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不应该是这样的》黑森林特供

10、七夕节-中

　　午间的校园，人流比早上密集了些。神谷幸穿过林荫道，绕过中心广场，一口气跑上活动楼三楼。来到熟悉的法学社活动室门口，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呼吸，也顾不上敲门，直接握住门把手一拧，推门而入——

　　“我来了！到底什么……”

　　急切的问话戛然而止。

　　活动室里，窗明几净，阳光铺满半张长桌。然而，想象中“紧急会议”或“混乱场面”并没有出现。

　　室内只有两个人。

　　白天池站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似的东西，正转头看向门口，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有点看好戏的表情。

　　而贺纪川，则坐在他常坐的那个靠窗的位置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化工专业书籍，手边还放着笔记本和笔，姿态一如既往地平静、专注，仿佛只是换了个地方自习。听到开门声，他也只是略微抬了下眼，冰蓝色的眸子扫过门口略显狼狈的神谷幸，随即又落回了书页上，仿佛他的到来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音。

　　神谷幸站在门口，手里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看看白天池，又看看贺纪川，脑袋上仿佛冒出一排无形的问号。

　　说好的“有情况”呢？说好的“急事”呢？这气氛……是不是过于和谐安静了点？

　　“你来了啊！” 白天池放下文件，脸上绽开一个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几步走过来，热情地拍了拍神谷幸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晃了一下，“太好了！今年有你真是太好了！你简直是我的及时雨！”

　　神谷幸被他拍得莫名其妙，躲开他的“魔掌”，揉了揉肩膀，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语气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狐疑和不耐烦：“所以，到底什么事？我一路跑过来的。”

　　一通折腾下来，从早起“复仇”未遂，到食堂被“围堵”，再到电梯里遭遇欧阳鸠的“谜语攻击”，他现在不仅饿，还有点困倦。

　　白天池收敛了一点夸张的笑容，但眼中促狭的光芒不减。他清了清嗓子，用拇指朝贺纪川的方向比了比，语气一本正经，说出来的内容却让神谷幸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哦，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需要你帮忙，一起护送这家伙，” 他顿了顿，强调道，“安全抵达科研楼的研究室去。”

　　“啊？” 神谷幸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护送？谁？他？” 他的手指指向安静看书的贺纪川，“去研究室？这……这需要护送？他是没满月吗？还是科研楼今天有恐龙出没？”

　　白天池立刻做出一副“你太天真了”的表情，抬手扶额，语气夸张地诉苦：“唉，幸，你是不知道啊！那群……咳，主要是热情的同学们，好吧，我必须承认，女生占了绝大多数，但男生也不是没有……他们真的太、可、怕、了！”

　　他凑近神谷幸，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断有人试图在‘纪川可能出现的任何路径’上围追堵截！送什么的都有！从巧克力、饼干、情书，到更奇怪的……比如精装版《有机化学进阶》附带手写笔记心得，甚至还有希望贺纪川帮他在‘考试必过’旁签名的御守！更离谱的是，刚刚我在论坛听说，已经有人要在他身上装定位器，准备在下一个门口‘偶遇’了！”

　　白天池说着，自己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是真佩服纪川，居然能顶着这种‘高压’从行政楼走到这里。但接下来去科研楼那段路，是露天且必经之路，我估计‘埋伏’更多。我一个人势单力薄，万一她们一拥而上……所以，神谷幸同志！”

　　他再次重重拍上神谷幸的肩膀，语气沉痛而坚定：“组织需要你！我们需要组成一个坚实的‘人墙’，确保目标人物，”他又指了指贺纪川，“能够毫发无伤、清静无扰地抵达他要去的地方！”

　　神谷幸：“……”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贺纪川。

　　贺纪川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书。他安静地坐在那里，午后的阳光给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镀上一层淡金，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对白天池那番夸张描述的认同，也没有对被当成“保护对象”的不悦，只是那么平静地等待着，仿佛讨论的事情与他无关，又或者，他早已习惯了这种荒谬。

