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维]冰河纪》浮鱼困荒

4、第四章

　　谁知道这人在干什么。

　　卡维呼吸一窒，倒退几步，试图脱离出这有着艾尔海森氛围的地方，视线却又不可控制地凝在他身上。

　　倒也不是关不关注艾尔海森的问题，主要是，这人为什么晚上在这儿休憩啊？！甚至早上的那个存储盘都还握在手上。

　　另一边的艾尔海森自然没有去看卡维在想什么，面部又是呈现出什么样的表情——

　　这倒也不是不关心，是相处几天后，他已经把卡维的思维模式给摸清了个七七八八，不去看也知道卡维在想什么干什么。

　　墙上的虚拟数字浮现了出来，赫然显示着此时已经是三更半夜。

　　艾尔海森微不可察的疏松了神情，敛下眼去看依旧震惊盯着他手中存储盘的人。

　　“怎么，有疑问？”

　　“这还用说？”卡维瞪眼盯着那在昏暗中还闪着锐光的存储盘，这盘就是和他主人一个性子，冷冰冰又毫无生趣，叫人看着就觉得里面存放的东西必然是枯燥无味的，“上级给你的资料你看完了？”

　　他才不相信艾尔海森这么一天下来什么事儿都没做。

　　对方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问话，唇边的笑意似浮现片刻，又隐匿在黑暗之中。

　　“你觉得呢？”

　　又是一句反问。

　　艾尔海森这人到底是什么态度啊？

　　卡维难以理解，但是再夸张的表情也不会引起艾尔海森一点儿波澜的。

　　他对此人习惯尤为清楚，因此下一秒就收起了脸色，抬手指尖朝艾尔海森那儿钩了钩。

　　“上级说了什么？给我看看。”

　　语气上扬，毫不客气。

　　客厅里静默了一瞬，艾尔海森直起身子抬手把灯打开了。

　　冷白的光线充斥满整个客厅，过了片刻，这灯就人性化的调成了护眼的光亮。

　　沙发上的人起身，挑选了个位置再度坐下，全程看不出几分对原来位置嫌弃的意思。

　　卡维目睹着眼前人非常自然而然地摆好了姿势，脑袋浮现出了巨大的“？”。

　　艾尔海森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卡维站在原地，手握成拳片刻又松了开来，咬牙切齿带来的只有身体紧绷后的血压高，不会再有任何好处。

　　与艾尔海森待久了，连思考模式都有些相同了。

　　这超明事理的卡维自然深谙这一点，片刻后，稍显快速的呼吸平复了下来。

　　他很快又调理好了心绪，笑眯眯地走到了距离艾尔海森不远不近的位置上坐下。

　　紧接着就是双手交叉，修长干净的指尖在灯影下于长裤布料上落下一道清晰的影。

　　艾尔海森看着那道影交叠又松开，再把那白皙的手掌探到了自己的眼前，一字一句：

　　“给、我、看。”

　　客气地已经不能再客气了！

　　没有人可以说他在艾尔海森面前没有耐心。

　　他真的已经有——足够足够多的耐心了！！

　　很显然，这位架构师的心情并未得到有效缓解，只不过从向外转向了向内。

　　艾尔海森若有所思地朝气呼呼的卡维那儿看了一眼，神色淡然地抬起手，将存储盘插入了面前的电脑里。

　　整个动作尤为的丝滑、平静，卡维不断向外蓬发的热气好似对他来说没有半点的干扰，甚至能让他在此充斥着压抑的氛围中变得更加的施施然和舒畅。

　　就连收尾都带着内敛的凌厉。

　　啊啊啊啊，真是够了！

　　卡维真的、真的搞不懂为什么世界上会有如此像机器人一样的人，怎么能做到这么不动声色的啊？怎么能做到的啊？

　　他真的搞不懂啊？！

　　谁家在人家客厅里睡觉，吓到房屋主人后不道歉甚至还反问回去的！

　　而且全程都是很理应当的样子，连句解释都没有，与之相反的是，房屋主人却被这外来者的目光搞得像被看穿了一样，压抑愤怒又不自在。

　　这完全是把他发火的路给堵死了吧？

　　“你要是觉得很不平，可以直接说出来。我在听。”

