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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诡异沼蜥水下影 ...

  •   翌日清晨,天光透过浓稠的灰雾,滤下一片惨淡的白。林翊楠从深沉的调息中缓缓醒来,眼眸开阖间,有细碎的紫色电芒一闪而逝。他内视己身,只觉经脉中灵力流转圆融顺畅,较之昨日更为凝练活泼,昨日激战中的消耗不仅尽数恢复,更因对雷法运用与“道之根性”的刹那感悟,修为竟有了一丝水到渠成般的精进。
      这份在险境压力下的成长,让他冷峻的眉宇间,也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气。
      他抬眼看向守夜的同伴。谢汋云背靠着冰凉粗糙的岩壁,屈膝坐着,姿态松弛,目光却清明地投向阵法外那片缓缓流动、如同灰色帷幔的浓雾深处,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枚从不离身的朱红酒葫芦,就随意地搁在手边的干燥地面上,在昏蒙的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辛苦了。”林翊楠开口,声音带着调息后的清朗。
      谢汋云闻声,侧过头,脸上露出惯常的、带着点刚睡醒般慵懒的笑意,眼底那抹沉思迅速隐去。“分内之事。”他伸展了一下修长的四肢,骨节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随即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沾染的尘土——那身青衫经过一夜,居然依旧维持着基本的整洁,只在下摆和袖口处沾染了些许泥点。
      “今日往哪边?这外围的雾隐花和沼蜥皮,看情形是被前几日的队伍搜刮得七七八八了,剩些歪瓜裂枣,没甚意思。”
      林翊楠取出那张略显古旧的兽皮地图,在膝上铺开。他的指尖划过他们昨日行进的路线,最终停留在云雾沼更深处一片被特殊暗绿色标记覆盖的区域旁,一个以细瘦字体标注的地名——“蜥骨滩”。
      “越过前方这片‘毒瘴蕈林’,便是蜥骨滩。”林翊楠的手指点了点那片暗绿色区域,声音沉稳,“记载中,此地是云雾沼内沼蜥最主要的栖息与蜕皮区域之一,理应收获更丰。但毒瘴蕈林的瘴气,比我们之前所经之处浓烈数倍,且常年累积各种腐菌毒孢,吸入后不仅侵蚀灵力,更易产生幻觉,迷失其中。”
      他说着,目光自然而然落向谢汋云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的酒葫芦。昨日,正是这葫芦中不起眼的酒液,发挥了奇特的驱瘴之效。
      谢汋云会意,抬手轻轻拍了拍那温润的葫芦肚,发出“咚咚”的轻响,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笃定的随意:“林师兄放心,这蕈林的‘毒宴’虽丰盛,我这‘薄酒’倒也勉强够应付一程。管够。”
      见他如此,林翊楠不再多言,起身将阵旗、薄毯等物一一收起。两人略作整理,便再次踏入那无边无际的灰白与泥泞之中。
      越往地图所示的毒瘴蕈林方向前行,周遭的环境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险恶、诡异。
      脚下不再是深浅不一的淤泥,而是逐渐被一种粘稠、泛着油腻墨绿色光泽的腐殖质所取代,踩上去软滑无比,吸附力极强,每一步都需要耗费更多灵力稳定身形。
      空气中弥漫的,已不仅仅是单纯的腥腐气息,更混杂了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又隐隐带着腥气的奇异味道,正是那“毒瘴”特有的气息,即便屏住呼吸,皮肤也能感到微微的刺痒。
      地势越发崎岖,突兀的黑色怪石如同巨兽的獠牙,从泥沼中狰狞刺出。两人时常需要借助漂浮在水面、半腐朽的巨型枯木,或者从石缝中勉强探出的、湿滑的凸起,小心翼翼地跳跃前进。
      那些在夜间散发磷光的菌类,在白天并未完全黯淡,反而呈现出更加妖异的形态和色彩:有的如撑开的艳丽小伞,伞盖上流淌着七彩的粘液;有的如同扭曲的人耳,边缘生长着细密的绒毛,微微颤动;更有大片大片如同地毯般铺开的暗红色苔藓,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渗出粘稠的红色汁液,将靴底染得一片污浊。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被称为“毒瘴蕈”的主体。它们或三五成群,或独木成林,菌伞巨大,最小的也有磨盘大小,最大的竟如一座小亭。
      菌盖呈现出令人不安的、混合了铁锈、淤血与墨汁的暗沉色调,表面布满凹凸不平的瘤状凸起和诡异的螺纹。菌柄粗壮,颜色灰白,同样布满蜂窝状的孔洞,不断有淡黄色的、带着浓烈刺激性气味的孢子粉尘从中缓缓飘散出来,融入周围本就浓稠的灰白雾气中,使其颜色都仿佛加深了几分。
