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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祸事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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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雪忍步出屋门,一眼便望见凤瑾漓。他依旧在那方亭中,身影清隽,一袭素衣融入晨光薄雾里。手执一卷泛黄的古籍,石桌上的小炉正煨着茶,氤氲的白汽袅袅升腾,裹挟着清冽的茶香弥漫开来。
雪忍不禁挑眉,心下疑云浮动:“若说他只是一个负神,这身清绝气韵与眸底的从容沉静,却半点不像呐……”
似是感知到她的目光,凤瑾漓抬首望来,放下书卷起身,声音如玉石相击,温和谦逊:“上觉是要出去么?”
“嗯,去办点事。”雪忍顿了顿,目光掠过他沉静的侧脸。才想起来好像回回见他就是这般孤影独坐。要知道,似他这般的神仙,罕有不喜喧嚣的。
可他的静,却像幽谷深潭,不起波澜,又像是毫无生机的枯井,透着近乎死寂的疏离。
哪里像是个少年人啊,于是她复又开口道:“你……可要一起?”
凤瑾漓长睫微颤,眸底似有光华掠过,旋即归于沉寂,
“好。”
两人并肩来到神界。瑶池仙气蒸腾、流光溢彩,琉璃碧瓦在祥云掩映下熠熠生辉。刚行至东南侧,几名甲胄鲜明的守卫拦在凤瑾漓身前,为首者躬身抱拳,语气恭谨却不容置疑:
“这位仙长请止步。”
雪忍眉心微蹙:“这是为何?”
守卫齐刷刷单膝跪地,垂首回禀:
“上觉恕罪!您有所不知。自前大魔王私自篡改命谱,引得三界众生:神鬼妖魔秩序大乱后,玉帝便严戒:凡神界负神,若无玉帝旨令,一概不得擅入司星楼!”
又是那前大魔王闯下的祸端?雪忍挥了挥手。守卫们叩谢起身后退至两旁,恭敬垂立。
雪忍转身看向凤瑾漓。他微微垂首,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落一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他眸中所有情绪,只余下颌线条绷紧的弧度,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暗沉。
想到负神所处环境的恶劣,雪忍怕他多想,斟酌了一下措辞,声音放得轻缓,带着几分试探与商量的意味:
“那你先在此处等等?若是觉得无趣,也可去别处走走?我去司命那里办完事,便来找你。”
凤瑾漓似乎听出了她言语间的安抚,眼底凝结的冰霜渐渐融化了几分,温声道:“上觉自去忙,我不进去便是。”
雪忍颔首,转身踏入那巍峨高耸、流转着星辰光晕的司星楼阁。
楼内空间浩渺,星辰投影如纱如雾。一名青衣童子趋步上前,躬身将雪忍引至一处雅致的偏殿,殿内云纹缭绕,檀香隐隐。很快,又有小童奉上灵雾氤氲的仙茗。
“上觉稍待,我家星君正与惩恶星君议事,容小童先行通禀。”
惩恶星君?雪忍微讶,指尖轻点杯沿:“惩恶过来做什么?”此刻并非岁末,又不需要他与司命对册。
“回上觉,”小童垂手恭答,“听闻是东司地界的朝安郡出了乱子,有人行引魂招邪之术,搅乱人间秩序。当地的城隍神已急报玉帝,惩恶星君特来寻我家星君商议对策。”
引魂招邪?朝安?雪忍回想着人间东司的地域划分,又问道:
“他们商议多久了?”
“已有四刻钟了。”小童答道。
四刻钟?十五日?看来朝安引魂招邪的事还挺棘手的。雪忍摆了摆手,小童立即躬身施礼,退下了。
不稍片刻,司命星君与惩恶星君一同步入偏殿。二人恭敬行礼后,司命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迟疑的询问道:
“上觉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吩咐小仙?”
“倒也无甚大事,只是有些疑问找你求证一二。”雪忍说着,目光掠过司命身后一脸愁云惨淡、额角似有冷汗的惩恶,
“朝安的引魂招邪案,可查出端倪了?”
被点名的惩恶星君浑身一颤,连忙上前一步,声音紧绷:“回上觉,那施术者手法诡谲莫测,千里眼神通也仅仅只是捕捉到一道模糊的黑色残影,在朝安城墙门角的一家寻常无人小户的地上刻画着……‘聚阴锁魂阵’。被困阵中之人,正是人间下一任宰相!小仙与司命星君遍查人间所有命谱,至今……仍未寻得布阵之人!”
