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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宫双子]已婚的春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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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寺岛:
今天是你出差的第一天,气象局昨天预测了今年的樱花会什么时间开放,我在想你能否在今年的樱吹雪来临时回到大阪呢?小枣昨晚又将你的袜子从收纳柜里偷出来了,王者一般带回到自己的窝里,我今天正式辞去了我在家电公司的职位,你总是不理解我,可是那样的工作的的确确是我不喜欢的。
回到家时路过家旁边一家开了两年的饭团店,那里真的超级壮观啊,浓厚的米香即使隔着店面的墙壁也轻而易举的钻进了我的鼻腔。原谅我吧,虽然你总是说我的身材有点太胖了,圆鼓鼓像一个巨型的汉堡肉一样,但是迎接美好生活的第一天犒劳一下自己,不算特别过分的事情吧。
饭团店的店主是一个经常带着鸭舌帽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口比你更加黏糊的关西腔,个子很高,来给我送餐的时候从座位仰头看他时,总觉得是一座神像在俯瞰着自己呢。
真的是很好吃的饭团,里面柔软的米饭就算什么都不加蘸着酱油感觉都会好吃的不得了,我和店主说他家的饭团是我活着这么多年吃过的最好吃的,表情很少的男生出奇的是羞于被夸赞的类型,他支吾的嘴唇以及和嘴唇一样红润的面颊,和他附赠的番茄汁近乎同等的颜色。
4.04/16:56
寺岛:
这是你出差的第几天呢,家里的日历被我弄不见了。今天换了家里卧室的床单和洗浴间的香薰,我买了超市应季推出的樱花味的香薰,想这如果今年樱花迟放的话,在家里也可以闻到以前四月的日本留存在脑海里的花香。
找工作又失败了。
寺岛,你知道我喜欢写作吧,我面试了很多家出版社,想着将自己在黑心公司空闲时间随意写下的文稿整合起来投递试一下,可出版社说我的文字太幼稚了,幼稚园的小朋友才可能喜欢,哈哈,你们俩说了相同的话呢,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毕竟这是我最喜欢的事情。
4.06/13:30
寺岛:
今天面试结束后我又路过那条来着饭团店的街道了,那里的人更多了,从门口探向店内只能看到不停的人头攒动,一个接着一个,围绕着店主,就像是寻找妈妈的蝌蚪群。
人太多了,我只得忽视掉肚子里的饿了几个小时越来越膨胀的名为饥饿的气球,准备乘坐二十分钟的电车,回到家里赶紧用速食拉面填饱它的胃。
4.08/15:20
寺岛:
寺岛你知道吗?今天再次路过那家饭团店时,那位身材高大的年轻店长正巧将店面的招聘信息做成小牌子立在大门门框的两边,他喊住我说昨天他看见我了,因为一些别的原因没能跑出店留住我,还说昨天他做了新的口味,想让我试试。我能给出什么像样的评价呢,毕竟他可比我的手艺好太多,我想无论无何都会是好吃的。
我问他可以应聘店里的职位吗,他说可以。他笑起来真的很可爱呢,为什么我会以一种老婆婆的语气说话啊,毕竟我也快三十了不是吗,二十四岁结婚,四年之后的二十八岁,也里命定的三十不远了。
他笑起来很像狐狸呢,或者说一种灰狐狸?
