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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53章:无声的牵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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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无声的牵挂

      回廊那次看似偶然的相遇,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涟漪在云清辞心中缓缓扩散,久久不散。千仞雪那看似随意却暗藏机锋的试探,以及最后那句语气微妙、意有所指的话语,都让她反复思量,细细品味。

      “听闻极北之地产的雪晶绒,对缓解精神力长期透支后的隐痛有奇效,倒是少见。”

      这句话,在当时的情境下,显得如此突兀,又如此……刻意。以千仞雪的身份和性格,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初次正式交谈的“师妹”提及一种遥远且稀有的药材。这绝非闲谈。

      云清辞几乎可以肯定,这句话,是千仞雪刻意说给她听的。

      为什么?

      云清辞结合自己所知的信息,迅速做出了推断:千仞雪定然是通过某种途径——可能是天使神传承中的古老知识,也可能是她潜伏天斗帝国时接触到的隐秘信息——得知了“雪晶绒”对比比东因罗刹神考和常年劳心劳力而导致的精神力深处那些不易察觉的旧伤隐痛,有着特殊的缓解效果。

      然而,深知母女间隔阂如渊的千仞雪,是绝无可能亲自向比比东提及此事的。那高傲的自尊,那被无数次冰冷回绝所伤的心,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疏离面具,都阻止了她迈出那一步。她无法放下身段去表达关心,哪怕这关心被包裹在坚硬的外壳之下。

      但她又无法完全置之不理。那份潜藏在血脉深处、被怨恨与失望层层覆盖的、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牵挂,驱使着她必须做点什么。

      于是,自己这个突然出现在比比东身边、备受重视、又恰好精研药理的“师妹”,便成了最合适的传声筒。千仞雪选择在那次“偶遇”的末尾,以一种看似随意、实则经过精心计算的方式,将“雪晶绒”这个关键词,抛给了自己。她是在赌,赌云清辞的敏锐,赌云清辞对比比东的关心,更赌云清辞有能力、也愿意将这个消息,以一种不触及双方敏感神经的方式,传递出去。

      想通了这一层,云清辞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既有对千仞雪那别扭的关心方式的感慨,也有一种被赋予某种隐秘责任的沉重感。她知道自己接下了一个烫手山芋,处理得好,或许能成为打破坚冰的一丝微光;处理不好,则可能同时得罪两边,甚至引火烧身。

      自那日后,她在处理药理研修班繁重事务的间隙,更加留意起关于千仞雪的零星消息,以及比比东身上任何可能与此相关的细微变化。她像一个最耐心的猎手,又像一个小心翼翼的织网者,捕捉着空气中那些无形的情感丝线,等待着最适合的时机。

      机会出现在几天后。她再次前往教皇殿书房,向比比东汇报研修班课程初稿的拟定情况,并就几种因采购困难而需要替代的稀有药材请示最终意见。汇报过程一如往常,比比东听得专注,紫眸低垂,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给予的指示简洁而精准,带着她一贯的雷厉风行。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清冽的墨香,与比比东身上那种冷冽而高贵的气息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敬畏的氛围。

      就在云清辞条理清晰地汇报完毕,准备躬身告退之时,她的目光极其“自然”地扫过宽大的书案一角。那里,除了堆积如山的卷宗文件和那盏散发着稳定光晕的魂导灯外,还多了一本摊开的、看似颇为陈旧的笔记。

      笔记的材质是某种暗黄色的兽皮,边角已经有些卷曲磨损,显然年代久远,且经常被翻阅。上面记载的并非政务,而是一些关于精神力创伤养护与温补的零散心得和猜想,字迹潦草而急促,与比比东平日批阅文件时那铁画银钩、锋芒毕露的笔迹截然不同,反而透着一股挣扎与焦灼的痕迹,仿佛书写者在极力对抗着什么,又像是在黑暗中艰难地摸索。

      云清辞的灵眸武魂让她拥有过目不忘之能,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前几次来时,并未在书案上见过这本笔记。它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信号——老师最近,或许正在被精神力方面的隐忧所困扰,甚至在主动寻求解决之道,只是碍于身份和骄傲,不愿为外人所知。

      这个发现,如同一点星火,瞬间点燃了云清辞心中酝酿已久的计划。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垂首静立了片刻,纤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流转的思绪,仿佛在消化刚才汇报的内容,实则是在心中最后一次推敲即将出口的每一个字,每一种语气。

      时机稍纵即逝,必须把握得恰到好处。

      她抬起眼眸,看向依旧沉浸于文件中、侧脸线条冷硬的比比东,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符合她年龄的、带着些许求知欲和新奇感的神情,用一种轻松、自然,甚至带着点分享趣闻般的口吻,如同山涧清泉流淌,不经意地打破了书房的寂静:

      “老师,”她声音清越,不会惊扰,却能清晰入耳,“弟子今日在整理一些从各处搜集来的古籍杂谈时,”她刻意用了“各处搜集”、“古籍杂谈”这样模糊的来源,最大程度地淡化针对性,“偶然看到一段关于极北之地的记载。”

