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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冠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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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周,俞晨的日程被切割成两半——
白天在教室,她是最普通的转学生:校服扣子系到顶,艳红发尾藏进帽子里,笔迹锋利,做题飞快;
夜里十点,她翻墙出校,打车直奔市拳馆,换上红色护具,拳套砸在皮革上,声音闷而稳,像心跳外放。
训练结束,凌晨一点,她再溜回宿舍——二楼水房窗户永远留一条缝,同寝的田樱负责守门,听见三声猫叫,便轻手轻脚开窗,递上一杯葡萄糖水,再帮她把宿管阿姨的巡楼时间写在便利贴:
「2:10 结束,安全。」
周四晚,最后一班地铁。
俞晨靠在车厢连接处,帽檐压到最低,校服外套里只一件黑色背心,后背汗湿,被冷气一吹,小颗粒一路爬到颈侧。她抱着32寸运动包,包侧网袋塞着一卷黑色绷带——萧桅的,昨晚训练结束忘了拿。
手机震动,是萧桅的语音,时长3秒:
“下车别跑,给你带了甜汤。”
声音低哑,带着刚洗完澡的潮热,像把薄荷糖含在舌尖再说话。
俞晨把语音听了两遍,嘴角无意识上扬,却在抬头瞬间瞥见车窗倒影——自己锁骨下方,训练时被萧桅膝撞留下的淤青,颜色已从墨绿褪成浅黄,边缘泛着淡粉,像一块被雨水泡过的铜币。
她伸手,用指腹按住那块淤青,轻微钝疼,却带着诡异的安心。
——
周五 00:47 拳馆后门
萧桅倚在摩托旁,黑色棒球帽压到眉骨,指间拎着一只保温袋,外面凝满水珠。看见俞晨出来,她抬手,把袋子递过去,声音低:“冰糖雪梨,没冰,润喉。”
俞晨接过,指尖碰到对方掌心,温度互传,一个滚烫,一个微凉。她低头喝了一口,甜混着梨香滚过喉间,却把杯子又递回去:“你也喝。”
萧桅就着她手,低头就吸管,睫毛在路灯下投出两把冷色小刀。一口完毕,她抬手,用指腹擦过俞晨唇角,声音哑得发软:“周五选拔,赛场见。”
“嗯。”俞晨点头,小指勾住她小指,像拳台碰拳,“赛场见。”
——
周六 1:05 临夏体育运动学校·体校内
田樱开窗,俞晨翻进来,运动包先落地,人随后——动作轻得像猫,却还是被窗框撞了一下膝盖,疼得龇牙,却无声。宿舍里其他人都睡了,只有田樱递上葡萄糖水,声音压得极低:
“明天选拔,加油。”
俞晨“嗯”了一声,把萧桅的绷带塞进枕头底下,像藏一条未拆引线的□□。她换了睡衣,躺在上铺,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落在枕侧——
那里,淡粉色淤青与黑色绷带并排,像一枚被时光磨钝的勋章,也像新的回合铃,提前敲响。
她闭眼,心跳却稳——
咚、咚、咚。
像地铁声,像拳台声,也像有人低声说:
“别怕,有我在。”
周五,省队选拔馆。
圆形灯排从穹顶压下来,亮得发白,像一枚烧透的铁币,悬在60×60的蓝色垫子上方。四周围绳新换过,深蓝,反光,仿佛一面被拉紧的湖。观众席只坐满七成,却足够把空气搅得滚烫——拳套撞皮革的闷响、快门连片的咔哒、计时器“滴——”的尾音,全被收进穹顶,放大成心跳的回声。
俞晨站在对角,红色护具,艳红发尾从拳套后调节孔炸出,像一截不肯熄灭的火线。她抬手,咬断魔术贴,指节还留着凌晨翻墙时刮出的淡痕——那是她这一周的训练日志:夜里1点出馆,2点翻窗,3点入睡,7点早读。循环七轮,把“累”字磨成粉,撒在每一滴汗里。
对面,上界60kg省冠——梁砚。24岁,体校大师姐,战绩17战15KO,绰号“铁肺”。她正反手击打自己的护胸,发出“砰砰”空心鼓点,肩背肌群在黑色背心下起伏,像一台刚预热完毕的柴油机。
裁判示意碰拳。梁砚走近一步,垂眼,目光从护齿上方射出,带着卫冕冠军特有的、被胜利腌入味的咸腥:“转学生?别撑不过第一回合。”
俞晨没回,右拳伸出,与她轻轻一碰——像把□□贴上引信。
铃响,第一回合。
梁砚果然经典开场:前滑步+双刺拳+后手直拳,节奏稳得像秒表。俞晨侧头躲过第一刺,第二刺却擦过她右颊,护齿边缘顶到口腔内壁,血味瞬间炸开。她没退,反而沉肩,切入内围,左勾拳瞄准对方肝区——
“砰!”
