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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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南东郊的柳林里亦是一片朦胧的落日金光。
赫连宇手里牵着一截红袖，再次放柔声音：“如月，你就放心吧。骆远看着面上嬉笑，却是做事极有分寸的人，小包子交给他，此刻应该已送回家了。”
许如月看他一眼，步子略缓，却并未停。他不会懂得，那一声声“娘亲”似是留在了她心里，让她莫名地觉得牵挂，只想再去看看，甚至抱上一抱，让那稚嫩的声音再喊她一声……
“好如月，”他无奈地叹气，“你真要去确认一番，晚上我陪你去，得等到夜深人静时……这会儿咱们去翻县衙，跳后院，被人瞧见算是怎么回事啊？”
她脚下一顿，果然有些犹豫，忽然面前紫影一晃，有人对她颔首而笑：“三妹。”
“大姐！”她甩袖挣开赫连宇的手，快步迎上前去。自大姐拜入芷凌元君门下，整日在清蘅山清修，五十余年来，下山不过寥寥数次，与自己见面的次数更是一只手就数得过来。
赫连宇停在原地，见她姐妹两人执手相握，不禁仔细打量起这紫衣女子来。不愧是如月的大姐，姿貌端华，风采飘然，比如月少了一份妩媚，却另有一种端庄之美。
直到许彤云对他礼貌一笑，许如月冷冷的目光随即扫来，赫连宇才意识到自己这么上上下下地看，实在很令人误会。唉，多年的习惯，一时还真有点改不过来。他连忙笑一声，往前两步，冲许彤云施礼，报上姓名。
许如月继续盯着他，挑一挑眉，赫连宇终于会意，挠挠头，冲姐妹两人笑道：“大姐，你和如月慢慢聊。如月，我在林外等你。”
许彤云看他步出柳林，转向妹妹，弯了眉毛，轻笑道：“这个赫连宇是……”
“才不是！”许如月明白话中意思，未待她说完便冲口而出，随即也觉得自己态度不妥，忙又攥紧姐姐的手，笑着换了话题：“大姐今日是特地来看我，还是下山办事，恰巧经过？”
许彤云一笑：“兼而有之。”
许如月眨一下眼，梨涡浅现：“我就知道！这才是大姐你的行事风格。”
姐妹两人一阵欢笑，因是许久未见，嘘寒问暖后，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
昔日姊妹五人在一处，许彤云对四个妹妹的性情了如指掌，或多或少各有操心，只是当年未曾料到，竟是最为乖巧省心的五儿出了事。而这么多年过去，她最放心不下的依然是三妹如月。
夕照渐渐黯淡，许彤云终是忍不住：“三妹，我知道你不爱听，可我还是要劝你，采补之事，不要再做。提高修为，有的是正道……”
“大姐，一直以来，你就心向修行。”许如月的脸上漾起一个笑容，“芷凌元君门下皆是非人弟子，难得有这样专收灵怪妖精，导入正途的修道门派。大姐你能拜入其中，如月是真心为你高兴。可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大姐，我与你不同。你……就别管我了。”
“三妹，我怎能看着你……”
“大姐又要说我有违天法？”许如月嗤一声笑，一抹冷意掠过唇畔，“大姐放心，哪一次也不是我主动招惹别人。只是总有些不知好歹的男人，见了美色便丢了礼仪廉耻、仁义道德，这种人自己送上门来，我又何必留情？”
“若非对方失德在先，只怕你如此行事早已遭谴。三妹，你这是在钻法理的空子……”
“好了好了，大姐——”老调重弹，许如月脸上已越来越僵，冷笑一声，“我一不杀人，二不害命。注意些分寸便是。大姐你好好修行，不必管我这些破事。”
夕阳将坠，三三两两的飞鸟自林梢经过，一只燕子落在枝头，啾啾几声似在唱晚。许彤云喟然一叹，将妹妹的手紧了紧：“三妹，好自为之……大姐只是希望你过得好些，快乐些……”
许如月轻应一声，舒展眉头。大姐的关心她怎会不懂，这世上她珍惜的也只有姐妹之情了。她与姐姐相拥一刻，抬头嫣然一笑，转身向林外走去。
赫连宇早在相候，天边最后几抹余辉正落在那漆黑双眸里，随着他一笑，便似有灼灼桃花一朵朵绽在眼中。他唤她，声音柔和而欢喜：“如月！”
她的心情仿佛也不错，忽然对他一笑：“我听说，狼的耳朵都很尖？”
他想了想，点头道：“差不多。”
如果遇上关心的事，一定变得会很尖很尖。比如——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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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彤云望着林外两人身影消失，回首道：“梁师妹？”
