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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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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门外传来萧昌的声音。
卢氏迅速整理了一下表情,堆起温婉的笑容,起身开门。
“老爷,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她侧身让萧昌进来。
萧昌踱步进来,看见满地的宣纸:“在忙什么?”
卢氏的心在狂跳,脸上却不动声色,语气自然地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害羞:“没什么,就是练练字......唉.....要不是老爷当初教我识字.....”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我这过的还不知是什么日子呢.....”
“好了,别再说过去的事了。”萧昌搂住卢氏的腰宽慰道,“万事有我呢!”
“我知道了,老爷。”她柔顺地低下头,“您今晚想吃什么,我吩咐下人煮。”
昨夜傍晚时分。
萧婵啾悄然离开了医院,没有回萧家,而是兜了几个圈子,确认无人跟踪后,没入了湾仔最鱼龙混杂的巷道深处。这里的夜晚,比其他区来得更早,也更黑暗。
在一间藏在破旧唐楼后侧的赌档内,烟雾缭绕,人声鼎沸,赌徒们围着骰盅声嘶力竭。这里充斥着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和信息。
萧婵啾拉低了帽檐,在一个满脸横肉、穿着黑绸衫的壮汉耳边低语了几句。
壮汉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锐利,随即引着她穿过喧闹的赌厅,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
门后是另一个世界。安静、整洁,只有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照亮着几张面无表情的脸。
这里是“百事帮”龅牙炳的窝点,他是这片黑市里各种灰色交易的中间人,可以称为“地头蛇”。
“萧小姐,稀客。”龅牙炳呷着一杯劣酒,露出被烟熏黄的龅牙,“听说您最近,麻烦不小?”
萧婵啾没有废话,直接将一小根金条放在桌子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炳叔,我想买个‘百事帮’。”
龅牙炳瞥了眼金条,没动:“哦?多大的事?”
“要让整座城,特别是那些洋人,震撼上三天三夜的热闹。”萧婵啾的声音冷静得像冰,“我听说,最近有不少过江龙,盯着城里的肉。”
龅牙炳眯起了眼:“萧小姐,借刀杀人?这刀,可不好借,也容易伤着自己。”
“不是借刀。”萧婵啾纠正他,眼神锐利,“是锐一下锋芒。丰惠银行的地下金库,这几天因为战事,守卫比平时少了一半,里面新到了一批从南洋运来的、没有标记的金条和古董。”
她顿了顿,又加了一根金条:“另外,帮我放话出去,无论谁得手,我可以用市面七成的价格,收他们手上任何‘不方便’出手的物件。”
龅牙炳看着那两根黄澄澄的金条,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混迹江湖多年,自然明白这位萧家大小姐想干什么。
这是要把港城搅得天翻地覆。
“消息,我可以放。买手,我也可以找。”龅牙炳缓缓道,“但苏小姐,这火要是烧起来,可就不认人了。”
“我要的就是它不认人。”萧婵啾站起身,帽檐下的目光冰冷而坚定,“越快越好。”
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消失在来的的暗门之后。
龅牙炳看着晃动的门帘,又看了看桌上的金条,脸上露出着贪婪。他招手叫来一个手下,低声吩咐了几句。
第二天一早,丰惠银行后巷深处。
两道身影无声的贴近,他们身着深色短褂,裤脚扎紧,脚下是无声的千层底布鞋。为首的是个精悍的汉子,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他身后跟着一个略显紧张的年轻人,背着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
“阿强,手脚麻利点,药量按图纸放的,多半点这楼都得塌半边!”汉子压低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的粤语带着浓重的潮汕腔。
叫阿强的年轻人用力点头,从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块用油纸包裹、蜡线捆扎的方形物体——那是威力巨大的□□,走私船从南洋带来的“硬货”。
他们这几日白天以清洁工身份踩点时就已确认,金库最薄弱处是连接通风管道的承重墙拐角。汉子用特制的吸盘无声地卸下通风口的铁栅栏,阿强像泥鳅一样钻了进去,里面是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狭窄通道。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巷子里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轮船汽笛和海浪拍岸的呜咽。汉子警惕地扫视着巷口,手始终按在腰间硬邦邦的家伙上——一把磨得锃亮的驳壳枪。
通风管道里传来几声沉闷的敲击。
信号来了!
