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终章 ...
-
在另一个时空，活在21世纪的玉园，正过着普通都市白领的生活。
她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运营专员，跟无数年轻人一样，在这座大城市里打拼。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全靠自己努力在这个钢筋水泥的丛林里生存。
最近这一周，她几乎住在了办公室。因为总公司的大领导要来检查，整个部门都紧张得不行。各种汇报材料、数据表格、PPT像雪花一样堆到她桌上。她是部门里写材料最认真的，于是最重要的汇报任务就落到了她肩上。
连续好几天，她整晚都没合眼。工位旁的折叠床上堆满了资料，电脑屏幕一直亮着，照着她越来越憔悴的脸。咖啡杯里留着冷掉的咖啡渣，外卖盒子堆在墙角都来不及扔。她一个字一个字地修改稿子，一遍遍核对数据，反复调整PPT，生怕出一点差错。
"玉园，这个地方要再突出一下！"
"玉园，新数据来了，全部要更新！"
"玉园，领导说颜色不好看，全部换成蓝色！"
"玉园，明天一早就要打印，今晚必须完成！"
要求一个接一个，改不完，永远改不完。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眼睛看东西都模糊了，得使劲眨眨眼才能看清。心脏时不时会咯噔一下，或者突然狂跳，让她心慌胸闷。只能趁着上厕所的时候，用冷水狠狠洗脸，强迫自己清醒。
又一个凌晨四点。办公室里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空调嗡嗡作响。窗外的霓虹灯都熄了，只有几盏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她终于把最终版的材料发给了领导，抄送了全组。
"发好了。"她在邮件里写道，连加个表情的力气都没有了。
累得就像被大浪打翻了一样。她连关电脑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走到旁边的折叠床了。眼睛越来越花，电脑屏幕上"发送成功"的提示框好像在转圈、变大、变形。突然，一阵从没经历过的剧痛从胸口炸开，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和意识！
没有喊叫，没有挣扎。
她就那么往前一倒，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键盘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她保持着趴在桌上的姿势，就像平时加班累了小睡一会儿。手边还散落着几张画满修改痕迹的打印稿。只是这一次，她再也不会醒来了。年轻的生命，就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在这个无人知晓的凌晨，断了。
直到第二天上午，同事来上班，才发现她的身体早就凉了、僵了。惊叫声、慌乱的脚步声、急救电话的忙音……打破了办公室的平静。救护车来了又走，只能宣布一个早已逝去的生命。桌子上，那份她拼了命准备的汇报材料，还在屏幕上静静地亮着。
一个年轻女孩因连续通宵加班、准备领导迎检材料而猝死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小范围内引起了震动。公司的名字甚至短暂地登上了社交媒体热搜榜的末尾，引发了网友们一阵关于“形式主义迎检”、“加班文化”、“内卷”的激烈讨论和愤慨。
然而，资本的浪潮很快淹没了这朵微小的浪花。公司的公关部门迅速行动，降热度、撤热搜、发布格式化的哀悼声明和“将严肃审视工作流程，关怀员工健康”的承诺……一套组合拳下来，不过一两天时间，这件事便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迅速消失在信息的汪洋之中，再也无人问津。
领导的检查可能会推迟几天，但很快就会有人接替她的工作，完成那份她用生命赶出来的材料。世界照常运转，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在这座城市没有亲人。父母早就去世了，老家也没什么直系亲属。公司的人力部门按流程处理了她的后事。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凑钱买了花圈，参加了一个特别简单、冷清的告别仪式。仪式上没什么真正的眼泪，更多的是大家感同身受的唏嘘和一种"下一个会不会是我"的茫然。
没有隆重的追悼会，没有亲人哭丧。她的遗体被匆匆火化，装进一个最普通的骨灰盒。然后公司出面，在远郊最便宜的公共墓园，买了一个小小的、只能用二十年的格子。
下葬那天，天阴沉沉的，飘着冰冷的雨丝。只有两个公司HR和一个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同事到场。简单的仪式几分钟就结束了，工作人员熟练地封上格子的大理石板，上面刻着她的名字和生卒年月，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雨点无声地落在冰冷的墓园里，一排排整齐的格子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的声音，像是在低声哭泣。她的骨灰盒被安置在其中，就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再也找不到了。以后，可能只有在墓园催缴下一个二十年的管理费时，才会有人再想起这个名字。如果没人续费，她存在过的痕迹就会被彻底抹去。
没有人知道。
在她意识消失、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瞬间，在那具过度劳累的身体倒下的时候，她的灵魂，有没有过一丝奇特的触动？
有没有在永远的黑暗来临前，在时间的缝隙里，看见另一场人生大戏的结局？
那是战火纷飞的边境，一个挺拔却满身是伤的身影慢慢倒下；那是一双深邃眼睛最后看到的，竟是一张和她极其相似、却充满怯懦和哀愁的脸；那是一对老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声；是一个小村庄里老房子的荒凉；是一个女人在贫穷病痛中不甘心地死去……
这一切，好像跟她完全无关，是另一个遥远世界的悲剧碎片，却又让她莫名地觉得熟悉。就像是她生命中一段完全错过、被无情剪掉的另一种可能。
然而，所有的疑问和联系，都随着她那被火化的身体，化作了青烟和尘埃，永远埋在了那个无人关注的公共墓园冰冷的格子下面。那份她付出生命准备的汇报材料，也许最后得到了领导的认可，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它真正的代价是什么。
两个世界，两种人生，都以让人叹息的方式突然结束。一个死在意外和阴谋中，一个死在过劳和冷漠里。她们互为他者的倒影与遗憾，却永不相知。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