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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东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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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沙罗举起酒杯,恭敬地向李珣行礼,声音洪亮而庄重:“大唐国运昌盛,陛下睦邻安边,勤政爱民,又有景宣殿下这样的皇子辅佐理政,实是大唐之幸,万民之幸,也是我等小国之幸。焉耆国国王龙离命我千里迢迢前来长安,献上香料珠宝三十箱,良马二十匹,随侍婢女十五人,以此薄礼,希望两国永世修好,礼尚往来。”
李珣闻言,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他举起酒杯,声音沉稳而威严:“大唐与焉耆世代交好,今日得此厚礼,朕心甚慰。愿两国友谊长存,共谋太平。难得龙离国王有这份心意,鸿胪寺也有厚礼回赠国王。沙罗,你这几日就在寺内住下,齐王会带你游览长安盛景,阅尽都城繁华。两国之间经商往来,互通有无是好事。今日的午宴便是为你们准备的,尽兴而归便是。”
殿内众人纷纷举杯,齐声附和:“愿两国友谊长存,共谋太平!”
沙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拍了拍手,示意随从将礼物呈上。数十名侍从抬着香料珠宝、牵着良马、带着婢女鱼贯而入,场面壮观,引得殿内众人纷纷侧目。
沙罗和李珣各自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乐师奏乐,十二名舞伎便在大殿之中跳起宫宴舞。
宴饮之中,李景宣眼神正好扫视到李燕亭,她的身边坐着一位年方十七,身姿纤细,双眸似水的少女。此人名叫夏云岭,父亲夏光纬,担任幽州都督府都督,驻守北方边境,母亲亦是皇族家谱内的姻亲。在叶皇后授意之下,与李景宣已经订下了婚约。
两人目光相对,各自浅笑着微微颔首,也算是见过了礼。
筵席之中,李昶已经喝得半醉,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与其他年幼的皇子在嬉戏打闹。
李昶跑到李燕亭身边,停了下来,收敛起笑容,眼神带着一丝凶残,说道:“燕亭妹妹,近日可好?”
李燕亭放下竹筷,看了一眼少年,微微皱眉:“每日在宫中赏花看些医书,听说小王爷近日在城中又闹出不少事情。”
李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自顾道:“确实有这些事情,不过是贱民挡了我的路,看着讨厌才出手打了他们。人分贵贱,本来就有所不同。哪像燕亭妹妹那么知书达理,我听说突厥可汗尚未娶亲,下次等他来进贡的时候,不如将燕亭妹妹赐婚于他,也好为大唐拉来一个强大的西域盟国。”
李燕亭瞪着眼睛,厉声道:“李昶,你胡说什么!”
李昶只是笑笑,拿着刀又跑开了。
夏云岭拉着李燕亭的手肘,柔声道:“他是开玩笑的,别当真事。”
李燕亭皱着眉头,忧愁道:“哪是开玩笑,他真的会这么做。”
夏云岭叹了口气道:“幸好李昶不是皇上的儿子,真不知道今天若是他坐在正中的席位上,会发生什么事。”
夏云岭看着李燕亭依旧心事重重的样子,连忙夹了几块藕片放到餐盘里,笑道:“燕亭妹妹还生气啊,听说莲藕吃了会变漂亮,快点吃吧。”
李燕亭看着夏云岭,这才笑了起来,将藕片夹起来放进嘴里,清香温润,带着淡淡的酸甜味道。
夏云岭拉着李燕亭手,玩笑道:“果然变漂亮了呢。”
李燕亭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拉着夏云岭道:“你也吃一块吧。”
李景宣坐在正席之上,看着次席和两侧矮桌上放着的丰盛菜肴,皇族群臣混坐在一起,互相交谈。沙罗喝得东倒西歪,神色恍惚,侍从扶着他的身子,才勉强坐在席位之上,手里握着酒碗还在不停地灌下酒水。这次宴席是为焉耆使臣而办的,能让沙罗喝得酩酊大醉,也算是物有所值。
李景宣远远望着宾客,歌舞赞美充斥耳边,犹如梦境一般。侍女手里端着酒壶游走席间,来到自己身旁,停下脚步,往酒杯里斟满了酒水。
李景宣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将杯子轻轻放到桌上,沉默不语。
宴饮结束后,李景宣准备离席,一位穿着桃红色衣裙,发髻上摇曳着飞燕花簪的侍女,缓步走了过来,柔声道:“景宣殿下请留步,皇后娘娘有事与你相谈。”
李景宣应了一声,起身来到叶婉华身旁。叶婉华对身边的侍女言道:“你们先回兴庆宫,我和宣儿单独说说话。”
三名侍女盈盈作礼,离开了宴席。
叶婉华道:“宣儿,陪着我慢慢走回立政殿吧。”李景宣点头应下,两人并肩离开鸿胪寺,缓步踏入花园中。
叶婉华侧目看向李景宣,语气温柔却带着一丝关切:“近日你都在忙些什么?怎么也不见来宫中请安?”
