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册·桃花劫》会看卦的墨少阳

44、卦演·雾里看花

　　云锦轩一事，虽暂时扭转了局面，但钱四海身上那若有似无的“坏味道”，以及他背后宸王势力如影随形的窥探，依旧像一片阴云，笼罩在芊落樱心头。实力的提升需要时间，而眼前的危机却不会等人。这种明知暗处有毒蛇，却不知其何时会窜出咬上一口的感觉，最是磨人。

　　踌躇片刻，芊落樱决定再访苏流澈。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墨道人，虽行事跳脱，每每却能于关键时刻，给予她最需要的点拨。

　　她依着模糊的记忆，在王都南城那些弯弯绕绕、充斥着市井烟火气的小巷里穿行，最终在一株老槐树的虬根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流澈依旧是一身半旧不新的道袍，歪歪斜斜地靠在一个破旧的卦摊旁，手里拿着个夹满了酱肉的烧饼，正啃得满嘴油光。卦摊上铺着块洗得发白的麻布，上面零星摆着几枚磨损严重的卦币和一个龟壳，寒酸得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能靠这个糊口。

　　“呦！”苏流澈抬眼瞧见芊落樱，含糊不清地招呼道，“姑娘，你这麻烦事儿，可比贫道碗里的茴香豆还多，一颗接一颗，没完没了啊。”他指了指地上一个空荡荡的粗陶碗，里面只剩下几粒孤零零的茴香豆。

　　芊落樱在他面前的小马扎上坐下，无奈一笑：“前辈慧眼。近日总觉得心神不宁，似有阴云罩顶，特来请前辈指点迷津。”

　　苏流澈三两口将烧饼塞进嘴里，随意拍了拍手上的油渍，抓起那几枚卦币，在手中哗啦啦一阵摇晃，然后看似随意地往地上一抛。卦币滴溜溜转动，最终呈现出一种散乱中带着冲克意味的格局。

　　他指着卦象，啧啧两声：“看见没？坎为水，陷也；兑为泽，口舌小人。水泽相激，泥泞难行。小人作祟，如影随形，就在你身边打转儿呢。”他拿起龟壳敲了敲卦摊，发出沉闷的响声，“不过嘛，潜龙勿用，可不是让你当个缩头乌龟。‘勿用’不是‘不用’，是让你把爪子磨利点，鳞片擦亮点！时机未到，贸然伸头，小心被人一刀剁了！”

　　这话说得粗俗，却一针见血。芊落樱心中凛然，知道苏流澈这是在提醒她，宸王那边的威胁真实存在且近在咫尺，眼下绝非硬碰硬的时候，继续积蓄力量才是正道。

　　“多谢前辈提醒。”芊落樱诚恳道，“只是那‘小人’无所不用其极，晚辈居所虽在王府，亦觉难安。”

　　苏流澈斜睨了她一眼，嘿嘿一笑，伸手在道袍袖子里掏摸了半天，最后摸出一颗鸽子蛋大小、通体漆黑、毫不起眼的石子，随手丢给她：“喏，拿去！摆在你那‘乌龟壳’（他指了指王府方向）的东南角，埋在土里三寸三分，或许能让你晚上睡个安稳觉，少做点噩梦。”

　　芊落樱接过石子，入手微沉，触感冰凉，表面光滑，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但当她尝试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探入时，却感觉石子内部仿佛有无形的漩涡，将她的灵力稳稳吸纳，旋即反馈出一股令人心安的、稳固沉凝的意念。

　　阵基石！
　　她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这正是她目前研习阵法最需要的基础宝物之一，能极大地稳定和增幅简易阵法的效果，尤其适合她这种初学者布置的防护或预警类阵法。有这颗阵基石在，她小院那原本稚拙的预警阵法，威力至少能提升三成，且更加隐蔽难察！

　　“前辈，这太珍贵了……”芊落樱握紧石子，心中感激。

　　“珍贵什么？路边捡的。”苏流澈浑不在意地摆摆手，又拿起酒葫芦灌了一口，咂咂嘴，“行了行了，别耽误贫道晒太阳悟道。”

　　芊落樱知道他不喜俗礼，便郑重地将阵基石收起，再次道谢后，起身离开。

　　走出几步远，身后传来苏流澈仿佛醉意朦胧、自言自语般的哼唱声，调子古怪，断断续续：

　　“……金沙沉底嘞……方见真金……浪里淘沙……谁是真心谁是假……”

　　芊落樱脚步猛地一顿，却没有回头。

　　金沙沉底，方见真金！

　　这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的些许迷雾！苏流澈是在暗示她，金沙商会并非铁板一块！在钱四海这等浮于表面的嚣张之下，商会内部或许存在着矛盾，或者有并非真心追随宸王、可以被争取或利用的人！