柳条一颤，枝头那只燕子的剪影凭空消失，一个青衫广袖的双髻少女翩然落地。
“许师姐！”青衫少女笑嘻嘻道，“都办好了，我眼见着严师姐已经与长微星君相认。”
许彤云点一点头，青衫少女显然意犹未尽，自顾自说得兴起：“严师姐这次转世真是吃了不少苦，自幼伶仃也就不提了，一年前生产那次真的是鬼门关上转一圈，哦不，是转两圈。幸而许师姐你及时赶到，不然竟要便宜了那只三百年的□□精。许师姐，我听说你与严师姐往日甚是交好，你看她，也真敢冒险——一经转世，记忆全消，倘有行差踏错，之前数百年的修行可能毁于一旦……我就奇怪，到底这长微星君对她有多大的恩情啊？”
许彤云并未回答，想起了严玉下山前的话和师父所言的前因后果。
昔年长微星君是隐遁独修之人，于荒山孤岭中，数十年断绝世俗，不见他人。然而苦修中难免寂寥之时，他渐渐与崖上唯一一株石榴树作起伴来，闲时为它浇浇水，剪剪枝。那石榴树本是偶然落籽生根在崖上，原是自生自灭的命，经他照料，竟日渐成长，茁壮起来。四季更迭，他看它萌芽、茂盛、开花、落叶……周而复始，居然越来越有乐趣。
只是一点，那石榴树不曾结实。
日子便这样过去，终于到了独修者将要功成的时候。那一年的夏天，奇迹般地，一树红花落尽后，枝叶间竟挂了几枚果实，又青又小，在他期盼中一点一点长大。
最后一次闭关用了一个多月，功成圆满，他步出石洞本应直接飞升，可是他起脚的那一瞬，忽然想起了那一树石榴——果实尚在否？多大了？是否已经红透？他不由自主便转回身去……
如云般轻盈欲飘的身体，在回头的一刹那变得沉重似铅。
原来，那一个多月的闭关不是最后一关，临飞升前的那一念才是对他的最后考验。心无挂碍者，超脱出三界；心有执著者，羁绊留红尘。
他未能跳出三界与轮回，但修行成果并非尽毁。凭往日根基，那一世终结后，他成为九重天内的一介星君。
那株石榴树于数百年后成了人形，便是严玉。因曾见人修行，她也一心一意寻访正道，后来拜入清蘅山，受戒清修，颇为精进。只是她念念不忘，昔日他对她的照拂之恩、相伴之谊、回顾之情，苦于无缘相报。二十余年前，她得知长微星君受天命，投胎转入人世。她有心借机报答于他，又恐妖身不堪，于是向芷凌元君再三恳求，终得安排，也相随转世为人。
那一世他回首相望，这一世她以身相报。
当日他惦念石榴结子，果实熟否，此生她便为他生儿育女，子孙满堂。
这两人皆有修道根基，转世为人亦是历练，故各有必经之磨难，拆鸾两载便是其中之一。至今日，此劫当尽，故而许彤云与师妹奉师命下山，相助两人夫妻重逢。
许彤云此刻想来，仍是感慨不已，惟愿严玉与长微星君能在人世沉浮中守住本心，不随波逐流。如此，待得一世前情善解，两人必将各有所成。
“许师姐？”青衫少女见许彤云半晌未答，只蹙眉深思，笑道，“许师姐你不用担心，我看严师姐此生心地纯清，未迷本性，方才她一席话竟是要以德报怨，我听了都钦佩。”
许彤云展颜一笑，却听青衫少女又道：“啊，对了，许师姐，那位唐姑娘果然不错！难怪你说当日师父对她青眼有加。”
许彤云记得当时看着唐瑾儿一路走远，不由暗想，有多少人求入师门而不得。正惋惜间，芷凌元君拍一拍她肩头，笑容恬淡：机缘二字，或有或无，或早或晚……
“既是事已促成，梁师妹，我们回山复命吧。”
青衫少女露出几分恋恋不舍来：“唉，好容易下山一次，还想多玩一会儿呢……”话虽这么说，她还是随着许彤云架起风，一会儿却歪过头来，羡慕道：“许师姐，早晨下山时师父笑言你此行颇有故人相见之缘，既能见着师姐妹，又能见着亲姐妹，果真不假！你看，有严师姐、唐姑娘……”
说着说着她咯咯笑起来，许彤云笑望她，问：“怎么了？忽然这么好笑？”
“不是笑师姐，我是笑自己。方才在那处园子，我以为许师姐的妹妹也在其中，于是一直在纳闷——师姐你的妹妹竟然是个人类的小女孩？我盯着她啊，琢磨了好半天……”
许彤云忍不住也笑出声：“你说的是那个一身绿衣的小姑娘吧？倒是个好孩子。”
“正是！我发现她还挺有趣的。后来飞到柳林，我才知道自己错了，师姐啊，你妹妹竟是那么标致的大美人！哦，对了，许师姐，在林外的那个少年又是谁？我瞧他眼巴巴往林子里张望，耳朵都竖起来了，却不敢走进来……”
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渐渐远去。
兔起乌沉，夜幕已临，常南县里的灯火一盏一盏地亮起来。这样的晚上，有人挑灯夜读，有人灯下对酌，有人剪烛话别情……点点灯火，仿若自银汉散落人间的星，冲淡了夜色，却温暖了夜风。
作者有话说第39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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