4.09/19:02
寺岛:
那家饭团店的面试很顺利地通过了,我做的是一些打杂的活。饭团店的店长,不对,现在应该叫他宫治先生了。宫治先生问我为什么不和他学学饭团的做法,我用我幼稚得只能让小孩子开心的语言体系,绘声绘色地讲了我们新婚第一天我做天妇罗的盛况,难得的,和寺岛当时的一脸嫌弃不一样,宫治先生说我当时是因为陷入了幸福里所以才会那样,炸开的天妇罗是新婚第一天的烟火,很幸运呢。
原来是这样吗。
4.10/21:59
寺岛:
寺岛,我最近不能再给你写信了,饭团店的工作太忙了,回到家里也有写稿子的事,希望我下一次给你写信的时候,你已经出差回来了,大阪的樱花就快樱吹雪了,还是希望你可以看到呢。
4.25/16:56
将日记本收进书桌的抽屉后,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宫先生给我发了消息,说明天可以晚一点到店里,今天忙得太晚了,他想睡个好觉,顺便的,也想让我睡个好觉。
其实我根本没有他那么累,很多次客人留下的餐盘都是他帮我收走了,我有时候只能坐在店内面对出餐区的吧台上,和宫先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和宫治聊天永远都不用担心话题落在地上,他总能一心三用的顺着我说了一半的话题继续下去,忙起来的时候,甚至可以听到他用亲切黏糊的关西腔和店里的常客打招呼。他一点都不像比我小四岁的样子,他的眼睛和皮肤都像是浸泡在潮湿的营养水里的洋甘菊,行为言语却乘着极速电车,将我这个快要步入三十岁大门的成熟社会人士抛在身后。
卧室角落里的电视放着往日体育赛事的回放,是男子排球,一个我不太熟悉的领域。我惯喜欢一些关于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的故事。很显然的,体育活动,也和璀璨的十六七岁息息相关,或者可以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是谁和谁对打,我并不清楚,只是觉得其中一个队伍中有个熟悉的面孔,可下一秒四周就沉进垃圾袋般黑色幽深的墨色里,好像是跳闸了。
与此同时,宫先生的电话打了过来。
“姐姐,你那里有停电吗?”宫治忙碌了一天后嘶哑的声线从电话的那头传到我的耳边,在漆黑的卧室里飞来飞去。
“嗯,你那边也停电了吗?”宫治不知道为什么会叫我姐姐,但我们相差四岁的年龄差和即将相处不知会有多久的处境,我接不接受也得接受他的每句姐姐。
黑暗里小枣叼着妹妹的后颈肉跃进我盘着的腿中间,咪咪出声用橘黄色的前爪勾住我的袖口,然后用另一只爪子贴在我的耳边,想要将我手里的发光砖头偷走。
“是猫叫声吗?”宫治问。
“对,哎呀,等一下……”小枣明显对那个可以出声的发光砖头更加感兴趣了,后脚甚至踹开了安安静静躺在旁边小憩的米饭。黑色塑料袋里两只猫叫声此起彼伏,喵喵咪咪得一声接着一声。没多久,我听到了沙发前方的小桌上玻璃杯被摔在地板上的声音。
“好了!停止!”我忘记了和宫治的电话还在通话中,说出口后才发觉自己的发言就像一个巨型喇叭一般嗡嗡作响,两只小猫瞪着浑圆闪亮的双眼看向我,从窗外吹进来的月光将它们的瞳孔照得发亮,是绿色的。
“姐姐?”没等宫治说完,手机的电量告急,黑屏了。做了错事的小猫磨磨蹭蹭的又躺回到我的腿间,尖尖的猫耳埋在我的手掌之下,咕噜咕噜得振动着,又咪咪地叫了起来。
又一个鸡飞狗跳的夜晚,等手机电量重新回到百分百时,我看到宫治先生发过来的数十条LINE还有几通电话。
「刚刚手机正好没电了。」21:25
「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21:25
「没有没有」21:26
「那,晚安?明天上午十点再去饭团宫哦。」21:26
「好,晚安。」21:27
可能这个世界上所有预先制定好的计划就是用来破坏的,第二天早上我给宫治请了假,说今天可能不能去店里帮忙,因为我要去陪寺岛的妈妈。
寺岛的妈妈是一位“年轻”的四十岁女士,岁月在她的身体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她经常在周末里出没在各种美容店里做头发,一个月换三种发色。和往常一样,她遇见我的第一步就是上下打量我,吐槽我的穿衣打扮,还有我在饭团宫越工作越日渐圆润的身躯。
四月末的大阪还没有暖和起来,早晨出门时我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风衣,因为寺岛挑剔严谨的妈妈,我还踩着一双五厘米的高跟鞋——我所有平底鞋里最磨脚的一双高跟鞋。
“这双鞋你穿多久了?”妈妈的声音不带着关西这边人的口音,红色的嘴唇张开又闭上,略带不耐烦地瞥过我的双脚,又转过身去:“走吧,我们去看看寺岛。”
“你有多久没去看看寺岛了?”妈妈几乎每周都会问这样的问题,在约我出来的路上,在电话通信里,或者在我被家电公司压榨加班时,突然给我发来一份邮件。
“不关心自己的丈夫真的是一位合格的妻子吗?”