汉子迅速从帆布包侧袋掏出引信和□□,动作快如闪电。他将连接好的引信轻轻塞进阿强预留好的炸药缝隙中。引信是特制的缓燃导火索,预留了足够的撤离时间。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荧光的指针指向一点十五分。他划燃一根特制的防水火柴,微弱的火苗舔上引信头,发出“嗤嗤”的轻响,一点红光在黑暗中明灭跳跃。
“撤!”汉子低吼一声。
两人如同受惊的狸猫,沿着来时的阴影路线疾退,迅速消失在迷宫般的后巷深处。他们刚拐过一个堆满木箱的转角,躲进一栋唐楼的阴影里。
萧府内。
卢氏将那封“家书”混入其他几封信件中,交代了下人去邮局寄出。
信寄出去了,卢氏心情大好,感觉连外头吹来的冷风都顺心了不少。
她已经想好味太一郎获得这笔资金,生意成功飞黄腾达后,她要一把甩了这个萧老头,当初要不是看他有钱才不会算计嫁给他!
她悠闲地坐在花园里,听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粤曲,盘算着下一次如何找借口出去见味太一郎。
“轰!!!”
一声巨响,连脚下的大地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怎么回事?!”卢氏惊得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
银行面向后巷的那面坚固墙壁,在浓烟与火光中如同被巨锤砸中的蛋壳,豁然洞开!
巨大的冲击波裹挟着碎石、扭曲的钢筋和漫天飞舞的钞票碎片喷涌而出!
银行刺耳的警铃瞬间拉响,凄厉得如同垂死挣扎的尖叫,划破整个中环的夜空!玻
璃窗哗啦啦碎裂如雨,附近楼宇的窗棂都在嗡嗡作响。警报声、远处被惊醒的犬吠声、更夫惊慌失措的敲锣声、以及渐渐响起的警哨声,瞬间交织成一片末日般的混乱乐章。
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将汇丰银行那引以为傲的雄狮雕像映照得狰狞可怖。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尘土和纸张烧焦的糊味。
隐约可见金库内部黑洞洞的、扭曲的巨大豁口,那里本该是固若金汤的财富堡垒,此刻却像一个被掏空了内脏的巨兽伤口,正汩汩流淌着象征毁灭的烟尘。
两个始作俑者隐在暗处,精悍汉子看着那片升腾的火焰与浓烟,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随即拍了拍还在发抖的阿强:“走水路了,快!”两人迅速没入更深的黑暗,朝着预先安排好的小艇码头方向遁去。
银行内部高层。
阳光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红木l型桌上的电话响个不停。
萧婵啾翻开手中的报纸,眉毛飞扬起来,端起咖啡杯小口抿下。
阳光落在她脸上,一半明亮,一半藏在阴影里,显得既狂放又深沉。
萧婵啾的手在红木桌上无声的敲到着。
片刻后,她拿起电话听筒,手指稳定地转动拨号。电话接通,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而略带傲慢的日语问候。
“一郎先生,早上好……非常抱歉……这么早打扰您……”萧婵啾腰微微佝偻下去,声音变得沙哑、疲惫,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绝望,甚至带上了一丝哽咽略带伤心的语气,嘴角却是翘起的。
“很抱歉……要告诉你这个消息......”她故意停顿,让沉重的喘息声清晰地传过去。
“……是……是……银行…刚刚……刚刚……”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愤,“被炸了!保险库库!整个保险库库都被炸开了!钱……我们存在那里周转的、准备投入新项目的钱……全没了!全都没了!烧的烧,抢的抢……一片废墟啊!”
她再次停顿,仿佛需要极大的力气才能继续说下去,声音带着崩溃般的颤抖:
“那么……一郎先生……我们之前谈的……那个贷款的计划……恐怕……恐怕您要另找高就了……” 她语气中的“无奈”和“绝望”几乎要溢出来。
“我们银行现在……自身难保……警察就在楼下……股东们快把我办公室的门都砸烂了……报纸上的报道您也看到了……我……我现在是焦头烂额,一分钱都抽不出来,一点精力都没有了……实在……实在是万分抱歉,辜负了您的信任和期望……”她屏息凝神,仔细捕捉着电话那头可能的质疑或怒意,心中却在冷笑:“不信?你听一下待会的新闻广播?”
“等……等我稍微处理好这堆烂摊子……渡过这个难关……我一定……一定第一时间再联系您……商讨后续……再次向您致以最深的歉意……”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完,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线。
不等对方多言,她迅速而“疲惫”地挂断了电话。
听筒放回机座,发出一声轻响。
萧婵啾挂断电话再也抑制不住,嘴角先是微微抽动,随即猛地向上咧开,形成一个无声的、近乎狰狞的灿烂笑容,肩膀剧烈地耸动。
落地窗外大厦门外拥挤的人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