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夜宴(1) ...
-
“他们让我指认的人不是你。”王五将两只手肘勉强支撑着,坐起身来,缓过一些气息,“你的同伴威胁我指认方怀,一切都按你们说得来,别来杀我。”
“还有谁问起过我的事情?”
“没有,不然官府早就来抓你了,哪里还能好好地到常乐坊来。”
孙传尧抓起王五的衣襟,手臂扣着对方脖子,按倒在地,将刀刃抵在脖子上,加重了手臂的力量。鲜血从刀刃流过刀格,刀柄和握刀的手指上。王五放弃了抵抗,喉咙里发出粗哑的喘息声,浑身发抖,连想说的话都忘记了词句。
孙传尧闭上眼睛,犹豫着没有动手。蒋安丰告诫过自己无数次,暗杀现场不能留下活口。崔利成的案子杀了那么多人,再多加一条人命又能怎么样?在长安留着他就是祸害,官府会从他身上查到自己吗?或许有可能,这么一个角落里的烂货,没必要为他动手。
“闭上你的烂嘴,别给我找麻烦。”孙传尧收回刀刃,起脚将王五踹倒在地。王五在地上狼狈地翻滚着,起身,回头望了望孙传尧,向巷道深处跑去。
孙传尧避开视线,侧身看着墙角的野草,双手扯着头发,思绪恍惚地咒骂起凉州话,片刻之后,望了望头顶正午的阳光,起身返回原路,向着巷道走了下去。
天里茶肆紧挨着城南客栈,原来是一位茶商开的铺子,如今被官府私下征用对付齐戈。茶商到也乐意,生意的钱还是归他,不过就是遣散之前的伙计,换成官府的人,还不用自己出人力,对他来说这个交易非常合理。
茶肆二楼的暖阁内,刘昭宁站在窗边望着城南客栈的景致,耳边响起了动静,转身看到张彻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回事?”张彻看了一眼刘昭宁,快步走到矮桌前,“你是不是几天都没休息了?”
“温乔不在,事情都压在我身上。”刘昭宁转过身,无奈道,“等他回来,再休息也可以。”
张彻提起茶壶,为自己到了一杯水,沉声道:“柯永昨天晚上别人杀了。”
刘昭宁道:“早上我去看过现场,多半是流民私斗。对方下手招式普通,胸口被利刃砍伤,凶器就扔在尸体旁边。这种事情在常乐坊经常发生,宣阳坊到是少见。何叔会派人去处理,我实在没办法分身。”
张彻寻思片刻,接话道:“昨天王裕和柯永待在一起,回来之后,齐戈将他叫到后堂说了几句话。从那之后,他就闭口不谈这件事,整个人精神恍惚,估计过两天才会回过神来。我猜测齐戈让他闭嘴,别再惹麻烦。”
“客栈的人在外面私斗致死,官府追查下来,他们也脱不了关系。”刘昭宁在房中走了几步,“昨天晚上刘昱安和夏云岭去了宣阳坊,他们去的时候正好也是戌时到亥时之间。按理来说坊市内动静那么大,他应该知道这件事。可是,回来之后他却什么都没说。我问他,也是躲闪其词,似有心事。”
“难道是柯永惹事,刘昱安下手太重把人杀了?”
“不可能,他回来的时候,衣服上没有血迹,刀上也没有血,不像失手杀人。只是我不明白,他看到当时情形为什么不和我说,流民私斗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认为你知道这件事,你们的父亲也会知道,到时候责怪他,会很麻烦。还有夏云岭,就我所知,他们两人不应该私下外出。夏光纬不在长安,夏光纬的夫人和夏云岭同住,听到这件事,肯定不会开心。”
刘昭宁点点头,转念道:“齐戈,最近怎么样?”
张彻道:“那批铁矿石已经运回城南客栈,过两天他们让我护送到城郊崔小言的私宅。齐戈,今天说是去酒楼喝酒,午后才会回来。温乔去哪里了?”
刘昭宁道:“他去青州,老家有事。”
孙传尧来到平康坊,见到钱三。两人去了钱洛的私宅。私宅不大,厅堂,院落却建得错落有致,想来必定是宅子主人花了一些心思经营修缮。只是常年不住人,显得有些荒凉。
齐戈坐在厅堂侧座的椅子上,见到孙传尧,轻轻摆了摆手,让钱三在堂外守着。他踱步上前,哂笑一声:“孙传尧,好久不见,我以为你在王府待得太舒服,忘了自己的身份。”
孙传尧知道齐戈接下来会说什么事情,暗中攥紧了拳头:“柯永昨天自己来找我麻烦,我告诉过他,身上有任务。”
“我们今天不谈柯永,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人尽皆知。”齐戈自孙传尧身边踱开,沉下气息,“反正你这个时候杀他,我又能拿你怎么办?你下手还真得是找了一个好时机。”
“温乔去哪里了?”