“为什么不好好重视一下自己的穿衣打扮呢?”
“你都快三十了啊,女人的三十岁可是很可怕的。”
“土气的风衣,土气的鞋子,你的三十岁非要过的如此狼狈吗?”
去见寺岛的电车上,妈妈一直这么喋喋不休地复述着,车窗外的樱花落了一阵又一阵,原来已经到了樱吹雪的时候了。规律的响动着的轨道,途径了几个学生们必须经过的闸道,被风牵起的领结和耳机线,幻化成十六七岁的音符把妈妈的话吞没了,我想拿出手机记在备忘录里,毕竟是难得一遇的灵感画面。
“你还在那家家电公司工作吗?”
“没有了。”
“又去哪里了。”
“一家饭团店。”
妈妈又开始说为什么要辞掉好工作,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的,我没能听清她说什么,还在打字的手停留在键盘上组织着语言,想着要如何描述才能将刚刚那一幕记录下来。
靠在电车车门处的高个子男生貌似有点受不了,捏捏口罩下的鼻梁走到妈妈的跟前,巨大的身高差一下子将妈妈唬住,鸭舌帽下的眼神恍过我,顿了下又转回身去,他和宫治先生的打扮很像,身高也是。
见过寺岛后,我独自一人坐电车踏上了回家的路,傍晚摇晃的电车光线下,宫治先生又发了LINE过来。
「姐姐,忙好了吗?」17:01
「嗯。」17:01
「你吃饭了吗?」17:02
「还没有。」17:02
「要来店里吃饭吗,吃完了再回家吧。」17:02
早就饿了的肚子发出抗议声,宣誓着今天绝对一定不要再吃速食拉面了,我也有点想念饭团宫里热腾腾的米饭香,给宫治回复了一声好。
饭团宫开设在霓虹夜色里的一处十字路口的转弯处,左边是家咖啡厅,右边是家居酒屋,食物的香味每次都能盖过咖啡豆和清酒的香味,蔓延十几米远。
和外面的寒冷不一样,店内暖黄色的装潢兜着空气里闻得见的米饭味道,宛如陷入金黄麦穗一样的暖和秋季。宫治正好从后厨出来,他只穿了件黑色短袖——店里指定的工作服,手腕处还戴着黑色的腕带,今天没有戴鸭舌帽,灰蒙蒙的眼瞳盖在黑色的斜刘海下。
傍晚的店里只有吧台上的一位客人。
“姐姐。”宫治走到我的跟前,我透过他的肩膀看到那个坐在吧台的男人被一口茶呛到咳嗽了好几声,和我昨日夜晚里的“喇叭声”一样响彻整个饭团宫。
“他还好吗?”我朝那个男人的方向指过去,扭头问宫治。
“没事,他死不了的。”宫治难得的语气别扭的回话,像是被那个男人听到了一样,带着鸭舌帽的他坐在椅子上扭过上半身对宫治竖了个十分冒犯的中指,用另一种黏糊的关西腔向宫治挑衅:“切,要死也是你先死,什么啊,用那种恶心巴拉的声音喊什么,猪治你什么时候这么恶心了。”
亲切的污言碎语从他相貌姣好的下半张脸的那张好看的嘴巴开着火车一样横冲直撞,宫治应当是怕我听到,还特地的用双手拢在我的两只耳朵边,看到这一幕的男人更加暴躁了,在演示了宫治这一系列行为是有多么恶心后,第四次用唇语向我传达了他称呼宫治的一种说法——猪治。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让我想起家里的小枣和米饭,两只尖耳朵猫咪为了吃同一碗猫粮而互相咬尾巴的场景。
“哈哈。”宫治拢在我耳边的双手暖和又舒适,我的耳廓正好擦过他掌心往下的茧,痒痒的,扭捏中又被他另一只手托住脸颊。
在吧台男人张大的嘴巴中宫治松开了我,双手背在身后,含着嘴唇眼神飘忽着又抬步去骂那个男人了。我勾下粘在脸侧的发丝,从店门偷溜进来的风吹在我的身上,冷飕飕的,我将风衣裹得更紧了后坐在离吧台男人两个座位远的地方,等着宫治上餐。
“喂,你坐那么远干什么?”很不幸的,那个吧台男人开始向我搭话,快三十的不修边幅的土气女士到底是有什么可以搭讪的,我装作没听见喝了口茶,从包里拿出记事本,准备写点什么。
寺岛:
今天……
