几乎整个人贴在了言熠背上，双手死死抓着他的外套后襟，“我们……我们出去吧……我害怕……”
　　言熠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提醒她注意指甲别把自己衣服抓破了。但他嘴上还是安抚道：“别怕，都是录音。跟紧我。”
　　他走得不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他的夜视能力一向不错，在黑暗的环境中也看清很多细节：墙壁上那些看似随意的抓痕，仔细看似乎组成了某种扭曲的符文；角落里散落的“骨骸”道具，材质像是塑料，但关节处的连接方式却透着一种不应有的精密；头顶偶尔滴落的“水珠”，带着一股铁锈味。
　　穿过初始回廊，他们进入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模拟的是中世纪停尸房。几张破烂的担架床上盖着白布，勾勒出人形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霉味和福尔马林气味。
　　突然，角落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猛地坐了起来！
　　那是一个面色青灰、眼眶空洞、穿着破旧殓服的“僵尸”。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拖着僵硬的步伐，朝着两人蹒跚走来。
　　“啊——！！！”莉莉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整个人缩到言熠身后，把脸埋在他背上，不敢再看。
　　言熠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甚至微微歪头，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打量着这个NPC。
　　僵尸一步步靠近，带着一股阴冷的风，伸出了满是“污垢”的双手。
　　就在那双手即将触碰到言熠的瞬间，言熠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了半步，用不大但清晰的声音开口了，语气带着一种学术探讨式的平静：
　　“朋友，你这个妆面，青灰色底色打得不错，但是颧骨位置的暗影过渡有点生硬，看起来像是两块色斑。另外，假牙的型号可能不太合适，有点松动，你发声的时候我能看到它在晃，容易穿帮。”
　　僵尸NPC：“……嗬？”
　　它的动作瞬间僵住，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喉咙里的“嗬嗬”声卡住了。那空洞的眼窝似乎都瞪大了些许。
　　【弹幕】：
　　“？？？？？”
　　“NPC：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主播是来鬼屋做技术指导的吗？！”
　　“哈哈哈哈嗝！笑不活了！”
　　言熠仿佛没看到对方的尴尬，继续点评，目光甚至带着一丝“诚恳”的建议：“还有，你走路时膝盖弯曲的幅度可以再调整一下，现在这样为了追求僵硬感，有点像关节生锈，而不是尸体的质感。建议参考一下经典丧尸片里的步伐细节。”
　　僵尸NPC彻底石化了。它站在原地，放下手，似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然后又抬头“看”向言熠，那张青灰色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一种近乎“委屈”和“无措”的表情。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背景音里那凄厉的女人哭声还在继续，但此情此景下，却显得有点滑稽。
　　莉莉在言熠背后，听到他的话，恐惧感被一种极致的荒谬感冲淡了。她偷偷睁开一只眼，看到那僵尸呆立原地，又听到言熠一本正经的“点评”，一时间竟不知该害怕还是该笑。
　　言熠对僵尸NPC点了点头，像是完成了某种交流，然后侧身，拉着还没回过神来的莉莉，从容地从僵立的僵尸身边走了过去，还礼貌地说了一句：“辛苦了，继续工作吧。”
　　直到他们走出停尸房，进入下一个区域，那个僵尸还愣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后续的惊吓动作。
　　接下来是一个模拟悬崖吊桥的场景。桥身摇晃，下方是深邃的黑暗，隐约有红色的灯光闪烁，模拟岩浆。桥的对岸，一个模糊的、穿着白袍、长发遮面的身影悬浮在半空，发出幽幽的哭泣声。
　　“鬼……鬼啊！”莉莉刚缓过一点，又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抱住言熠的胳膊，不敢上前。
　　言熠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手，率先踏上了吊桥。桥身立刻剧烈摇晃起来。他稳住下盘，步伐稳健地向前走，目光却锁定着那个白影。
　　走到桥中央，离那白影最近的时候，言熠再次停下了。他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遗憾”：
　　“这位……女士？，你的威亚线反光了，左上角大约三十度位置，很明显。还有，你的哭声录音循环频率太高了，缺乏变化和情感层次，听起来很假。建议后期处理一下，加入一些气声和断续的哽咽，会更真实。”