      林翊楠早已将清瘴丹含在舌下,同时全力维持着雷光护罩,噼啪作响的电弧不断将试图靠近的毒瘴与孢子粉尘电离、弹开,但灵力的消耗速度明显加快。他看向谢汋云。
      谢汋云神色如常,甚至比在外围时更显……放松?他没有额外服用任何丹药,只是时不时拔开酒葫芦的塞子,并不喝,只是将葫芦口凑近鼻端,似乎是在嗅闻那清冽的酒香,又或者,是让酒气自然逸散。说来也怪,凡是他走过之处,周围那甜腻腥气的毒瘴,似乎便会变得稀薄一些,那些飘散的孢子粉尘也有意无意地绕开他。并非如法术般强行驱散,更像是一种自然的“回避”。
      林翊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疑云更重,却也暗自松了口气。有谢汋云这诡异的“驱瘴”能力在,穿越这片毒瘴蕈林的危险性确实降低了许多。
      就在他们深入蕈林约半个时辰后,异样开始显现。
      首先是不寻常的寂静。外围沼泽虽也死寂,但总有细微的虫鸣、水泡声。而在这里,除了两人自己的脚步声、呼吸声,以及偶尔枯枝断裂的轻响,几乎听不到任何属于活物的声音,连那些惯常在腐木上爬行的毒虫都似乎绝迹了。这是一种沉甸甸的、压在心头的不祥寂静。
      其次,是沼蜥的痕迹异常增多,却又透着诡异。他们发现了大量新鲜的、凌乱的爬行轨迹,爪印深陷,显示经过的沼蜥数量不少,且行动似乎颇为急促。一些低矮的灌木和菌类有被粗暴撞断、啃食的痕迹,但被啃食的部分往往残留着牙印,却又丢弃在一旁,仿佛沼蜥们失去了进食的耐心,或是对食物产生了某种嫌恶。
      更令人不安的是,他们在几处泥泞的水洼边,发现了不止一具沼蜥的尸体。
      这些尸体并非死于争斗或天敌,而是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干瘪状态,表皮紧贴骨骼,眼窝深陷,仿佛在极短时间内被抽干了血肉精华,只剩下一层皮和骨头,散发着比周围环境更浓的腐朽气息。
      “不太对劲。”林翊楠在一具沼蜥干尸旁蹲下,用剑鞘小心拨弄检查,眉头紧锁,“尸体并无明显外伤,也非中毒迹象。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吸干了生命精气。” 他抬头看向谢汋云,“此地恐有变,需加快速度,尽快穿越蕈林,抵达蜥骨滩查看究竟后,便立刻撤离禀报宗门。”
      谢汋云也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他环顾四周,目光在那些妖异的毒蕈、寂静的丛林和诡异的干尸上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不远处一片微微荡漾的、颜色格外深沉的死水潭,低声道:“不止是这些沼蜥……这林子本身,也‘病’了。这些毒蕈散发的不只是毒,还有别的东西……很烦躁的东西。”
      他的话音未落——
      “哗啦!!!”
      侧前方一片茂密的、长满暗红色苔藓的乱石堆后,墨绿色的污水猛然炸开!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窜出,直扑距离稍近的谢汋云!
      那赫然是一只沼蜥,但与其同类的阴险潜伏习性截然不同,它竟是直接发起冲锋!而且,这只沼蜥的形态明显异常:体型比寻常沼蜥大了一圈,暗绿色的鳞片失去光泽,布满灰白色的斑点和凸起的、如同筋络般的暗红色纹路。它那狭长的眼睛一片赤红,充斥着狂暴与混乱,看不到丝毫理智,嘴角不断滴落粘稠的、带着腥臭的涎水。
      更可怖的是,它张开的巨口中,原本细密的牙齿竟然变得参差不齐,几颗主要的獠牙突出唇外,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色。
      这是一只陷入彻底疯狂的、发生了某种未知异变的沼蜥!其散发的凶戾气息,远超普通同阶,几乎逼近一阶巅峰!
      “小心!”林翊楠厉喝,惊雷剑瞬间出鞘,雷光暴起。但这沼蜥速度太快,且攻击毫无章法,完全是野兽般的扑咬,目标直指看似毫无防备的谢汋云。
      眼看那布满异变獠牙的巨口就要咬中谢汋云——
      电光石火之间,谢汋云脚下似乎被一块湿滑的苔藓“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向侧后方仰倒。这看似狼狈的躲避,却恰好以毫厘之差,让过了沼蜥那致命的一扑。沼蜥布满粘液的粗糙皮肤几乎擦着他的衣襟掠过,腥风扑鼻。
      而就在谢汋云“恰好”仰倒、手臂“无意”挥动保持平衡的瞬间,他手中那根一直用来探路兼当手杖的、毫不起眼的枯树枝,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以一个刁钻到不可思议的角度,顺着沼蜥扑击的势头,轻轻巧巧地、仿佛全无力道地向前一送——
      “噗嗤。”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沼蜥扑空落地的泥水声掩盖的闷响。
      那根枯树枝的尖端,不偏不倚,正好从沼蜥下颌与颈部连接处、一片因异变而微微翻开、颜色稍浅的鳞片缝隙中刺入,深入寸许。
      “嘶嘎——!!!”