“我在和你说话,不要装作不知道。”男人的关西腔和宫治不一样,宫治喜欢在语句结束后声调向下,这个人喜欢在语句结束后声调向上,男人显然是对自己的话语被忽视而轻微不爽着,起身跨过一个身位坐到了我旁边的座位。
“你不记得我了?”男人趴在吧台上,侧身仰着头看着我,我突然觉得这张脸有点熟悉,但更加熟悉的是男人凑近的口音和穿衣打扮。
是电车上的那个人。
“你在写些什么呢?”他凑了过来,我将记事本往后一撤:“没写什么。”“你喜欢写小说对吧,”男人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打稿子——是我上个月投过给出版社的。“这是你的吧?”他又说。
我记得上回投稿失败后这堆稿子就被我忘在了不知道哪里,沿路找回去的时候也没有找到,我还以为被清洁阿姨清理掉了。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我从他的手里接过那沓厚厚的纸,看到了这个男人一双手的手指前段也有着一层茧。“被我队友捡到了,他拿回来的。”男人这么说着,可能是店里太暖和了,他抬手将脑袋上的鸭舌帽取了下来,蜂蜜一样的发色随即映入眼帘,还有琥珀一样的双眼,再是鼻子,以及嘴巴。
“你……”
“怎么,你也认识我吗,哎呀,我可以给你签名哦……”
“你怎么和宫治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从男人登时碎裂了的表情里,我好像听到了一声自信和自尊破碎了的声音。
“你看了我这张脸就只想到说这个?”男人一脸不可置信,他看上去和宫治同岁的模样,但是行为语言却感觉比宫治幼稚得多,因为生气而高低的眉头,上下咬住的牙齿,说话的节奏都在即将脱轨的边缘。
“嗯。”我点了点头后,好像看到男人头顶冒起了青烟。
02
宫治及时的打断了男人和我的对话,在我问他这个男人是不是宫治的兄弟时,宫治朝我点头,将手里的餐盘放到我的面前和我对坐着:“我们是双胞胎。”
一切的问题都有了答案,那个人和宫治相似的样貌和对待宫治不一般的态度,所有的疑点都迎刃而解,就是不知道宫治的双胞胎兄弟是从哪里催生出来的这样的幼稚个性,在我吃饭团的时候还在和宫治对峙说为什么不给我介绍一下他。
我偷看到宫治用眼神辱骂了他一顿,沉了口气转向我:“他叫宫侑,职业是打排球。”
我还没来得及点头,那边的宫侑又爆炸了:“哈?就这样,这是什么介绍?后面还有那么一长串怎么不说?”宫侑没发作完又凑到我的面前:“姐姐,你有看排球比赛吗?我是MSBY宫侑哦,你在电视上应该有见过我吧。”
我刚想说我对排球什么的不算了解,看着宫侑灯光下颤动的发丝突然想到了昨天停电前电视里回放的排球比赛,那里面那个人应该就是宫侑了吧。“嗯。”我老实地点头,又拿起一个饭团。
“你叫什么姐姐?”宫治抬手朝宫侑想朝我餐盘这边伸过来的手拍了一巴掌,在宫侑装作委屈巴巴的表情里将我的餐盘推得离我更近了。“怎么不行,可以吗姐姐?”宫侑不想和宫治继续纠缠,干脆从我这里寻找突破口。
“好……好。”我不知道如何拒绝他,就像不知道如何拒绝和他同样岁数的宫治,他们好像都二十四岁左右的样子,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宫治他到底多大了。
饭团的米香即便吃完了也会围绕着人的身体打转,宫治收拾餐盘后进了后厨,整个大厅又只有我和宫侑两个人了。
按照宫侑在我吃饭时孜孜不倦的描述,他应当是相当出名的,我在想他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大阪普通街头的一家饭团店里,不会引起街上的人群骚动吗?