李景宣闻言,脚步微顿,目光落在远处摇曳的花枝上,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东平郡王的案子还在调查之中,我们手里已经有了一些线索,不过长安城这么大,想找到案犯不太容易。”
李景宣看着两人没有往北走,脚步一顿,疑惑道:“这不是往立政殿的路。”
叶婉华道:“不是,这是往东宫的路,我们去东宫后院逛逛。”
李景宣迟疑道:“父亲尚未册封太子,东宫现在空置着,我们没办法进去。”
叶婉华道:“后院有一道小门可以进去,我和燕亭经常去逛,院落幽静雅致,正好可以让我们说说话。”
李景宣听到这里,不再反驳,陪阿娘散心聊天总是不能拒绝的,何况自己最近进宫的次数确实太少了。
李景宣抬头看着东宫大殿巍峨的重檐屋顶,上扬的屋檐末端雕刻着压尾神兽。东宫西面的武德殿,以前是太子李源尚未册封时居住的地方。同样的大殿,同样的琉璃屋瓦,曾经是小时候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只要看到一眼便痛彻心扉。李景宣下意识地避开视线,武德殿的模样却深深地呈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李景宣深吸一口气,叶婉华却先开了口:“季彦这两日总是念叨着你,什么时候你去看看他。”
李景宣道:“阿娘,过两日我接他到王府小住,王府总比皇宫自由一些。”
叶婉华的声音轻柔如风,缓缓飘入李景宣耳中:“也好,季彦人生坎坷,无端得了茅叶热症,不能和其他皇子一样念书,习武。不过只要他的生活得简单快乐,为娘也就放心了。
叶婉华和李景宣走进东宫后院,院内绿树丛荫,生长着各色奇异的鲜花。东宫长久没有人居住,花匠打理得到还是很费心思,李景宣终于知道为什么燕亭也喜欢来这里散步了。
叶婉华沉声道:“宣儿,皇上正拟旨发布立皇太子诏书,这次你不可再拖延时日,推让太子之位了。阿娘知道你忘不了十四年前柳皇后和李源谋逆之案,解不开这个心结。我和柳皇后从小认识,情同姐妹,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很心痛。可是以我当时的身份地位,我根本无法挽回这个结局。”
李景宣停下脚步,讶然道:“阿娘知道柳皇后是被冤枉的?”
叶婉华道:“钱弘南窃弄威权,结党营私,是一个奸臣。柳皇后曾经向皇上暗示钱弘南的为人,不可为朝廷重用,大概也就是这个时候,钱弘南与柳皇后结下冤仇。钱弘南命人将调令大军的兵符放在皇后所居住的立政殿内,诬陷其与李源谋逆夺位。我曾想过对皇上说出实情,可是钱弘南以你和燕亭的性命要挟与我,我才眼看着柳皇后和两位皇子死去。”
叶婉华低声道:“宣儿,这么多年来我不向你提起这件事,因为我也曾是凶手之一。如今后宫内所有嫔妃都嫉羡我的皇后之位,却不知道我早就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阿娘,我不应该再让你提起这件事。”李景宣皱着眉头,嘴唇微微颤抖,没再说话。
“今日一定要说,宣儿,太子之位哪怕是为了燕亭和季彦你也要接下来。我知道你想去凉州,是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存着与李源的情谊,继续为大唐驻守西境。可是你也要想想,若是换了其他人当上太子,皇上一直以来都那么爱护你,这些人虽然明面上对你称着兄弟,叫着哥哥,他们内心深处不会放心你留在凉州,手里又握着河西道的兵权,远离皇城。他日若是对你下手,怕是燕亭和季彦将来的日子就难过了。”
李景宣坐着马车回到王府,因为心绪飘荡念想往事而愤怒不堪,窗外是湛蓝的初秋景致,更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山峦峰脊,视线之外是河西道的广袤沙漠,西方边境。
阿娘直到今天才和自己说起李源的事情,都是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了。自己到底能不能做一个好君王?可惜眼前的路,无法选择。
李景宣看到马车行至王府大门才勉强收回目光,缓缓回些神来。
李景宣踏下马车,武康迎了上来,说道:“殿下,温将军和刘侍郎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