　　这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战略提示！与其被动防御，或许可以从内部寻找突破口？这远比她独自面对整个宸王势力要明智得多！

　　她回头望去，只见槐树下，苏流澈已经歪着头，似乎睡着了，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平凡得像任何一个市井间的落魄道人。

　　芊落樱深吸一口气，转身融入熙攘的人流。手中的阵基石传来沉稳的凉意，而心中，已悄然埋下了一颗新的种子。前路依旧雾里看花，但至少，她手中多了一盏微弱的指路风灯。

　　思考着“金沙沉底”这几个字，芊落樱觉得需要更多的收集金沙商会的人员情况，作为一个九年义务教育的华夏人，深知孙子兵法知己知彼重要性，她没有直接返回王府，而是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悄然来到了方小泉那处鱼龙混杂却消息灵通的据点。

　　方小泉正对着一本破旧的账本拨弄算盘，见芊落樱到来，立刻笑嘻嘻地迎上来：“姑娘您来了！云锦轩那事儿可真是大快人心！现在街面上都在传，钱胖子的脸那天都气成酱紫色了！”

　　芊落樱微微一笑，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将苏流澈那句“金沙沉底，方见真金”的话隐去来源，化作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小泉，钱四海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恶犬，金沙商会盘踞王都多年，树大根深，内部未必就是铁板一块。我想知道，商会里除了钱四海，还有哪些说得上话的中层管事？他们之间，关系如何？”

　　方小泉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芊落樱的意图，这是要从内部着手了！他顿时来了精神，压低声音道：“姑娘您问到点子上了！金沙商会里头，水深着呢！”

　　他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

　　“首先就是钱四海，这胖子管着王都及周边十三县的日常营生和部分‘特殊’物资调配，是宸王爷最忠实的狗腿子，为人贪婪跋扈，对手下也极其苛刻，下面人敢怒不敢言。”

　　“和他最不对付的，是掌管商会往来账目和库房清点的陈平，陈算盘。这人五十来岁，瘦得像根竹竿，戴着副水晶眼镜，性子古板执拗，认死理，最看不惯钱四海虚报账目、中饱私囊的那套。两人为账目的事情吵过不止一次，听说有一次陈平甚至抱着账本要去宸王爷面前告状，最后被压了下来，但梁子是结下了。”

　　“还有一位，叫赵干，主要负责商会麾下脚行、漕运等苦力活计，手下管着几百号粗汉子。这人讲义气，护短，但脾气火爆，一点就着。钱四海曾想把手伸进他的地盘，安插自己人，被赵干带人差点打断腿，自此两人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暗地里没少较劲。”

　　“另外还有一位比较特殊的，是负责与西域、南疆等外邦商会接洽的苏娘子。她是个寡妇，三十许人，手腕玲珑，长得也颇有风韵。钱四海那老色鬼曾打过她的主意，被她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还让他在一次重要的外邦商会面前丢了大人。这苏娘子背景有点神秘，似乎和西焱那边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方小泉说得唾沫横飞，将这几个关键人物的性格、矛盾、软弱点分析得头头是道。

　　芊落樱凝神静听，脑中飞速运转，一个初步的计划雏形渐渐清晰。她取出部分云锦轩预付的定金，推给方小泉：“小泉，还得辛苦你。想办法，不着痕迹地，让陈算盘‘偶然’发现钱四海最近一笔涉及‘黑曜石、火磷砂’采购账目上的巨大亏空和疑点。再找机会，在赵干手下的兄弟耳边吹吹风，就说钱四海最近又在琢磨着要‘整顿’脚行，想换掉一批不听话的‘老人’。”

　　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那位苏娘子……暂时不要惊动，但可以留意她与西焱商会的具体往来。”

　　方小泉接过银子，拍着胸脯保证：“姑娘放心！挑拨离间……啊不是，是传递消息这事儿，我在行！保证办得妥妥帖帖，谁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芊落樱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务必小心的话，这才离开。

　　返回王府小院后，芊落樱将方小泉提供的信息与自己的计划细细梳理。

　　陈平（账房），弱点：古板正直，厌恶贪腐。可利用其对账目的敏感，引爆他与钱四海积蓄已久的矛盾，若能引得他去宸王面前闹上一场，即便扳不倒钱四海，也足以让其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赵干（运输），弱点：重义气，脾气火爆。制造钱四海要动他核心利益的假象，激化其与钱四海的冲突。运输环节若出现问题，对金沙商会的打击将是立竿见影的。

　　苏娘子（外联），背景神秘，与西焱或有牵扯。此女需谨慎观察，或许能成为连接西焱、分化金沙的潜在关键。

　　“金沙沉底，方见真金……”芊落樱轻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钱四海，你想断我生计，我便搅得你后方不宁！看看在这浑水之下，最先被淘掉的，会是谁这块顽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