“宫侑先生,你就这样出来不怕街上的路人围追堵截吗?”我喝了口茶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宫侑听了我的问题嘴唇起了个超级自信的笑容,回答的话语却和我的问题完全相反:“对吧,你也觉得我很受欢迎是吧?他们不敢来找我的,而且平时装扮的很好一点都没有被认出来。”
“那是因为你每次都会说是我吧。”宫治清洗完后将围裙解了下来,坐在了我的左手旁边,和宫侑一起以我为对称轴一边一个。我在脑海里想了一下宫治常服带鸭舌帽的场景,的的确确和今天再电车上遇见的宫侑一模一样,但是他们俩的口音不一样。
“但是口音不一样。”我将宫侑还给我的稿子放进我的挎包里,想着在什么时间点提离开会比较不突兀。“姐姐你能听出来啊?”宫侑在我转身的时候惊呼,仿佛这是一件神奇到不能再神奇的事情。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惊讶,看到宫侑闪闪发亮的双眼,在灯笼灯下朦胧成一片,他好像狐狸,和宫治不同品种的狐狸。
天色已经不早,我和宫治说我要回去时,他和宫侑同时提出要来送送我。今夜的大阪沿路两侧的樱花树都被点上了灯,全球各地慕名而来的旅客将我们三个包裹在一起,宫治宫侑都带上了鸭舌帽,只有我的头顶还在料峭寒冷的春风之中被风神抚摸来去。夜风里的樱花花瓣落在了宫侑的肩膀上,他将花瓣捻了起来放在掌心吹走后又问我:“姐姐,你是结婚了吗?”
我没有将寺岛求婚的戒指戴在左手上,它被放在了家里的书桌抽屉里,和日记本放在同一个格子。我正准备问宫侑你怎么知道时才发现宫治落在我们几步远的地方,站立的身体僵硬在人群之中,帽沿下的双眼挣得大大的,和米饭被我训斥时一模一样,换一种说法,就像遭受了晴天霹雳一般。
“对不起,我翻看了你的稿子,里面有你写给一个叫寺岛的人的信……”宫侑顺着我的视线向后看过去,对呆立在原地的宫治发出一声含着嘲讽的爆笑。
“信?”我翻起了包里的稿子,发现了一张和其他纸张不一样材料的一页纸,上面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寺岛妈妈吵架后写下的东西。
寺岛:
妈妈今天又来我的房子了,又说了我的居家服土气以及每天都宅在家里不出门,但是今天是周末啊,你什么时候再出差回来呢?我还没写完的稿子都被她当做垃圾收走了,我真的很讨厌她。
有时候在想要是没和你结婚就好了,至少我会比现在更幸福。
信的日期没有写,但是我知道这封信肯定是我写的。
“你丈夫的妈妈不喜欢你写小说吗?”宫侑和我并排着等着宫治跟上来。“嗯。”寺岛的妈妈一直都不喜欢我写这些东西,幼稚先不说了,还容易占据我的空闲时间,在妈妈的价值观里,这并不是一位妻子应该做的事情。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宫侑说他看过我写的稿子,我想问问他怎么看待我写的故事的。
“你觉得我写的东西怎么样呢?”我抬起头笑着看着他,想着会不会是寺岛的品味太差所以才觉得我写的普通且幼稚,但是宫侑愣住的表情,半天没有回答的嘴巴很快的给出了答案。
不能养活自己的梦想,和不算出众的喜欢,到底算不算梦想和喜欢呢?
“姐姐写得……额……很纯真!”宫侑像是在脑子里搜寻了一系列可以用来安慰我的形容词最后终于给我了一个像样的回复。
“你是想说很幼稚吧。”我吐槽。
“没有,不是……”宫侑支支吾吾。
“什么东西啊?姐姐你有给我看过吗?”宫治这个时候也来凑热闹了。
“姐姐写的小说哦,你没有看过吗?”宫侑越过我回复宫治。
“没有。”
“哈!”
