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色入怀》州城

10、月下心证

　　云岫端坐着，而在她怀中，意识浮沉的云瑶，正经历着一场无人知晓的内心风暴。

　　剧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口的伤，仿佛要将她撕裂。但比疼痛更清晰的，是心底那份破土而出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她不后悔。

　　当她在暗处看到裂魂狰扑向云岫的瞬间，身体比思绪更快地做出了选择。那不是权衡利弊后的牺牲，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驱动。

　　为什么？

　　不仅仅是因为多年前蛮荒的那次救命之恩。那道在黑暗中亮起的、带着野性韧劲的目光，确实在她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但真正让这颗种子破土而出的，是重逢后的云岫。

　　是她挡在身前时那全然的漠然与纯粹；是她索要凝神玉时直白得近乎笨拙的生存逻辑；是她面对墨影戏弄时不解却固执的模样；更是她在万古荒墟触碰真相时，眼中那片深沉的混乱与随之而来的、更加坚定的孤勇……

　　这个来自蛮荒的少女，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身为清霄宗首席弟子早已被规矩和责任层层包裹之下，几乎要被遗忘的、最本真的东西——那份不顾一切的纯粹，那份只为“活着”而挣扎的韧性。

　　守护云岫，像是在守护内心深处那个曾被规则一点点磨去的、真实的自己。像是在弥补当年匆匆一别，未能对那道黑暗中的微光说出口的感谢，以及……更深处的，想要紧紧抓住那缕光的渴望。

　　她知道这很危险，甚至违背了宗门的教导。混沌灵根是异类，是隐患。理性告诉她应该上报，应该远离。可每一次，当她看到云岫那双清澈见底、不懂世情却又顽强生存的眼睛，所有的理性便土崩瓦解。

　　“规矩再重，重不过你……”她在心底无声地重复着这个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念头。这份情感，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报恩，变成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的牵绊。看到她受伤，会揪心；看到她迷茫，会不忍；看到她面临死亡……她宁愿以身相替。

　　这份认知让她感到一丝惶恐，却又带着奇异的解脱。

　　意识再次模糊前，她感觉到云岫笨拙却急切的动作，感觉到那带着混沌气息的、温热的血滴落在自己唇边，带着一种原始而磅礴的生命力，缓缓滋养着她破碎的生机。

　　够了。
　　她模糊地想。
　　能这样护住你，就够了。

　　“云瑶……”

　　昏迷中的云瑶，仿佛听到了这声低唤，苍白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
　　像是安心，又像是……夙愿得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