聚阴锁魂阵,是要用活人的鲜血和灵魂献祭来唤醒地狱邪灵的分身,每一次的出现都引得人间腥风血雨、生灵涂炭。
虽说聚阴锁魂阵对神来说倒也还不算难解,但对普通的常人来说就是死路一条,而用此阵谋害的人还是人间下一任宰相,如此这件事就不单单是寻常邪祟扰世这么简单了。
虽说聚阴锁魂阵对神来说倒也还不算难解,但是对人来说就是死路一条,而用此阵谋害的人还是人间下一任宰相,如此这件事就不单单是邪祟扰世的问题了。
在人间文明绵延的长河中,被命定身份的人,往往肩负着维系历史脉络的重任。这样的人一旦出事,不仅整个人类文明的后期安排都要重新推进,就连带着三界以及上界觉者下世的既定安排,都将因此错位,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因该阵法在人间的影响正大于邪,在上一期文明中元始天尊便已明令禁止其流传人间。那么,如今这人间的布阵者,究竟从何习得?
若说是神界中人私自下凡所为,却也说不通,毕竟没有上界法旨或玉帝敕令,三界众生皆无法越过天门,出入人间。即便持有法旨的神带人下凡办事,其一举一动也皆会被天门印记详实记录。
至于上界的觉者更是遵守宇宙的法则,从不轻易破坏人间的轨迹和规律。
雪忍的眉头微蹙,白皙的指尖无意识地轻叩着冰凉的檀木茶桌。
偏偏谋害谁不好?要谋害即将执掌人间权柄的宰相?是巧合?不,若是巧合的话就不会用聚阴锁魂阵,毕竟人间能画阵即刻杀人的法术目前还没有传播下去。而此人却能如此笃定献祭杀人,要么是他真的随意尝试,可阵法的来源又说不通;要么……
雪忍看了一眼司命,面色凝重,要么就是司命这里的命谱泄露了,那么这件事就确实挺棘手的了。
指节叩击桌面的笃笃声仍在空寂中回响,分外清脆而有规律。良久,雪忍打破了沉默:“东岳大帝那里查看了吗?”
“回上觉,都已查过了,”司命星君连忙躬身,声音里透着一丝严肃,“阴司生死簿上,并无相关记载。”
人间人物的出生、经历、走向都是有记录和定数的,没道理出了这么一个会画阵的人,而神界和阴司却都没有任何记录。
事出反常必有妖,越是这般诡谲难明,越预示着暗流汹涌。当年的前大魔王,便是最触目的前车之鉴。
“宿命通……也窥不破吗?”雪忍思索着,又问道。
宿命通乃觉者慧眼,是可观测过去未来的术法神通。昔年为了天庭运转之便,她记得阿弥陀佛化功为物,给了一面可追溯因果的“宿通阴阳盘”。
司命和惩恶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尽是惆怅,惩恶回道,“只能看到那人模糊的身形轨迹,至于身份来历、过往因缘……皆如笼罩在浓雾之中,混沌一片。
又是一个看不到过去的人?雪忍立即就想到了凤瑾漓,不由得眉头一皱。
司命和惩恶明显感觉到上觉周遭骤然凝重的气场,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屏息垂手侍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心底的苦涩却如潮水般蔓延开来。玉帝命令他们八个时辰内查出真相,如今时限已经过半,他们却仍如坠五里雾中,毫无头绪!
雪忍凝眸沉思片刻,右手在虚空中划了一下。霎时,流光溢彩,一块通体清润、内蕴柔和光华的羊脂白玉令牌无声无息地凝现在她纤白的掌心。她将玉牌轻轻置于茶桌之上,
“去找燃灯上古佛帮忙吧。”
燃灯上古佛,佛法无边,拥有观测过去劫的神通佛法,或许他能窥破那被迷雾遮蔽的背后。
司命与惩恶眼中瞬间迸发出明光来,如果有燃灯上古佛帮忙,那确实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画阵之人。
司命深吸一口气,恭敬地双手捧过那枚玉牌。上界是觉者的净土,若无上觉手令或神器为引,神界的仙官根本无法叩开结界。
念及此,二人望向雪忍的目光中,不由带了些感激。
司命深深一揖:“多谢上觉出手相助。”
雪忍却不甚在意,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司命先不要着急谢我,待此间事了,我再来找你。”
闻言,司命面色不由得掠过一丝愕然的茫然,随即恭敬应诺:“小仙……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