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暗局初现 ...
-
流云阁的门在栾家兄妹身后无声地合拢,将外间的喧嚣与丝竹彻底隔绝。雅间内只点了几盏昏黄的烛灯,光影摇曳,将人的轮廓都柔和了几分,却也加深了眼底的暗影。
井晴并未急于说接下来的事,她款款起身,执起桌上温着的紫砂壶,为三人各斟了一杯热茶。茶汤清亮,香气氤氲,是上好的雨前龙井。
“三位的想法?”
栾屹野桃花眼一挑,玉骨扇在指尖转了个圈,漫不经心地笑道。
“哦?朝廷上的人动作未免太大了。”
他目光扫过室内,这“流云阁”他来过多次,深知其隔音之佳,在此地谈事,可谓万无一失。
栾岑则更直接些。
“井姐,信中所言‘边军异动,朝堂暗流’,究竟到了何种地步?我离京不过月余,归来便觉气氛凝滞,连巡防营的调度都透着一股不寻常。”
井晴将茶盏轻轻推至三人面前,好整以暇的看着栾岑。
“不急,会有人解答的。”
她的眼神飞速跳脱到司祈身上,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司祈一身素白衫子,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有几分单薄,但当他抬起头,那双墨绿色的瞳孔在烛光下掠过一丝冷冽的光华,青灰色的长发随意束在脑后,衬得五官愈发锋利俊美,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陌生感。
其余三人望着他,脸上也没有丝毫表情。
“司祈公子有话说吧?”
井晴温声介绍,也是解释。
“这位是司祈公子,经营药材生意,亦是我的一位……故交。”
司祈的目光淡淡扫过栾氏兄妹,在栾屹野脸上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察觉,随即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声音冷澈。
“大家应该都知道。”
井晴这才重新落座。
“既然都有所察觉了,那妾身便直言了。请三位前来,是因为妾身近日接到数份情报请求,看似毫不相干,指向却惊人地一致。”
她顿了顿,纤长手指无意识地在茶杯边缘摩挲。
“司祈公子查询前礼部侍郎周文渊‘通敌’案背后主使;栾将军关注军中渗透与粮草异常;而栾大人…”
她看向栾屹野。
“你虽未明言,但近日在朝堂看似随意的弹劾,以及暗中搜集几位皇子门下官员的罪证,妾身大胆猜测,你所虑者,恐非寻常党争。”
三人闻言,神色各异。
司祈墨绿的瞳孔微缩,看向井晴,他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地将他的调查公之于众,但旋即明白,这是摊牌的必要。
他沉默着,算是默认。
栾岑猛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她只知兄长行事放浪,却不知他暗地里竟也在调查此事,而且方向如此明确。
栾屹野面对妹妹审视的目光,只是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用玉骨扇轻轻敲了敲桌面。
“老板娘好灵通的消息。不错,我确实发现些有趣的事情。几位皇子门下近来动作频频,尤其是三殿下,与兵部、户部某些官员往来密切得有些不寻常。更巧的是,所有试图追查周老大人‘通敌’证据源头的人,都会遇到各种‘意外’。”
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
“这欲盖弥彰的痕迹,未免太重了些。”
“我这边也不太平。军中几处关键粮草转运节点,近两个月来的调配记录混乱不清,且有不明身份之人,以重利诱惑我麾下几名出身寒微的将领。若非治军尚严,恐已生变。”
栾岑看向井晴。
“井姐,你之前提醒我注意边境异动,我派人查探,发现北境几个部落近来确有异常集结的迹象,规模不大,但时机巧合。”
司祈终于开口,声音不高。
“我接了清理周文渊的任务。”他一句话,让栾屹野和栾岑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清道夫么?这次势力有些过于多了……
司祈无视两人的反应,继续道。
“雇主来自宫内,身份隐秘,报酬远超常规。我查过,指控周文渊通敌的证据,是几封与北狄贵族的往来书信,笔迹模仿得极像,但所用纸张的暗纹,产自江南皇商特供,近年才流入北狄王庭。时间对不上。”
他顿了顿。
“而且,在我反向追踪雇主时,发现线索几次指向……三皇子府的一名外围管事。”
流云阁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所有的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井晴一一串联起来。
构陷忠良、渗透军队、勾结外敌、以及背后若隐若现的皇子身影。
这不再是零散的阴谋,而是一张精心编织、意图颠覆王朝的巨网。
井晴轻轻吸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本看似普通的流水账簿,翻到某一页,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特殊符号。
“综合各方信息,妾身推断,三殿下恐已与北狄某些势力达成协议。其计划很可能是:先以通敌罪铲除朝中如周大人这般可能阻碍他的清流重臣;同时渗透、拉拢军中将领,为关键时刻掌控部分兵权做准备;最后,借北境挑起边衅,制造混乱,他则趁乱……发动宫变。”
“他疯了!”
栾岑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为了一己权位,竟不惜引狼入室,动摇国本!”