　　？

　　？？

　　不是？

　　艾尔海森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有这么跟人说话的道理吗？

　　为什么他能表现出这么理所应当啊！

　　卡维刚要开口，目光落到艾尔海森极为平静又凌厉的面庞上，瞬间又熄了火。

　　倒不是为别的。

　　可能是艾尔海森他那瞳色的问题，又或是有着那能让人降火的发色问题。

　　在卡维视线落到他面庞的那一刻起，好似整个人就被井井有条、干净利落，充斥着理性与逻辑自洽的冰冷氛围所包裹住了。

　　齿轮一格格地转动，面前的青年不受任何外界的纷扰，目光专注在面前的事物上，不偏离半分。

　　就连那从喧嚣轰然的混沌中所发出的逻辑嗡鸣，都降成可以被忽略的白噪音。

　　“……”

　　卡维张了张口。

　　发现自己好像不会说话了。

　　想说的话到嘴边，就被面前那仅仅只是存在，就显得格外理性，能化解一切矛盾的人给切成片，削弱了。

　　哈哈。

　　他要说什么？有什么是能他说的吗？

　　干脆把这房子送给艾尔海森得了，他还能免费得到这么一位天才架构师当得力助手。

　　一石二鸟，不是吗？

　　卡维面容平静，尤为的平静，平静到他照镜子都能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笑起来。

　　顺便产生出一种平静疯感的美。

　　谢谢艾尔海森啊，还给他整出了不符合他惯常行为的表现，哈哈，还真是谢谢呢。

　　卡维笑眯眯地看向艾尔海森：“没什么可说的，你继续吧。”

　　艾尔海森的面庞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他只是从面前的虚拟屏幕中抬起眼皮，视线从卡维微笑的脸颊上扫过，复而又落到了面前的资料上面。

　　连嗓音都淡淡的：“看吧。”

　　指示标已经放在上级所给的信息下面了。

　　卡维叹了口气，像是要把心中刚才被堆积起来郁气吐出来。

　　心情又不知怎么就平稳下来了，还透着一丝怅茫的无奈。

　　可能是被艾尔海森的面庞冷到了吧，嗯，就是这样。

　　不想再思考这些了。

　　卡维摇了摇头，凑上前，垂眼朝这投射在空中的虚拟屏看去。

　　【鉴定于先前卡维架构师在758星球上的表现，我们一致认为，卡维架构师是修理758星球机甲的最佳人选，也是为我们能取得下一次重大突破的重要一份子。】

　　——下一次重大突破，不用想，就能知道是天降到他和艾尔海森头上的重要合作任务。

　　【……为了确保下一次前线科研小队的人员安全，我们决定延迟下一次重大任务的出发时间。而在这段时间之内，对机甲的安全性能重新做质检，是最重要的任务。

　　因此，在758号任务里出现的机甲问题，对于我们来说是首当其冲要解决的事情。】

　　“……”

　　卡维一目十行，飞快地看完之后，目光就跳到了最后一行，定定地落在了那几行字上。

　　【所以，拜托了，卡维架构师，海瑟姆分析师。】

　　【在研发新安全性能的这段时间内，还请静心研发吧，我们会为你们提供一个完美的熵减环境的。】

　　“……哈哈。”

　　卡维给看笑了。

　　艾尔海森没有什么反应，他在早上就看完了，因此现在看起来神色平淡，只是将目光落到了卡维的脸上。

　　“什么熵减环境？完美的熵减环境？我和你吗？”

　　上级的意思很明白，说白了就是——

　　诶，我给你们这个研发的任务，你们不需要去哪儿，只需要去平常研发的研究室里干活就好了，我们不会让无关人员来打扰你们。

　　而你们呢，只需要在这段有限的时间里干完这个活就可以了。

　　卡维最不理解的就是这一点。

　　“这是什么意思？就这么些天时间，把我和你单独安排在房间内研发，吵架的时间都比研究的时间来得多吧？”