到站后我将我的稿子留在了宫治哪里,只是把信拿走了,快要进站时被宫侑喊住加了LINE,他的头像看不出来是什么,后面我问他他才说这是他放大了十倍左右的头发,怪不是是金灿灿一片,和他不一样,宫治的LINE头像是一只放在碟子里的饭团,状态栏那里也只是ZZZ——每天都睡不醒瞌睡中。
五月初的黄金周,宫治和我说饭团店暂时歇业几天,顺带问我要不要去看宫侑打比赛,他们两挤在窄小的手机屏幕前,几乎就要脸贴着脸,我还在感叹两人怎么这么和谐时宫侑又一把将宫治赶了出去,碰巧家里小枣又和米饭为了争一只拖鞋而吵起来,我走过去拿起拖鞋对着两只小猫说不要吵架,却被宫侑听进去了。
“我们没吵架。”
“?”
“真的。”
“不是,我是在说我家的猫咪。”
我答应了宫治,约好了在比赛当天的饭团宫的门口汇合。
去体育馆的路上宫治问我这几天妈妈有来找我吗,大概是宫侑和他说了些什么。我说不上讨厌她,但也不喜欢她,我只觉得我的生命不能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而浪费,我和宫治说没有,我们几乎几个月只会见一次,但是手机上就不一样了,不凑巧的,昨天寺岛的妈妈就又给我发来了定时的问候。
宫治说他还没有看完我的稿子,他只和我说了他目前看到的位置的他的感受,和宫侑一样,我能感受到他很想找出一点点可以夸赞的地方。
“我写的东西很普通对吧。”
“不是……”
“我觉得普通也没关系哟,我没有到宫治的店上班的时候,我一直想着辞掉了之前的工作自己可以干什么,因为一直都喜欢写点什么,所以想着如果可以赚口饭吃就好了,遇到宫治后就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就是一种得过且过的生物,但是我想着如果可以就在饭团宫一直工作下去也不坏。”
“我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我写的东西很没意思,高中的时候参加的社团也从来没有公开点评过我的,国文课的成绩也不算特别好,成年后结婚了寺岛也总说我在没意义的东西上浪费时间。”
“可我就是喜欢,喜欢总没有冒犯别人吧。”
宫治没有说话,只是安静的听着我一个人喋喋不休,他开着车,路过的风景都被他甩在身后。
“没有,虽然姐姐写的很普通,但是我很喜欢。”
“不用安慰我哦。”
“我说的是真的。”
“姐姐写的东西,总让我想起我的十几岁。”
“什么意思。”
“就是很笨拙,有点羞耻,但是很可爱,很青春。”
“宫治你不是才二十四吗为什么就开始缅怀青春了。”
“感叹不可以吗?我现在可是成熟的社会人士,离二十八岁可不远了,和姐姐不相上下。”
宫治在车里放了日本上个世纪的歌曲,古老的鼓组拍打着节奏,窗外变成了阴天,落荒了花朵的樱花枝桠在风里颤动着,吹进车里的风将宫治额前的黑色刘海掀了起来,露出了他的眼睛。
“宫治,你真的和宫侑长得很像啊。”
“姐姐,你能别再这种快要煽情的时候提到侑吗?”
体育馆里来看比赛的人很多,进场的时候宫治将我护在怀里,等到了座位他才从我的身后挪开坐在我的旁边,我们几乎是坐在距离球场最近的观众席,宫治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张手幅:“侑要我给你的。”
“给他加油吗?”
“嗯。”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观看排球比赛,播报运动员进场时我还在满场找宫侑的位置,手里的横幅也被我拿在手里轻微的抖动着,我不知道怎样才是合格的应援,因为过往的比赛视频都让我觉得宫侑好像是不太喜欢观众席有些许吵闹的声音。
这场比赛持续了太久,中途宫治还在我耳边科普了很多关于排球的知识,他说他高中的时候是个宫侑一起打排球的,但是没有和我说后面为什么没有打了。
“因为宫治更喜欢饭团对吧?”