　　神谷幸的目光在贺纪川那张足以引发“混乱”的脸上停留片刻，又移回白天池那写满“快来帮忙”的脸上，最后，他想起自己背包里那本尚未送出的、沉甸甸的“CP同人小说”。

　　一股深深的、混合着无奈和认命的疲惫感，席卷了他。

　　看来，这个七夕节，他是注定要和“贺纪川”这个名字绑定在一起，不得安宁了。

　　神谷幸重新抖了抖有些往下滑落的书包带子，一股深深的、混合着荒谬与认命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转过身，背对着还在“控诉”热情的白天池和事不关己的贺纪川，说道：

　　“行行……那走吧，送这位‘公主’去他的科研楼城堡。”

　　他没回头，径直向活动室门口走去，脚步却不像来时那么急促了，反而有点拖沓。

　　白天池咧嘴一笑，打了个响指：“这就对了！团结就是力量！” 贺纪川则平静地合上书本，收拾好东西，动作依旧一丝不苟。

　　三个人没有选择可能人多的电梯，而是轻快地沿着楼梯向下走。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有种奇异的节奏感。然而，这份暂时的宁静在他们踏出活动楼大门的瞬间，就被彻底打破了。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神谷幸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随即，他看见了不远处的景象，脚步猛地顿住，瞳孔微微收缩。

　　只见从主干道和旁边小径的方向，正涌过来一群人，目测有二三十个，有男有女，步履匆匆，目光热切地四处搜寻，像是一群发现了目标的蜜蜂，又或是……某种被集体意志驱动的生物。他们手里似乎还拿着各式各样的东西，在阳光下反射出斑斓的光点。

　　“我的天……” 神谷幸喃喃道，这阵仗比他想象中还要夸张。食堂那七八个女生跟眼前这宛如丧尸般的军团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来不及细想对策，甚至来不及吐槽，白天池已经反应极快地拍了一下神谷幸的肩膀，语速飞快：“情况不妙！比预想的还多！幸，纪川就交给你了！按计划走！” 他说完，还飞快地朝贺纪川递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什么计划？神谷幸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左手手腕骤然一紧，一股力道传来——是贺纪川。他几乎没有给神谷幸任何反应时间，拽着他就在与人群来向垂直的另一条小路上跑去！

　　“喂！等——！”

　　风声和惊呼被堵在喉咙里。贺纪川跑步的速度极快，步伐稳健，显然是早有预谋或者身体素质极佳。神谷幸只能被动地跟着他狂奔，书包在背上砰砰作响，里面的“小说礼盒”硌得他后背生疼。

　　奔跑中，贺纪川微微侧头，语速平稳但清晰地交代，气息却丝毫不乱：“听着，一会儿把人引到宿舍楼附近，你就停下，大声告诉他们我去午休了，礼物可以交给你代收。我会趁那个空档绕路离开。”

　　计划简单直接，利用神谷幸作为“烟雾弹”和“缓冲带”。

　　神谷幸一边气喘吁吁地跟着跑，一边在内心疯狂吐槽这个“工具人”计划，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在两人接近通往男寝部的那个三岔路口时，神谷幸眼尖地瞥见对面路口晃过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衣服，红色的发尾，正低头看着手机，不是欧阳鸠是谁？

　　“贺纪川！对面！欧阳鸠！” 神谷幸急忙压低声音提醒。

　　贺纪川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拉着神谷幸猛地一个急转弯，拐进了路边一栋不起眼的、灰白色外墙的单层建筑——学校的公共厕所。

　　“哎——！”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神谷幸只觉眼前一花，就被拽进了略显昏暗的室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洁剂和消毒水气味。

　　贺纪川目标明确，直奔最里侧的一个隔间，拉开门，不由分说地将还在发懵的神谷幸一起塞了进去，随即反手关上门，落锁。

　　“咔嗒”一声轻响，隔间内陷入了一种封闭的、略带尴尬的寂静。

　　神谷幸背靠着冰凉的隔板，大脑才终于开始处理刚才几秒钟内发生的信息超载。他……和贺纪川……一起……躲进了……学校厕所的……同一个隔间？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僵住。