拳套与腹直肌相撞,发出湿重的闷响。梁砚眉峰都没动,右勾拳反砸向俞晨颞部。俞晨后滑半步,绳边反弹,再切入,低扫——目标对方左小腿外侧。梁砚提膝格挡,顺势前压,箍颈+顶膝——教科书式内围连击。俞晨被顶得胸口一闷,却顺势右转身,肘尖擦过梁砚颧骨,像给教科书添一道旁批。
第一回合结束,比分暂时落后。俞晨回到角落,萧桅把冰袋按在她颈侧,声音低而稳:“别拼力量,拼节奏。她肺大,你心脏小,拉她进加时。”
俞晨吐出口中血沫,点头。汗水顺着她睫毛滚进眼睛,刺痛,却像给视野加了一层锐化滤镜——她看见梁砚在对面大口灌水,胸口起伏幅度比开场大,像一台柴油机终于开始漏油。
第二回合,俞晨主动变速。
她忽然加快频率,前滑+后撤+假动作,像把秒表拨乱。梁砚的节奏被打断,后手直拳开始落空,拳风擦过空气,发出“咻”的徒劳。俞晨趁机低扫——左、右、左,同一位置,小腿肌腹迅速泛红。梁砚吃痛,重心微晃,俞晨沉肩,一个摆拳砸向她耳后——
“砰!”
梁砚头偏,护齿飞出半截,却咬牙前冲,把俞晨逼到围绳角,连环勾拳如铁锤砸砧。俞晨双臂夹紧,肋骨被震得发麻,却在这时忽然矮身,右转身——
“嘭!”
一记后手直拳,从梁砚肘下穿过,精准落在她左肋第七、八肋间隙——那是“铁肺”的进气阀门。梁砚呼吸明显一滞,动作慢了0.3秒。俞晨抓住空隙,高扫——右腿在空中拉成满月,脚背绷到发颤,像拉满的弓弦——
“啪!”
脚背撞上梁砚右颊,黑色头盔带被震松,汗珠呈扇形炸开。全场观众“哗”地起立,计时器红灯闪烁,第二回合结束。
第三回合,加时。
梁砚嘴角见血,却笑了,露出染红的护齿,像给胜利画过妆的猛兽。她忽然改变策略,前滑步+双假动作+后手摆拳,目标俞晨左颞。俞晨后撤,绳边反弹,再后撤——却被逼到死角。梁砚前冲,连环勾拳,拳套砸在护具上,发出暴雨击鼓的密集闷响。俞晨双臂夹紧,却感觉肋骨在震颤,呼吸开始浅而快——像一周前那个被“取消资格”消息击溃的夜晚。
她忽然想起地铁里萧桅的话——
“拉她进加时。”
想起宿舍窗缝里透进来的月光,
想起绷带散在枕边的薄荷味。
她猛地矮身,左转身,从梁砚肘下穿过,绕到对方身后——
“嘭!”
后手直拳,落在对方右肩胛骨内侧,梁砚身形一晃。俞晨不给她喘息,低扫——左、右、左,同一位置,小腿肌腹终于出现肉眼可见的颤抖。梁砚重心一歪,俞晨沉肩,一个摆拳砸向她耳后——
“砰!”
梁砚单膝跪地,头盔撞在垫子上,发出钝响。计时器红灯闪烁,裁判读秒——
“八、九、十!”
KO,红角胜。
全场沸腾,观众席爆出尖叫,像有人把铁皮屋顶掀翻。俞晨站在拳台中央,双臂被裁判举起,汗水顺着她睫毛滚进眼睛,刺痛,却像给视野加了一层柔光滤镜——她看见萧桅从角落翻上来,黑色背心被汗水贴在胸口,胸肌线条起伏,像暗潮。
萧桅走近,伸手,用指腹擦过她唇角血痕,声音低哑:“赢了。”
俞晨“嗯”了一声,小指勾住她小指,像拳台碰拳——
“打完这个夏天,我再陪你回家。”
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围绳上——一个托举,一个环抱,像新的回合铃,提前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