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天》Cressida枣7

18、鲤鳞祈运

　　新居所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并非外敌来犯，而是一种源自体内的、细微却持续的牵引感，让谢杭无法彻底沉入修炼。

　　那感觉，并非来自丹田的本命蟹壳或是瀚海真意，而是更深层处，那枚陷入沉眠的定海珠。

　　它依旧黯淡，耗尽了引导传承的力量，但此刻，它正传递出一种极其微弱、如同蛛丝般纤细的波动，指向院落旁那条沉星河湾的支流。那波动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与引导，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珠子……在动？像是被水底什么东西绊住的线头。)

　　谢杭睁开眼，看向窗外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河面。定海珠的异动让她无法忽视。她起身，青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滑出静室，来到小码头边。

　　夜风带着河水的微腥气息拂面而来。她没有犹豫，身形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然没入河中，未激起半点水花。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月光被水流揉碎，化作晃动的光斑，照亮着摇曳的水草和穿梭的鱼群。得益于【旁行无忌】的天赋与瀚海真意的加持，她在此地如鱼得水，甚至比在陆上更加自在。她顺着定海珠传来的那丝微弱牵引，向着河流深处潜去。

　　这条支流比想象中更深，也更幽静。河床铺着细软的白色沙砾，间或点缀着色彩斑斓的鹅卵石。一些散发着微弱灵光的水晶簇生长在岩缝中，引来不少喜光的小鱼小虾。谢杭放缓速度，仔细感知着周围。这里的水灵气比河湾入口处更加精纯、安宁，几乎感受不到杀戮与争斗的气息，更像是一处被遗忘的祥和之地。

　　(这里的水，睡着了。) 她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定海珠的牵引力在一处覆盖着浓密月光藻的河湾角落变得格外清晰。她拨开那如同银色绸缎般柔软滑凉的水藻，眼前的景象让她动作微微一顿。

　　水藻之下，并非预期的宝藏或遗迹，而是一具小小的、已然失去生息的躯体。

　　那是一条锦鲤。

　　它不过尺许长，鳞片却异乎寻常的绚丽，即使在昏暗的水底，也流转着彩虹般的光泽，红、金、白、黑交织，仿佛将最美的晚霞披在了身上。它的身躯完好，没有伤痕，只是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细沙上，眼睛如同两颗失去光泽的黑珍珠，空洞地望着上方流淌的河水。一种纯净而哀伤的气息，萦绕不散。

　　定海珠的波动在此刻变得柔和，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传递着无声的悲悯与告别之意。

　　谢杭沉默地看着这条小锦鲤。她见过死亡，在河底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死亡是常态。但如此美丽、如此安宁，仿佛只是沉睡般的逝去，却带着一种触动心弦的哀婉。
　　(它……不像是被吃掉的。像是……睡着了，就再没醒来。) 一种陌生的、类似于“惋惜”的情绪，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她伸出覆盖着青金色甲胄虚影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小锦鲤冰凉的鳞片。就在接触的刹那，异变再生！

　　小锦鲤那身绚丽的鳞片，其中最耀眼的一片位于脊背中央、如同浓缩了日晖与月华的金色鳞片，忽然脱离了躯体，缓缓漂浮起来，散发出温暖而不刺眼的金色光晕。与此同时，她丹田内的定海珠也同步传来一阵温和的共鸣。

　　那鳞片仿佛拥有灵性，在空中微微颤动，然后如同归巢的乳燕，轻盈地飘向谢杭，最终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她覆盖着甲胄虚影的手背，消失不见。

　　手背皮肤上，一个极其淡雅、若不细看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鲤鳞印记，一闪而逝。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而祥和的气息，如同春日暖阳照耀下的溪流，缓缓流淌进她的四肢百骸，最终沉淀于她的气运本源之中。

　　并非力量的提升，也非防御的增强。而是一种……被祝福、被眷顾的感觉。仿佛前路的风浪会无形中平息几分，隐藏的机缘会更容易向她招手。

　　(亮晶晶的……钻进来了。暖暖的，像是……被阳光晒过的沙子。) 她抬起手，看着那已然消失印记的手背，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不同于灵力与防御的、玄而又玄的“好运”加身。这是小锦鲤以自身最后的纯净灵性，给予发现者的祝福。

　　定海珠的波动也在此刻彻底平息，恢复了沉眠，仿佛完成了它此次无声的引导。

　　谢杭再次看向那失去最绚丽鳞片、却依旧美丽安详的小锦鲤遗体。她想了想，没有将其随意丢弃，而是小心翼翼地用周围的白色细沙与水藻，为其堆砌了一个小小的、安静的坟冢。
　　(睡在这里，应该不会被吵到。)

　　做完这一切，她才转身，向着水面的方向滑去。

　　破水而出，回到小院码头，夜依旧深沉。但谢杭感觉，周遭的世界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空气中水灵的流动似乎更加温顺，远处砺剑峰传来的剑鸣也似乎少了几分刺耳。她摊开手掌，月光洒落，仿佛都带着一丝偏爱般的柔和。

　　她不知道这片“好运鳞片”具体能带来什么，但这种被无形之力温柔庇护的感觉，让她那颗习惯于硬扛一切的心，感受到了一丝陌生的暖意。

　　回到静室，重新盘膝坐下。修炼之时，她感觉心神似乎更容易沉静，灵力运转也顺畅了一丝。虽然微乎其微，但真实存在。

　　(硬的壳，暖的运……)

　　青衣少女闭上双眼，周身气息沉凝，手背上那淡不可见的金色鳞印，在黑暗中仿佛与定海珠残留的微光，以及本命蟹壳的青辉，交织成了一幅奇异而和谐的图景。

　　她的横天之路，在坚不可摧的防御之外，似乎又蒙上了一层命运轻吻过的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