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册·桃花劫》会看卦的墨少阳

65、离京·风土初识

　　车轮碾过官道的青石板，发出规律而沉闷的声响，将晟京的巍峨城墙与纷扰喧嚣远远抛在身后。芊落樱靠在微微颠簸的马车厢壁上，看着窗外景色如同徐徐展开的卷轴，悄然变换。

　　不过两日行程，沃野千里的平原渐渐被起伏的丘陵取代。道路两旁不再是整齐的农田，而是茂密的、带着湿气的丛林，远处山峦线条变得柔和而连绵，空气中也弥漫开一种中原少有的、带着泥土和植物腐败气息的闷热。

　　“姐姐你看，他们的衣服好漂亮！”玄明月趴在另一侧车窗，指着外面一队与他们交错而过的马帮，语气里满是新奇。

　　那队人马肤色黝黑，身形精悍，无论男女皆穿着以深蓝为底、色彩极其斑斓的短衣，上面绣着繁复的、似是鸟兽花卉的图案，身上佩戴着大量的银饰，随着马匹行走叮咚作响，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芊落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设计师的本能让她瞬间被那大胆的撞色和充满生命力的纹样吸引。“的确独特，”她轻声道，“色彩对比强烈，纹样充满野性的张力，与王都的含蓄典雅截然不同。”她甚至下意识地在脑海中临摹，思考着如何将这种元素融入设计。《命册》在她怀中安静无声，似乎对这些纯粹的凡俗之美并无反应。

　　晌午时分，队伍在一处依山傍水的开阔河滩旁休整。

　　玄明月坐不住，拉着芊落樱跑到平坦的草地上，兴致勃勃地说：“姐姐，整日坐车骨头都僵了，我们切磋一下好不好？就试试你教我的那套《游龙身法》！”

　　芊落樱见她一脸期待，也不好扫兴，便笑着应下：“好，点到为止。”

　　两女当即在草地上动起手来。玄明月功法高明，灵力充沛，昊阳伏魔功施展起来堂堂正正，攻势凌厉。芊落樱修为虽略逊，但《游龙身法》已得了几分精髓，身形飘忽灵动，往往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攻击，偶尔出手，角度也颇为刁钻，带着现代格斗的简洁高效。一时间，衣裙翩跹，掌风呼啸，倒也打得有声有色。

　　司徒明镜先生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静静观望着。他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澄澈而深邃。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两女耳中：“明月公主，你的‘势’过于外放，刚猛有余，变化不足。需知‘游龙’之妙，在于似水柔韧，迂回进取，而非一味猛打猛冲。”

　　他又看向芊落樱：“芊大家的身法已得‘形’似，灵性十足。但对敌之时，过于依赖视觉与预判。需知高手相争，气机牵引、灵力流转，乃至对手心念微动，皆可为‘眼’。试着闭上双眼，用你的灵觉去‘看’。”

　　两女闻言，皆是一震。玄明月收敛了急躁，尝试控制灵力，使身法更加圆转。芊落樱则依言闭上双眼，全力运转《灵犀万象诀》，将神识散开，果然“看”到了玄明月灵力运行的轨迹和攻击前气息的细微变化，闪避和应对愈发从容。

　　一场切磋下来，两女皆有所获，额角见汗，相视一笑。

　　护卫统领赵莽坐在不远处擦拭着他的巨刃，看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赞赏。他突破至元丹后期后，气息愈发雄浑，对力量的掌控也更为精妙。

　　休整完毕再次上路后，他们在途经的驿站打尖。驿站提供的饭食也颇具地方特色。一大盆酸辣开胃的酸汤鱼，配上用新鲜竹筒烤制的、带着清香的米饭。

　　“这是什么味道？好奇特！”玄明月夹起一片鱼肉，里面附着几颗小小的、绿褐相间的果子，她好奇地放入口中咀嚼。下一刻，她漂亮的小脸瞬间皱成一团，猛地用手扇风，“啊啊，好冲好辣！又有点麻……还有股说不出的味道！”

　　芊落樱忍不住轻笑，递给她一杯清水：“这应该是木姜子，西南之地常用的香料，初食不惯，久了便会觉得爽口开胃。”

　　赵莽沉声道：“公主，此地已近西南边境，风物饮食皆与京中大不相同，民风亦更显彪悍。属下听闻，这西南群山之中，部族林立，各有信仰，甚至……笃信巫蛊之术，商路之上龙蛇混杂，不比王都太平。进入西焱地界后，还需更加谨慎。”他眉宇间对陌生环境的警惕却丝毫未减。

　　芊落樱默默听着，将赵莽的提醒记在心里。她借着旅途的空隙，一直在巩固自身凝液境中期的修为，同时尝试制作更为复杂的【金刚阵符】和【敛息阵符】。此刻，她便取出几枚新制成的、灵光流转明显强于之前的阵符，分发给赵莽和几名核心护卫。

　　“赵统领，诸位，一点心意，或许能派上用场。”她语气平和。

　　赵莽接过阵符，入手便感知到其中蕴含的稳固与隐匿之力，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感激，抱拳郑重道：“多谢芊大家！”

　　玄明月初离京城的兴奋劲过去后，随着环境愈发陌生，看着那些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的行商与部族民，心底那点不安渐渐浮了上来，不自觉地往芊落樱身边靠了靠。

