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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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的挺快啊？林意。”
巷子深且窄，两侧是斑驳的、长满青苔的旧墙，头顶被违章搭建的雨棚遮去大半天空，光线晦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垃圾腐烂的酸臭，还有旁边餐馆后厨排出的、油腻腻的油烟味。
林意背脊紧紧贴着粗糙冰冷的砖墙，硌得生疼。
她怀里抱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书包，像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王依蓓站在她面前，双手抱胸，校服拉链只拉了一半，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T恤。
她嘴角勾着那抹林意再熟悉不过的、猫戏老鼠般的弧度。
旁边两个女生一左一右，隐隐形成合围之势，堵死了她所有去路。
王依蓓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怎么，那张破照片比你的命还重要？”
林意咬紧下唇，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她不该追进来的，明知道是陷阱。
可那是她仅存的、关于“家”的完整记忆了。
照片上，父母的笑容还没消失，她也还是个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女孩。
“不说话？”王依蓓往前逼近一步，运动鞋踩在一滩不明污渍上，发出黏腻的声音。
“把钱拿出来，今天这事就算了。不然……”蔡欣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林意死死护着的书包，“你这破包里，除了那张照片，应该还有点别的东西吧？”
旁边另一个女生嗤笑一声，伸手就来拽她的书包带子。
“别碰我！”林意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她猛地侧身，用尽全身力气护住书包。
王依蓓被她的反应激怒了，用力推了她一把：“跟你好好说话不听是吧？”
后背又是重重撞在墙上，疼得林意眼前发黑。
屈辱和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喉咙，让她几乎窒息。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视线开始模糊。
她知道自己又要哭了，在这种时候，这种软弱只会让她们更兴奋。她死死咬住口腔内侧的软肉，试图用疼痛逼退泪水，舌尖尝到一丝腥甜。
巷口的光线被几道身影挡住，更暗了。
她绝望地垂下眼，盯着地面上一道蜿蜒的裂缝，像她此刻濒临崩溃的神经。
她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在精神上逃离这个地方，想象自己是一粒尘埃，风一吹就散了。
就在王依蓓的手再次不耐烦地伸过来，几乎要碰到她脸颊的时候——
“王依蓓。”
一个声音响起，不高，甚至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清朗质感，却像一块坚硬的石头投入粘稠的泥潭，瞬间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平衡。
所有动作都顿住了。
林意渐渐抬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逆光站在巷口。
是程繁。
他单肩挎着书包，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臂弯。
巷外灰扑扑的天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而耀眼的光边，让他看起来像从另一个世界闯入的不速之客。
“程繁？”王依蓓皱起眉，语气里混杂着意外和被打扰的不悦，“这儿没你事，少管。”
程繁的目光淡淡扫过其他两个女生，最后回到王依蓓脸上：“我记得张主任上周刚强调过校园霸凌的处分条例。需要我提醒你，或者直接请他过来看看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吗？”
王依蓓的脸色变了几变。她家里有点关系，平时小打小闹老师睁只眼闭只眼，但程繁不一样。
他是年级标杆，他说的话，在老师那里有分量。而且他此刻的眼神，平静之下透着一种冷然，让她心里发毛。
“我们就是跟她开个玩笑，”王依蓓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眼神闪烁，“是吧，林意？”
她试图把话题引向林意，带着最后的威胁。
程繁却根本不接茬，他目光落在蜷缩在墙角的林意身上。
看到她苍白的脸、泛红的眼眶和死死护住书包的颤抖手指，他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眼神里的冷意似乎更重了些。
他径直走过来，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挡在林意前面的两个女生，在他平静的目光注视下有些讪讪地让开了一步。
他在林意面前站定，距离恰到好处，隔开了她与王依蓓她们，形成了一个微妙的保护圈。
林意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洗衣液的味道，清爽干净，与巷子里污浊的空气格格不入。
他重新看向王依蓓，声音沉了几分：“玩笑开完了吗？”