“他去了青州。”
“这个时候去青州干什么?李景宣让他去的?”
“是的。”
“李景宣和温乔在怀疑我,不能再拖延时间了,必须快点动手。我若是被他们抓到,你们也逃不了。还有你让善迁接应我是怎么回事?到时候到底多少人动手,怎么暗杀李景宣,你们有没有想好?”
“我们很快就会动手。”齐戈放缓了语调,悠闲道,“上峰的指示下来,善迁会立即传递消息给你,告诉你具体的时间和行动方法。另外善迁是上峰的人,我也管不了他,你做好该做的事情,别在王府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孙传尧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凉州?”
齐戈道:“这件事结束之后,你可以回去。”
孙传尧走出私宅,想到齐戈那些话,恍惚之间竟然真得会去相信,到是挺可悲的。
十月十九日,太极殿内举行册封仪式。李珣,叶婉华,皇族群臣在大殿之中参加朝会。力士站在大殿内,高声念诏:天和十七年,皇子李景宣为皇室宗族,皇后叶氏嫡子,温文之德,合於古训;敬爱之风,闻於天下。尝亦视其所以,察其所安,考言有章,询事皆中。兹恪遵初昭,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于天和十七年十月十九日,立越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延万年基业,平定四海国土。
李景宣身穿金绣龙云的服饰,跪在大殿之中接受文书玉玺,朝会皇后与群臣,成为大唐的皇太子。
当晚,李珣在太极殿宴请皇族群臣,焉耆使臣沙罗也参加了这场宴会。盛宴华堂,举杯交错。舞伎姿态绰约,乐声不止,待到跳着宫宴舞的女子退下之后。乐师继而奏起胡曲,一位身着绯色布袍,面带纱巾的女子,在琵琶横笛的乐曲之中,急转如风,袖起长虹,引得众人瞩目。
乐曲终了,响起一片掌声,女子立于殿中潇洒利落,不见娇揉之态。
李珣赞许地点了点头:“殿下女子何人?舞技非凡,却不曾在宫中见过。”
崔小言起身作礼:“皇上,这是微臣亲戚的幼女,名唤沈持盈,来自西域,善跳胡舞。今日即是太子殿下生辰,殿下若是不嫌弃,微臣愿将此女赠与太子,听候差遣。”
众人听完一阵惊呼,议论不断,就连见惯西域美女沙罗也流露出艳羡之色。
李珣大笑起来:“今日宣儿确实收到不少礼物,我看这一份到是最为珍贵。”
李景宣迟疑片刻,对叶婉华低声道:“阿娘,我和夏云岭已经订下婚约,王府里也不需要舞伎,还是拒绝他们的好意吧。”
叶婉华道:“你父亲对这件事并无反感,何况群臣看在眼里,崔小言到底算是郡王,无故拒绝他的请求,说不过去。此女虽是舞伎,你若是不喜欢,以后云岭过门,当做贴身侍女也挺好。再说我见这女子洒脱自如,到也又几分喜欢。”
崔小言道:“小女能够侍奉太子殿下,亦是她的福分,不知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李景宣见推脱不得,站起身来,躬身回礼:“景宣,谢过郡王。”
宴会过半,李景宣见众人的目光被十二位演奏雅乐的乐师吸引,便起身离开座位,独自一人来到廊檐下眺望远处。漆黑夜色下,太极殿,两仪殿,甘露殿建造在同一条中轴线上,灯火辉煌,会于天际。
李景宣头戴流金宝冠,身穿玄衣华服,外衣上绣着腾龙赤鸟的金线纹饰,月光犹如浮霜淋洒身形,腰背挺得笔直,柔和深邃的眼眸,隐藏在浓浓的睫毛之下,长长笔直的鼻子,下颌柔和敏感,嘴唇浅浅抿着,将所有的情感流于明目,深埋心底。
李燕亭走到栏杆边,与李景宣肩并肩站在一起,低语道:“今日可是你的盛宴,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看风景?”
李景宣沉吟半晌,似有心事,浅笑道:“我在想温乔什么回来。”
李燕亭不经意也笑了起来,顺着李景宣的视线放眼望向太极宫,微风拂乱了长发,步摇轻曳,雨铃声声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