我趁着周围的人群在欢呼得分时凑到宫治的耳边,我不清楚他听见了没有,只觉得宫治帽子下面的鼻子皱了一下,像是快要哭的前奏,结果周围人安静下来以后他才摸了摸他衣服下的肚子,感叹到:“肚子好饿。”
“等结束了去吃饭吧。”
“嗯。”
“要喊上宫侑先生吗?”
“……嗯。”
等一行人从居酒屋出来后,已经是晚上了,来到大阪的游客早就在几天前离开了这里,街上人影稀疏,只有几个人还在街上散步,路边的店铺和便利店还亮着灯,我看到宫治和宫侑因为清酒而烧起来的面颊,催促着他们赶紧回家,不要自己开车,干脆让宫侑的队友帮忙一下。
他们迷迷糊糊醉了后还不忘戴着口罩和我说话,像是怕把酒气传给我。
“姐姐,你一个人回去要注意安全哦。”宫侑这么说着,帽沿下的耳朵红彤彤的:“治,我的嘴好臭。”
“你喝了那么多怎么会不臭?”
“你的臭吗?”
“当然。”
走到地铁站时下了雨,我还在思考回到家后雨会不会停,看到了在闸门哪里伫立着的寺岛的妈妈。“你是出轨了吗?”这是她这个月第一次见面时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好意思吗?”
“快三十了,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寺岛呢?你忘了他吗?”
“真的是无耻的女人。”
“你以为他们是真心的吗?只不过是玩玩而已,真的是单纯啊。”
“你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你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我想起寺岛也说过这样的话,在不知道第几次我和他说不要在下班后回到家里将衣服随意的扔在地板上,在不知道第几次听到他和妈妈吐槽我的身材走样。他气着说,我和你在一起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你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不会做饭,不贤惠,痴心妄想,盲目乐观,你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那又怎么样?”
寺岛的妈妈一脸诧异的看着我,准备过来夺走我手里的手机找到那对双胞胎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们我是一个多么不值得关爱的无耻的三十岁的疲惫女人。
“你走吧,我累了。”寺岛的妈妈还不放弃,拽住我的包不放,里面还有今天给宫侑应援的手幅,本就质量不好的包在拉扯中肩带断掉了,寺岛的妈妈因为惯性趔趄了一下,我趁着这个时候跑出了站内,今晚的雨是入春以来最大的一次,天空破了个口,就像是被宫侑的发球砸了个大窟窿的体育馆天花板。
等我再回到原地时,已经错过了最后一班车,从这里到家里的出租车费用贵得不一般,浑身上下的衣服都已经湿透,昨晚刚用新的洗发液清洗了的头发也被淋湿得彻彻底底,包也丢了,宫侑给的手幅也不见了。
你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我怎么就不可以幸福了?我蹲在不知道哪家的便利店前,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麻烦的深夜流浪汉,我在想今晚到底该如何混过去时,宫治的电话打了过来。
「姐姐,你到家了吗?」
「到了。」
「真的?」
「真的啊,这都多晚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哦。」
“姐姐。”宫治这一声点名激灵得我直接站起身来,不仅看到靠在宫治身上的宫侑,还看到了黑着脸拿着手机贴在自己右边耳朵的宫治。
“你不是说自己到家了吗?”
“心到家了,也算到家吧?”
“在说什么鬼话呢?”
宫治带我回到了他在大阪的家,还带回了宫侑。
从浴室里出来后我套上了宫治借给我的衣服,他们两身材都过于高大,宫治的衣服穿在我的身上上衣尾部都到了我的大腿,裤子也需要圈起好几个圈才可以不拖在地板上。我拿着吹风机吹着头,对着镜子看到自己在热风下变得蓬松的头发,想着这个真的是个失败的快三十岁的大人,随便的住进才认识一个月的男性朋友家里,随意的被丈夫的母亲误会关系。我的手因为缺少养护而变得有点粗糙,发丝也因为很久没去过美容院而根根分叉,我好像真的很不幸福,从不被夸赞的社团活动开始一直到现在,一直都不幸福。
不幸福的工作。
不幸福的辞职。
不幸福的爱好和喜欢。
好失败。
等我吹完头发,只看得到宫治还躺在沙发上,宫侑不知道去哪里了。
“宫治?”我走近拍了拍他,想叫他进房间睡吧,我今晚睡在沙发上就行了。宫治用鼻音含糊着回应我,被衣物裹紧的暖和手掌牵住我的手腕,问我我的包呢。
“被寺岛的妈妈抢走了。”
“钱包也是?”