　　芊落樱偶尔会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队伍上，带着审视与恶意，但当她凝神去感知时，那感觉又瞬间消失，仿佛只是错觉。怀中的雪团儿也偶尔会不安地扭动，发出极轻的“呜呜”声，小鼻子朝着某个方向耸动，但同样无法锁定目标。她只能将这份不安压下，更加专注于自身的准备。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阴影处，一道如同壁虎般紧贴着岩壁、气息几乎与山林融为一体的身影，正冷冷地注视着这支队伍。

　　“目标确认，已进入西南官道。护卫首领赵莽，确为元丹后期。队伍中有七公主玄明月。另有一股隐晦而强大的气息随行，疑似皇室护道者，修为……深不可测。” 眼线通过秘法，将情报迅速传递出去。

　　遥远的晟京，慕容府内。

　　慕容泽接到传讯，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玄钧的庇护让他寸步难行，如今这只碍眼的鸟儿终于飞出了牢笼！

　　“元丹后期？皇室护道？哼，以为这就万无一失了么？”他眼中狠厉之色闪过，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阴影处下令，“去，请‘血鸠’长老出关。告诉他，目标已离巢，身边有硬茬子，需要他亲自走一趟，务必……一击绝杀！”

　　阴影中传来一声嘶哑低沉的回应：“血鸠长老乃灵魄境高人，请他出手，代价不小。且那皇室护道者，如何处置？”

　　慕容泽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显出一丝肉痛，但旋即被狠绝取代：“无妨！只要能除掉那个贱人，付出再大代价也值得！过几日他们应该就到栖霞镇了，那里人多眼杂，正是‘意外’频发之地。”

　　至于那个护道者……司徒明镜那个老小子，对阵法的痴迷胜过一切。传令下去，启用家族秘库中那件‘幻阵罗盘’残片，在栖霞镇西北山中，模拟出‘周天星辰阵’的道韵波动，务必要逼真！那老小子感知到此等关乎自身大道的机缘，绝不可能无动于衷。只要调开他，血鸠长老足以在瞬息间解决问题！”

　　慕容泽接到传讯，脸上露出一抹狰狞与得意交织的复杂神色。“终于……等到这只鸟儿落单的时候了。栖霞镇？呵，选得好，人多眼杂，正是‘意外’频发之地。”

　　他转向阴影，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

　　阴影中传来嘶哑回应：“属下明白。只是……那司徒先生修为高深，若他执意要带着公主一同前往探查，或是不为所动……”

　　“他不会。”慕容泽斩钉截铁，脸上露出一丝对人心的精准把握，“越是痴迷此道者，越不愿旁人染指机缘，尤其是同为阵道高手的皇室护道者。他必会独自前往确认，而且会速去速回。我们要的，就是这片刻的空隙！”

　　他脸上肌肉因兴奋而微微抽搐，对着阴影厉声道：“告诉血鸠长老，机会只有一次！就在那老东西被引开，目标自以为身处‘安全’小镇而放松警惕的刹那，发动雷霆一击！我要让那个贱人，死在看似最不可能出事的地方！”

　　数日后，队伍抵达了一个位于西南官道要冲、颇为繁华的边境小镇——“栖霞镇”。镇子依托往来商旅而兴，建筑已带有明显的西南风格，竹楼与石屋混杂，街道上人流如织，各色口音交织，显得鱼龙混杂。

　　选择在此休整，一是补充物资，二是让连日在山间赶路的众人稍作喘息。相较于前路更为荒僻险峻的落魂峡，这里至少看起来是个人烟稠密、有一定秩序的地方。

　　司徒先生的神色却并未放松，他敏锐地感知到这座小镇气息混杂，隐藏着不少修为不弱的修士，甚至有些气息带着蛮荒与血腥味。

　　就在队伍入住镇上最大的客栈后不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傍晚时分，一股奇异而隐晦的波动，如同水纹般自小镇西北方向的深山之中扩散开来，虽然微弱，但其中蕴含的古老、精妙的阵法意境，却让司徒先生瞬间从静坐中睁开了眼睛！

　　“这是……‘周天星辰阵’的残余道韵？此地怎会……”他罕有地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快步走到窗边，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研究与渴望。那是源于一个阵法师对至高阵法之道本能的追寻冲动。

　　但他看了看身旁的玄明月，又看了看窗外这片并不算绝对安全的地域，眉头紧锁，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玄明月和芊落樱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问起原因，司徒先生只说是可能与他阵法修行相关的古老气息出现，玄明月看着周围情况，扯了扯司徒先生的袖子：“先生，既然是关乎您大道的东西，您就去看看吧！我们有赵统领和这么多护卫在呢，就在镇上，不乱跑，没事的！”

　　芊落樱也开口道：“前辈，机缘难得。我们在此休整，紧闭门户，想必无碍。您快去快回便是。”

　　司徒先生看着她们，又感受了一下那越来越清晰、让他心痒难耐的阵法道韵，最终深吸一口气，在客栈布置下阵法，对赵莽沉声道：“我离开片刻，去去就回。在我回来之前，紧闭门户，任何人不得出阵法范围，务必护好公主与芊大家安全！”

　　“末将领命！”赵莽抱拳，神色肃然。

　　司徒先生又深深看了一眼那波动传来的方向，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客栈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