　　隔间空间极其有限，标准尺寸仅供一人舒适使用。如今挤进两个身高都不算矮的人，立刻显得逼仄不堪。他们的手臂不可避免地挨在一起，贺纪川身上那件假两件毛衣摩擦着神谷幸的胳膊；两人的肩膀几乎相碰，神谷幸甚至能感觉到对方身体散发出的、因为奔跑而略高的体温，以及一种很淡的、类似实验室冷冽试剂混合了阳光晒过棉絮的、属于贺纪川特有的气息。

　　太近了。

　　近到神谷幸能看清贺纪川蓝色发梢细微的弧度，贺纪川的侧脸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鼻梁高挺，唇线微抿，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或许是因为空间狭小和刚才的奔跑，他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胸膛微微起伏，带着一种与平日冷淡截然不同的、活生生的存在感。

　　神谷幸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一股陌生的、燥热的感觉从相贴的皮肤处蔓延开来，悄悄爬上他的脖颈和耳根。他感到有些不自在，想往旁边挪一挪，但身后就是隔板，无处可退。

　　狭小的空间里，此刻能清晰听到的，只有两人交错起伏的呼吸声，以及他自己那有些过于响亮的心跳声。一种诡异的、与外界追兵紧张氛围格格不入的暧昧感，如同看不见的丝线，悄然缠绕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

　　神谷幸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看过的少女漫画桥段——男女主角被迫躲在狭小空间，距离极近，心跳加速，气氛微妙……

　　停！打住！神谷幸在心里狠狠摇头，试图驱散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对方可是贺纪川！那个每天六点叫他起床打扫卫生、面无表情、性格糟糕的恶男室友！而且自己现在身份也是男生！男生！

　　但……他偷偷抬眼，瞥了一眼贺纪川近在咫尺的完美侧颜，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正专注地看着手机屏幕，微光映在他眼底，像是寒潭里落入了星辰。神谷幸悲哀地发现，自己“蓝毛控”的属性，在这种诡异的情景下，竟然有点死灰复燃的迹象。

　　贺纪川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翻腾的惊涛骇浪，或者说根本不在意。他快速在手机上打着字，显然是在和白天池联系。然而，他刚按下发送键，隔间外就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杂乱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打破了厕所内短暂的寂静。

　　“看方向应该是跑到这里来了……”
　　“奇怪，怎么没人？厕所里看看？”
　　“分头找找！”

　　他们居然真的搜到这里来了？看来白天池的“断后”和“误导”只能拖延有限的时间。

　　贺纪川的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很快，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是白天池发来的简讯，内容简洁明了：「你们加油，我这边分流了一部分，大概少了百分之三十的人，剩下的……靠你们自己了。」

　　神谷幸看到这条消息，嘴角抽了抽。他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现在怎么办”，或者吐槽一下白天池的不靠谱。但贺纪川立刻抬起没有拿手机的那只手，食指轻轻抵在自己的唇边，对他做了一个清晰而无声的“嘘——”口型。他的眼神冷静，示意他保持绝对安静。

　　神谷幸立刻闭上了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狭小的隔间里，气氛瞬间变得更加紧绷。两人屏息凝神，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隔间之外。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人走近，一扇扇隔间的门被试探性地推开、检查，发出“吱呀”的轻响和门板碰撞的声音。那些搜寻者的交谈声、疑惑的嘀咕声，透过不算隔音的门板模糊地传进来。

　　原本侧着头听外面动静的脸突然转过来，飞快地在手机上打着什么，随即放到神谷幸眼前。
　　“他们很快就要开到这扇门了，如果他问有没有人，你就说没有，因为你的声音和我的差别很大，他们认不出来”
　　神谷幸看着屏幕默默点了点头。