“嗯。”
“姐姐,如果这么不幸福的话……”宫治的手向下握住我的无名指,轻轻环住它,就像今天进场时环住我的肩膀那样。
“为什么不离婚呢?”他这么说着,在快要半夜十二点的近乎一百平米的名为宫治的家里。
“我离婚了哦,宫治。”
“寺岛他,已经不在了。”
我已经快忘了寺岛到底是什么时候走的,又是因为什么事故离开的,几年前的春天吗?又或者是夏天,可是夏天樱花又怎么会开放呢,他离开的时候大阪街上所有的樱花都开始樱吹雪,一如寺岛逝去的生命,再往后的每年的属于大阪的樱花季,我都会想起寺岛,我将他的死亡称作是出差,我只是在想如果他活着是不是就可以带有我所有因为和他结婚而带来的一切不幸福。
我拥有太多因为他而起的不幸福的自由。
就在我选择断绝和寺岛一家人的关系时,寺岛的妈妈又一次将我诅咒了,因为你我的儿子才如此不幸福的,你一辈子都不会幸福的。
“我真的……这么不幸福吗?”
不能养活自己的梦想,和不算出众的喜欢,以及糟糕的个人选择,所以我才这么不幸福吗?
我发誓我真的没有那么想哭的,要不是宫侑破门而出的狐狸叫,还有和犬类动物一般凑上前嘘寒问暖的肢体行为太过于跳跃。宫侑身上甚至还残留着居酒屋的酒香味,径直朝我飞扑过来。
一只巨大的带着酒气的黄色排球将我连人带鞋重重的摔在了沙发上,宫侑迷着眼睛在我的脸侧蹭来蹭去,和家里的小枣一样的行为逻辑,在我的耳边吐槽:“猪治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人弄哭了,一点都没有长进……”骂完了宫治又来哄我:“姐姐你不要听这个人的混话,听我的,听我的绝对没错……”
宫治垫在我的身后,双手环住我的腰,一双腿还在蹬趴在我身上的宫侑。
我们三个人仿佛火车车厢三合一版本,两个都醉着酒的人隔着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我用黏糊的关西腔吵来吵去。
也许是吵累了,也或许是宫治和宫侑的嘴巴吵干了,我只在快要睡着时听到宫治在我后颈处和我说:“我现在很幸福哦,姐姐。”
“我也是。”好像还有宫侑的声音。
03
大阪的春天终于快要结束了,我来宫治的饭团宫也快两个月。宫侑时常在下训后来饭团宫吃饭,有时候还会带着他的队友来,他没有来的日子我总觉得饭团宫没有那么热闹,和宫治说了后他撇嘴讨伐我说和他一个人说话这么不满足吗。
宫治和宫侑总会不经常的触发“好朋友”那种的占有欲,不许少和对方说一句话,一个字都会被拿出来记一笔,我忘记了是哪天打烊后,宫治和我说起四年前我结婚的那一年,在公交车站有没有遇到两只猫咪。
“你说小枣和米饭吗?”
“姐姐,或许那个时候我们就见过了哦。”
“你当时在附近吗?”
“在附近的便利店兼职。”
“我每天都可以见到姐姐,和侑吵架的时候,也可以见到你。”
“侑也是,下训后,和我吵架的时候也可以见到你。”
04
我现在有没有变得幸福呢。
宫侑和我说他也诅咒过宫治说他以后不会幸福的,后来想为什么要他不幸福呢,我想也是,为什么要诅咒别人不幸福呢,这种有时候包含冲动的咒语会让别人变成什么样子呢。
“会伤心对吧,会在偶尔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幸福了对吧。”
“嗯。”
“会后悔吗?”
“嗯。”
“没关系。”
“只要我们从现在开始都幸福就好了。”
如果入耳式耳机的两端不能分给三个人,那就外放吧;如果领结不能围住三个人,就换成围巾兜住我们吧。
只要我们都幸福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