栾屹野虽然依旧坐着,但桃花眼中的慵懒已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锐利。
“好大的手笔。如此一来,所有不合理之处都说得通了。构陷周老大人的罪名是‘通敌’,实则是为他自己的通敌行为扫清障碍和寻找替罪羊。渗透你的军队,是为了一旦事起,京城防务可能出现漏洞,或至少让你无暇他顾。”
司祈看着井晴,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时间?”
井晴迎上他的目光,缓缓道:“根据北境部落集结的速度,以及京城内一些隐秘的物资调动判断,最快……三个月,最迟……不过半年。”
“必须阻止他!”
栾岑斩钉截铁。“我即刻回营,整顿军马,肃清内奸,同时加强京城外围巡防!”
“不可。”
栾屹野和司祈几乎同时开口。
栾屹野看了司祈一眼。
“你无旨擅动兵马,尤其是京畿驻军,立刻就会打草惊蛇。三皇子既然敢谋划宫变,在宫中、在京营岂能没有眼线?你这边刚动,他那边就可能狗急跳墙,提前发动,或者干脆隐匿起来,让我们抓不到实质证据。”
司祈冷声。
“若无确凿证据,仅凭推测,无法动摇一位深受陛下信任的皇子。贸然行动,反而会让我们陷入被动,甚至被反咬一口。”
栾岑眉头紧锁,她也知道两人说得在理,但军人的直觉让她更倾向于以雷霆手段粉碎阴谋。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准备妥当,然后引外敌入寇,祸乱江山吗?”
“自然不是。”
井晴柔声开口,打破了僵局。
“所以,妾身才请三位前来。”
她目光扫过三人。
“既然诸位目标各异,却又殊途同归,不如……我们玩一局游戏?”
栾屹野挑眉:“游戏?”
“不错,”井晴唇角弯起一抹浅淡却自信的弧度,“我们以情报为筹码,以这京城为棋盘,赌一赌,谁能先揭开真相,而这真相,又将把江山引向何方。”
“栾将军,你明面上按兵不动,甚至可以借口边境不稳,申请调拨部分粮草物资,以示正常。暗地里,请你利用军中渠道,严密监控北境动向,并设法拿到三皇子势力渗透你军的切实证据,尤其是与粮草调配异常相关的铁证。同时,你的部队要做好随时应变的准备,但动作必须隐秘。”
栾岑沉吟片刻“可以。我会安排绝对可靠的人去做。”
井晴又看向栾屹野:“栾大人,你在明,我们在暗。你继续你的‘浪荡御史’做派,甚至可以对三皇子一党示好,麻痹他们。利用你的监察之权,重点查证三皇子门下官员的不法之事,尤其是与户部粮饷、兵部武备相关的。若能找到他们与北狄往来的间接证据,更是大功一件。记住,要‘无意间’发现,不要让他们察觉到你在针对性调查。”
栾屹野玉骨扇“唰”地展开,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唱念做打,本就是我的强项。放心,这出戏,定然精彩。”
最后,井晴看向司祈:“司祈公子,你的任务最险。”她神色凝重,“周文渊老大人,必须保下。这不仅关乎一条无辜性命,更是未来指证三皇子的重要人证。你需要设法让他‘假死’脱身,或者找到足以瞬间翻案的铁证,并且,继续深挖雇佣你的杀手组织与三皇子府的关联,这可能是直指核心的关键链条。”
司祈墨绿色的瞳孔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吐出两个字:“可以。”
“至于妾身,”井晴合上账本,“会动用所有眼线,监控三皇子府、相关官员府邸以及京中各处要道的异常。同时,负责居中协调,传递信息。听泉楼的地下密道和水路,可作为紧急情况下的联络与撤离通道。”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栾屹野看着井晴,忽然笑道:“老板娘如此倾力相助,甚至不惜暴露多年经营的情报网络,所图为何?总不会真是为了这江山社稷吧?”他话语带着惯有的试探。
井晴迎上他的目光,眼中的水雾似乎散去了些许,露出其下沉淀的过往与坚韧:“妾身一介商贾,不敢妄言社稷。但妾身有自己的规矩——不掀血海仇,不助乱国谋。三殿下此举,已触我底线。更何况……”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许,“这京城若乱,听泉楼又如何能独善其身?于公于私,妾身都无法坐视。”
她的话半真半假,却足够说服在场之人。乱世之中,谁又能真正独善其身?
司祈站起身:“若无他事,我先走了。”他需要时间去布置,周文渊的处境恐怕已极其危险。
栾岑也随之起身:“我也需尽快回营安排。”
“且慢。”井晴唤住他们,从柜台下取出三枚看似普通的竹制令牌,上面刻着流云暗纹,“这是信物,若有急事,可凭此物通过听泉楼任何一处暗桩联系。万事小心。”
三人接过令牌,入手微凉。
栾屹野把玩着令牌,看向司祈消失的暗门方向,又瞥了一眼身旁眉目冷凝的妹妹,最后对井晴笑道:“老板娘,这局棋,赌注可是不小啊。”
井晴温婉一笑,眼角的泪痣在烛光下仿佛盈满了风霜与决意:“赌注,是江山。”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听泉楼的瓦檐,如同密鼓,为这场悄然开启的牌局,奏响了序曲。夜色深沉,暗流在雨幕的掩盖下,愈发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