      疯狂前冲的沼蜥,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极点的惨嚎,庞大的身躯在半空中猛地一僵,随即彻底失去平衡,轰然砸落在旁边的泥沼中,激起大片污浊的水花。它四肢剧烈地抽搐着,赤红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口中涌出混着暗红色血沫的污物,不过两三个呼吸,便彻底不动了。致命伤只有一处——那枯树枝刺入的、深及脑髓的微小孔洞。
      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从沼蜥暴起,到谢汋云“意外”绊倒、“无意”递出树枝,再到沼蜥毙命,不过一息。
      林翊楠持剑赶至,看着地上迅速失去生机的异变沼蜥,又看向正慢吞吞从泥水里爬起来、皱着眉头拍打身上泥点、一脸嫌弃的谢汋云,最后,目光定格在那根依旧插在沼蜥致命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枯树枝上。
      又是这样。
      精准、简洁、诡异,毫无烟火气,却又一击毙命。
      上次是酒葫芦,这次是枯树枝。对象从皮糙肉厚、防御惊人的毒沼鳄龟,换成了速度奇快、陷入疯狂的异变沼蜥。结果却如出一辙。
      这绝非运气,更非巧合。
      谢汋云似乎没注意到林翊楠复杂深沉的目光,他弯腰,握住那枯树枝,试图将其拔出。树枝卡得很紧,他“费力”地摇晃了几下,才“啵”一声拔了出来。尖端沾染着暗红近黑的粘稠血液和少许脑组织。他瞥了一眼,随手将枯树枝扔进旁边的水潭,又在相对干净的水草上蹭了蹭手。
      “这蜥蜴怕是得了失心疯,”他摇头评价,语气带着事不关己的惋惜,“好好的一块肉,就这么糟蹋了,看这颜色,也没法吃了。”
      林翊楠没有接话。他蹲下身,仔细检查这只毙命的沼蜥。异变的体征、疯狂的攻击模式、以及那被枯树枝精准刺入的、似乎是其异变后新生弱点的部位……这一切都透着浓浓的不祥。
      “此地不宜久留。”林翊楠站起身,语气斩钉截铁,目光扫过周围寂静得可怕的毒瘴蕈林,“沼蜥异变,行为疯狂,恐非孤立。蜥骨滩情况可能更糟。我们必须尽快穿越蕈林,查明情况后,立即退出云雾沼,将此地异状禀明宗门!”
      谢汋云点了点头,脸上也少见地没了笑容,他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那得快些了,我这‘酒’……在这林子里消耗得有点快。”
      两人不再耽搁,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在嶙峋怪石与妖异毒蕈间快速穿行。林翊楠将惊雷剑握在手中,神识全力外放,警惕着可能从任何角落扑出的疯狂沼蜥或其他未知危险。谢汋云紧随其后,手中的酒葫芦塞子一直打开,让那清冽中带着奇异果香的气息持续散发,驱散着最为浓稠的毒瘴。
      然而,越是深入,那种沉甸甸的压抑感和异样感就越发明显。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无形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场”,连林翊楠这般心志坚定之人,都隐隐感到一丝躁动。四周的毒蕈仿佛在无声地窥视,那些暗红色的苔藓如同有生命般,在脚下微微蠕动。
      就在他们即将看到蕈林边缘较为稀疏的光亮时,途径一片格外宽阔、颜色深黑如墨的死水潭。潭水寂静无波,如同一块巨大的黑色玻璃,倒映着上方扭曲的毒蕈和灰蒙蒙的天光。
      走在后面的谢汋云,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侧过头,目光落在那片深邃无波的黑色水面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那总是雾蒙蒙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本能的凝重。
      “怎么了?”林翊楠察觉到他细微的停顿,立刻警觉,传音问道。
      谢汋云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传音回道,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潭水,太‘静’了,静得让人有点……不安。”
      林翊楠闻言,心中警铃更响。他深知谢汋云的感知力非同寻常,其口中的“不安”,往往意味着真正的危险。他不再多问,只是沉声道:“跟紧,加速离开这里!”
      两人身形如电,更快地向着蕈林边缘的光亮处掠去。身后,那片巨大的黑色水潭,依旧死寂如渊,倒映着他们迅速远去的背影,深不见底的水面下,仿佛有什么难以名状的、庞大的阴影,缓缓蠕动了一下,又复归平静。
      只有那墨汁般的水面,荡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几乎不存在的涟漪,旋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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