　　在这片紧绷的寂静中，彼此间细微的声响被无限放大。神谷幸能听到贺纪川平稳而轻缓的呼吸，就在自己耳畔；能感觉到对方身体因为专注而微微紧绷的线条；甚至能闻到那股混合了冷冽与温暖的气息，更加清晰地将自己包围。拥挤带来的体温交织，黑暗中放大的感官，还有外面步步紧逼的危机……种种因素叠加，让神谷幸的脸颊越来越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感再次涌上心头，比刚才更加鲜明。

　　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不像话，仿佛要跳出胸腔，他几乎要怀疑这声音会不会被外面的人听到。

　　就在他心乱如麻，拼命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时，搜寻的声音来到了他们隔壁的隔间。门被推开，检查，关上。然后，脚步声停在了他们这扇门前。

　　一只手握住了门把手，轻轻转动——当然，锁住了。

　　外面的人顿了一下，随即，一个男生的声音试探性地响起，带着礼貌性的询问：

　　“请问……里面有人吗？”

　　来了！预料中的问题！

　　按照贺纪川刚才在手机上的指示，神谷幸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甚至故意带上一丝被打扰的不耐烦，模仿着普通如厕者的语气，压低声音快速答道：

　　“有！”

　　门外安静了一两秒。就在神谷幸以为对方会就此离开时，另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了，带着点分析和怀疑：

　　“等等，我听声音……和贺纪川的好像不太一样啊？话说之前好像看到有两个人跑进来？会不会……他们两个都躲在里面？”

　　这个推测让隔间内的两人心头同时一紧。

　　更糟糕的是，神谷幸紧接着听到门外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以及一声轻微的、身体下沉的动静——外面的人，蹲下来了！他想从门板下方的空隙往里看！

　　电光石火之间，贺纪川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在神谷幸完全没反应过来、甚至还没理解门外人动作含义的刹那，贺纪川手臂迅捷而有力地环过神谷幸的腰侧，几乎是毫不费力地、将他整个人向上提抱了起来！

　　“唔——！”

　　双脚骤然离地的失重感和腰间突然收紧的力道，让神谷幸差点惊叫出声。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贺纪川肩膀处的衣服，整个人被迫紧贴在对方身上，姿势尴尬又亲密。贺纪川的手臂结实有力，稳稳地托着他，两人的身体在此刻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起。神谷幸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胸膛的起伏和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体温，热度瞬间烧红了他的整张脸，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颈。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震惊和铺天盖地的羞窘。

　　门外，那个蹲下的男生似乎仔细看了看门缝，然后疑惑地“嗯”了一声，站起身说道：“我看了一下……下面确实只有一只脚的影子。可能是角度问题看错了？或者另一个人没进来？”

　　“那好吧，也许他们真的跑去宿舍楼那边了。” 第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放弃的意味。

　　“你们两个好了没有啊？里面到底有没有人？” 此时，厕所外传来了女生的催促声，声音带着焦急和不耐烦。

　　“来了来了！没人！”
　　“真的是无语了，为什么我要答应我妹帮他追人，还得来男厕所找人……”
　　“哈哈，同病相怜啊，我是帮我姐。算了算了，去宿舍楼那边再看看吧。”
　　两个男生互相抱怨和揶揄的声音逐渐远去，混杂着外面女生的嘟囔，脚步声最终消失在门口。厕所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排风扇低微的嗡鸣。

　　危险解除。

　　贺纪川似乎这才意识到他们还维持着那个尴尬的姿势。他手臂一松，将神谷幸稳稳地放回地面。

　　双脚重新踩到实地，神谷幸却感觉腿有些发软，不仅仅是刚才被突然抱起的惊吓，更是因为那种极度亲密的接触带来的、挥之不去的异样感。他的脸颊滚烫，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混合着羞愤、窘迫、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要知道，虽然他现在身份证上写的是男性，也在努力适应这个身份，但内心深处某些作为女孩成长起来的记忆依然存在。刚才贺纪川手臂环住的位置，还有那紧密的贴合，差点就……碰到了他极力隐藏、属于过去身体的痕迹。这让他感到格外难堪和不安。

　　而贺纪川，在完成这一系列“应急处理”后，竟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他甚至没多看神谷幸一眼，只是低头继续查看手机，仿佛刚才那个为了躲避视线而果断抱起室友的人不是他。