这不是询问，是驱逐。
王依蓓咬了咬牙，狠狠瞪了林意一眼，她又冲两个跟班使了个眼色，扔下一句：“我们走！”
三个人灰溜溜地从程繁身边挤过，快步离开了巷子。
巷子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压抑的气氛随着王依蓓她们的离开而消散，但另一种无声的紧绷感开始蔓延。
程繁这才完全转过身，面向林意。
他没有立刻靠近，给她留出了缓和的空间。目光同时在她身上停留片刻，不是审视，是确认。
然后，他向她伸出手。
手掌干净，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
林意怔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看着他，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视线模糊。
犹豫只是一刹那，一种近乎本能驱使着她。她冰凉、微微颤抖的、沾着些许墙灰的指尖，慢慢地、试探地，搭上了他温暖干燥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轻轻一收，便将她从冰冷的墙角阴影里，稳稳地拉了出来。
那力道带着坚定的安全感。
“能走吗？”他问，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朗，又多了几分温和。
林意点头。
“那走吧。”他没再多言，松开手，率先朝巷口走去，步伐刻意放慢了些。
林意紧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她不敢抬头看他的背影，目光只能牢牢锁在他运动鞋后跟上。
那双鞋踩过坑洼不平、布满污秽的巷道路面，步伐稳健，为她劈开了一条逃离的路径。
走出巷口，天光豁然开朗，傍晚微凉的风拂面而来，带着街边小吃摊传来的、属于人间的烟火气。
林意贪婪地吸了一口，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程繁停下脚步，转过身。他身量高，她不得不微微仰起脸，才能对上他的视线。
“没事吧？”
林意摇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说谢谢，还想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但最终只是用力地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程繁似乎也没指望她回答，视线在她紧抱着的书包上短暂停留，然后移开，看向通往大路的方向。
“以后晚自习放学，”他声音平静地建议，“尽量走大路。”
说完，他冲她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告别，然后转身，汇入了街上稀疏的人流，背影挺拔，很快便模糊在渐深的暮色里。
林意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一片不知道从哪棵树上掉落的叶子渐渐飘到林意肩头。
怀里书包的粗糙触感变得真实，手心里，那短暂接触留下的、虚幻的温暖余韵，却像烙印一样清晰。
砰。砰。砰。
心脏像是在一片荒芜死寂的冻土之下，有一颗被遗忘已久的种子，终于挣破了坚硬冰冷的外壳，触碰到了第一缕光。
——
林意在药店里买了药和消毒的碘伏，对着已经关门的店铺的反光玻璃把脸上的灰清理干净后，才朝着家走去。
楼道里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陈旧灰尘和各家饭菜味道的气息。
她站在家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才拿出钥匙插进锁孔。
转动钥匙，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
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电视机屏幕闪烁的、变幻的光影，映照着沙发上那个蜷缩的人影。
林建业歪倒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一个透明的玻璃酒瓶，里面的液体只剩下小半。茶几上东倒西歪地放着几个空啤酒罐，还有一碟没动几筷子的花生米。
听到开门声，林建业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睛浑浊，布满血丝。他盯着林意看了好几秒，好像才认出她是自己的女儿。
“回，回来了？”他舌头有些打结，声音沙哑含糊。
林意站在门口鞋架处，边低头换鞋边“嗯”了一声。
林意换好鞋，默默穿过客厅，想回自己的房间。
在经过父亲身边时，她闻到那股更清晰的、混合着他本身气息的酒味。
“爸爸。”她停下，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少喝点，伤身体。”
身后是一片沉默。良久，才传来林建业更加低沉、带着浓重鼻音的回答：“嗯，知道了。就，就这一点点。”
林意没有再说什么，快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她没有立刻开灯，在黑暗中靠着门板站立。
门外，电视机的喧闹声依旧，但似乎能听到父亲一声极轻极压抑的叹息，像羽毛落地，却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这个家，冰冷，残破，充斥着无奈和酒精的味道。
但依然是她的家，那个男人，依然是曾经给予过她无限温柔、如今却需要她反过来小心翼翼去维护的父亲。
他不是天生的酒鬼，他是一个被命运击倒后，找不到爬起来力气的可怜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