　　白影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它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试图调整位置避开反光，但动作有些慌乱。那遮面的长发后面，仿佛有两道视线难以置信地“钉”在言熠身上。
　　【弹幕】：
　　“又来了！技术流主播！”
　　“威亚线：你干嘛哎呦！”
　　“白影：我不要面子的吗？”
　　“求NPC心理阴影面积！”
　　言熠叹了口气，像是为鬼屋的运营质量感到担忧，摇了摇头，继续拉着目瞪口呆的莉莉走过了吊桥。
　　独留白影NPC一人在风中凌乱。
　　随后他们进入一个布满蜘蛛网和灰尘的书房场景。书架歪斜，书本散落一地。一个办公桌后，坐着一具穿着贵族服饰的骷髅，它一只手拿着羽毛笔，似乎在书写什么。
　　当两人经过时，那骷髅的头颅突然“咔吧”一声，一百八十度转了过来，空洞的眼窝“凝视”着他们，下颌骨开合，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
　　这次莉莉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把言熠抓得更紧。
　　言熠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具骷髅。他甚至凑近了些，仔细看着它的骨骼连接处。
　　“嗯……这个骷髅道具做得还算精细，材质应该是高密度塑料，重量感模拟得不错。”他先是给予了肯定，随即话锋一转，“但是，颈椎关节的转动机关声音太大了，‘咔吧’一声，完全是机械音，瞬间出戏。而且，你们为了追求转头效果，牺牲了颈椎的自然弧度，现在这个造型，从生物力学上来说，是不成立的，除非它脖子断了。”
　　骷髅：“咯……？”
　　它的笑声戛然而止，下颌骨还维持着张开的动作，仿佛被按了暂停键。那空洞的眼窝，似乎都透出了一股“茫然”。
　　言熠伸出手指，虚点了点骷髅手中的羽毛笔：“还有，这支笔，羽毛太新太整齐了，和周围破败的环境不搭。应该做旧处理，甚至折断几根羽毛。”
　　骷髅彻底不动了，仿佛真的变成了一具静态道具。
　　言熠也不再理会骷髅，继续向前走。
　　鬼屋的最后一站，是一个血腥的祭坛场景。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摆着些许残破肢体，周围点着红色的蜡烛，墙壁上画着扭曲的符文。一个脸上涂满油彩、戴着羽毛头冠、手持骨杖的“巫医”NPC，正围着祭坛跳着诡异的舞蹈，口中念念有词。
　　看到言熠和莉莉进来，巫医立刻挥舞着骨杖，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发出意义不明的嚎叫，试图做出最恐怖的惊吓。
　　莉莉已经麻木了，闭着眼缩在言熠身后。
　　言熠看着冲过来的巫医，这次连点评都懒得细说了，只是非常简洁地指出了两个核心问题：
　　“动作太浮夸，核心力量不足，下盘不稳。”
　　“咒语含混不清，没有威慑力，像在嚼舌头。”
　　巫医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油彩都掩盖不住那瞬间的错愕和……羞愤？他举着骨杖，冲也不是，不冲也不是，就那么尬在了祭坛边缘。
　　言熠不再看他，目光扫过祭坛，最后落在出口的光亮处。他拉着莉莉，径直从僵立的巫医身边走过，平静地丢下一句：
　　“整体氛围营造尚可，但细节和NPC的专业素养，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踏出“惊声古堡”出口的瞬间，重新沐浴在阳光下，莉莉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被言熠扶住了。
　　她抬起头，看着言熠那张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这鬼屋水平不行”的批判性表情的脸，之前积累的恐惧、愤怒、荒谬、无语……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她猛地甩开言熠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地吼道：
　　“言熠！你、你真是个奇葩！怪物！神经病！！”
　　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再次涌出，这次不是吓的，纯粹是气的。
　　“我以后再跟你来这种地方我就是狗！！”
　　说完，她甚至不敢再看言熠，仿佛他比鬼屋里的所有东西都可怕，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了，这次连包都忘了提。
　　言熠站在原地，看着莉莉崩溃逃离的背影，轻轻掸了掸刚才在鬼屋里沾上的蜘蛛网。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奔跑的莉莉，落在了远处那缓缓转动的摩天轮上。那里，将是这场荒诞分手的最终舞台。而经过海盗船的生理摧残和鬼屋的心理重塑，莉莉的状态，已经完美地为他铺好了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