　　这种近乎漠然的态度，彻底点燃了神谷幸心中积压的情绪。

　　“够了！” 神谷幸猛地低吼出声，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我没有义务帮你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麻烦！被抓住了也是你自己的事！凭什么我要跟着你跑这跑那！”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但那满脸的通红和眼中隐隐的水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贺纪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怔住了，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罕见的错愕和不解。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

　　但神谷幸已经不想听了。他猛地伸手，一把拉开隔间的门，就要冲出去。脚步却在跨出去的前一刻顿住，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迅速卸下背包，拉开拉链，粗暴地将那个浅蓝色星空包装的盒子掏了出来，看也不看地塞到还愣在隔间里的贺纪川怀里。

　　“这个！别人给你的！你自己拿着！” 他的语气又冲又硬，带着赌气的成分。

　　盒子沉甸甸的，包装精美，与此刻厕所的环境和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格格不入。

　　贺纪川下意识地接住盒子，目光终于从手机屏幕上彻底移开，落在了神谷幸气得发红的脸上和微微泛红的眼眶。他皱了皱眉，伸手抓住了神谷幸还没完全收回的手腕，力道不重，但很坚定。

　　“你到底怎么了？” 贺纪川的声音里带着困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因为刚才我把你抱起来？那是当时最快最有效的办法。第一，你根本没反应过来；第二，从体型的角度考虑，我把你抱起来比你把我抱起来更容易；第三，我没有侮辱你身高的意……”

　　“走开！” 神谷幸用力甩开他的手，像被烫到一样。贺纪川那些冷静的、条理分明的解释，在此刻听来格外刺耳，仿佛在说他所有的羞愤和难堪都是小题大做，都是不懂“效率最优”。

　　贺纪川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又看了看神谷幸决绝转身、快步离开的背影，眉头蹙得更紧了。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但他很快压了下去，摇了摇头，不再试图去理解室友这突如其来的、在他看来毫无道理的“矫情”。

　　“这家伙……是女生吗？怎么这么麻烦。”一个略显不耐的念头在他心底划过。他向来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情绪，尤其是这种看似无理取闹的别扭。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是白天池：「机会！欧阳鸠在宿舍楼门口被那群女生缠住问问题了！趁现在，赶紧去科研楼！快！」

　　贺纪川收起手机和那个莫名其妙的礼盒，不再耽搁，迅速走出厕所，朝着科研楼的方向小跑而去。午后的阳光依旧明亮，但他的心情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的阴翳。

　　奔跑中，脑海里的思绪却不听使唤地飘回刚才厕所隔间的那一幕。神谷幸那双瞪大的、带着水汽的眼睛，气得通红的脸颊，还有甩开他手时那带着委屈的怒意……这些画面反复闪现。

　　（为什么要在意他的想法？反正被某些人讨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样也好，以后少点麻烦，一个人更清静。）
　　（……但他刚才，是不是差点哭了？）

　　无数冷静的、试图说服自己的念头在贺纪川脑海中推演、碰撞，却始终无法完全驱散神谷幸那张生动而负气的脸，以及隔间里那一刻，对方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骤然升高的体温所带来的、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异样触感。

　　他终于抵达了科研楼，刷卡进入安静而冷清的走廊。导师将一叠需要复核的实验数据递给他，交代着注意事项。贺纪川接过资料，习惯性地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图表上。

　　然而，几分钟后，导师有些诧异地发现，这位向来以高效著称的学生，似乎……有点走神？他的目光虽然停在纸面上，但焦点却有些涣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张边缘。

　　贺纪川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拉回到数据上，但心底那股莫名的烦躁感却挥之不去，像是一小团找不到出口的乱麻。

　　（真是……受不了这群人了。）他在心里默默地、烦躁地抱怨了一句。

　　这句话所指的对象有些模糊，既像是那些热情的追逐者，又像是那个突然发脾气甩手走人的麻烦室友，或许，兼而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