　　艾尔海森的反应——他的反应还是那么的淡然、平静，就像冰河之水一样，干净锋锐的能直接见底，因此，这也是众多人害怕畏惧的一环。

　　太干净了，他的分析能力已经强大到无需要遮掩了，就连反应都能映衬出他已经预料到对方会做什么的一环，这才显得他一直是一个不动声色，对什么反应都是一个样。

　　没惊喜啊。

　　压根不能让他产生惊讶或者意外的神情。

　　自然而然的，艾尔海森也不会给周边人一个注视了。

　　没必要。

　　浪费时间。

　　他从来不在不会让他提起兴趣的人身上花费冗余的关注。

　　这么一串下来，我们的卡维架构师自然会生气了。

　　“什么意思啊你？”

　　见艾尔海森依旧是无动于衷，甚至没有摆出其他的神情，一字都不说。

　　还又是这幅默认的面庞映入眼帘，只能通过细微观察到他视线，或是唇角，指尖，肢体的变化——

　　就是让人感到烦躁啊。

　　他不想对艾尔海森的动态细节变化观察的这么到位。

　　这种冰川下暗流涌动的技能只会让他感到烦闷。

　　那种提不上气，只能闷在箱子里，无处发泄，好似能让他疯狂的烦闷。

　　这种现象能说明什么？

　　这只能说明艾尔海森对他有兴趣！所以这人才愿意将自己细微的变化给他展示。

　　能钩着他去观察，绞尽脑汁地想应对的方法，又能观察他的反应，当成一个有趣的现象来打发时间。

　　啊啊就是这样吧！艾尔海森！

　　把他当成一个可以逗的人。

　　这是把他当什么看啊？

　　实在是太没有尊严了吧，他觉得他的尊严被严重的侵犯了！

　　虽然面前的艾尔海森视线不偏离他的面庞半分，但是卡维依旧觉得——

　　艾尔海森这个人，对他有“不尊重”、又或是“轻视”的成分，所以才能那么容易地把他搞跳脚。

　　是吧？

　　但这又不能解释从另一种角度带来的“重视”。

　　指甲被卡维又不断砰砰向上冒的热气给嵌入手掌心里了，指尖都带着泛白。

　　余力已经耗尽了，没办法再去深入思考了。

　　卡维大口呼吸又努力地平复下情绪，最后，将这再次翻涌而上、如波涛般的感情给压制了下去。

　　他沉静两秒。

　　客厅无变化。

　　氛围却变得更加凝浊了。

　　像是拉紧到即将要崩断，只剩那么点儿勉强牵连的线，在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地拉扯中，不断的磨炼着自己的性子，耐心。

　　让自己的存在继续延续下去，不爆发出巨大的响动声，打断这一夜的寂静，让自己爆裂，如球般松气，在倏忽地一下子从高空向下飘忽柔软下来。

　　卡维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艾尔海森，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被隔绝到了一个真空层里，两边的耳朵嗡嗡的，闷闷的，听不到任何声音，哪怕外界传来猛烈地敲打声也没有用。

　　他的话音从遥远的空白的高空中传来，摇荡在他们的对视之间，好像一条飘忽欲坠的线。

　　“所以呢？艾尔海森，你非要等到我开口问你，你才会懂得直白告诉我你心中的想法是吗？”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

　　“你明明知道我想问什么的不是吗？！”

　　感觉要爆炸了。

　　说真的。

　　卡维深呼吸又放缓了几次，眨了眨有些疲惫泛酸地眼，再次对视上这苍绿如澜、毫无波涛的眼。

　　这是那么的静。

　　能将他那试图蓬发的感情给压制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力气都被克制发火这件事给耗尽了。

　　好累啊。

　　要说什么呢？此时要说什么好呢？

　　心里话吗？

　　就是心里话吧。除了心里话，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艾尔海森这人就是这样，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他这个死性子了。冰冷地跟个石头一样，踢他一脚还只会让自己发疼。

　　卡维再次浮现出了苍白又如同厉鬼般索问答案的笑容，极为悄然，毫无波澜起伏——就像是映照着对面人所表现出来的心绪那样问道：

　　“所以呢？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在知道我们相处之间有这么多隐患之后，还要选择和我合作？”

　　他定定地盯着艾尔海森的面庞，在这一分一秒之间，不想错过对方任何的表情变化。

　　卡维听到自己在说。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因为我知道，上级他们奈何不了你。”

　　“一点儿都不能。”

　　为什么？他看着艾尔海森的眼睛。

　　请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