      她语速平缓,目光清澈地望着比比东,没有任何闪烁或刻意。
      “上面提到,在极北之地万丈冰层之下,极寒与地脉交汇之处,偶有几率会孕育出一种名为‘雪晶绒’的奇异之物。”她仔细描述着它的生长环境,增加可信度。
      “据说此物形如冰雪凝结的绒絮,触手冰凉,却性极温润,内蕴一丝天地至纯的冰寒生机,”她斟酌着用词,强调其温和而非伤害的特性,“杂记中推测,它或许对滋养魂师精神本源,尤其是因长期……嗯,耗神过度而积累下的些微不适,有着寻常药物难以企及的温和调理之效。”

      她巧妙地将“缓解隐痛”替换成了更委婉、更不易引起反感的“滋养精神本源”、“调理耗神过度带来的些微不适”,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有趣的、却未必实用的冷门知识。
      “听起来倒是颇为神奇,只可惜生长之地太过险峻苛刻,踪迹难寻,也只是存在于传说中了。”她最后以一句略带惋惜的感慨作为结尾,彻底将这次提及定性为一次纯粹的“知识分享”。

      整个过程中,她的神态、语气、眼神都控制得完美无瑕。没有丝毫提到千仞雪,没有任何暗示这是来自他人的信息,完全像是一个醉心药理的弟子,在浩瀚书海中发现了新奇事物后,下意识与最亲近的师长分享见闻的自然反应。

      然而,就在她那看似随意的话语,尤其是“雪晶绒”、“滋养精神本源”、“耗神过度”这几个关键词轻轻落下的瞬间——

      云清辞那被灵眸武魂和精纯灵力双重加持的、敏锐到近乎洞察秋毫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魂导器,清晰地捕捉到了书案后那几乎不可能被外人察觉的细微变化。

      比比东那始终稳如磐石、执笔批阅的右手,几不可查地微顿了一下。

      那停顿短暂得如同幻觉,甚至连她腕部华贵袍袖的流苏都未曾产生明显的晃动。但笔尖那凝聚的魂力有那么一刹那的紊乱,在昂贵的雪浪纸上,留下了一个比周围字迹略深一丝、墨色稍凝的微小点迹。

      她并未抬头,甚至连握着笔的姿势都没有改变,浓密卷翘的睫毛低垂,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将她那双深邃紫眸中所有的情绪彻底掩盖。她只是用那淡漠得听不出丝毫喜怒、仿佛万年寒冰般的声音,应了一个简单至极的音节:

      “嗯。”

      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与窗外鸟鸣无异的寻常信息,并未投入半分注意力。

      但是,云清辞却凭借着她那超凡的感知,“看”到了那平静表象下骤然泛起的细微涟漪。

      在那一声淡漠的“嗯”发出的同时,她感知到比比东周身那原本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般沉静内敛的气息,有那么一瞬间极其细微的凝滞。仿佛有一阵极微弱的风,吹过了潭面,虽然未能掀起波浪,却确实扰动了那绝对的平静。更像是一根尘封已久、锈迹斑斑的心弦,被一个意想不到的音符轻轻拨动,发出了一声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嗡鸣。

      更重要的是,尽管比比东低着头,云清辞还是凭借着她所站的角度和对能量、情绪波动异乎常人的敏锐,捕捉到了她低垂的眼睫之下,那紫眸深处一闪而过的、快如疾电、复杂难辨的光芒。

      那光芒太迅速了,如同阴霾天际骤然划过的闪电,瞬间便湮灭在更深沉的幽暗里。其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淡的愕然,或许还有一缕被意外触及某些遥远记忆碎片而产生的细微波动,甚至……可能隐藏着一抹连其主人都未曾及时分辨的、极其隐晦的……怔忡与了然?

      所有这些汹涌而短暂的情绪,都被她强大的意志力和常年戴着的冰冷面具在瞬间强行压下,重新归于那片看似古井无波的平静。可那瞬间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对于一直全神贯注、细心感知着的云清辞来说,已然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足够清晰。

      老师不仅听进去了。
      而且,这句话,精准地触动了某根心弦。
      她很可能……已经明白了这信息的潜在来源。以老师的智慧,不可能想不到,能如此精准地点出“雪晶绒”及其效用的,除了拥有天使神传承、见识广博的千仞雪,还有何人?

      云清辞心中悬着的石头悄然落地一半。她知道,自己这步险棋,至少成功了一半。信息已经送达,并且引起了预期的反应。

      她不再有任何多余的举动或言语,脸上那丝好奇的神情也迅速收敛,重新恢复到平日里的恭谨沉静,微微躬身:“若老师没有其他吩咐,弟子便先告退了。”

      比比东没有回应,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予,只是那只未执笔的左手,几不可查地轻轻挥动了一下,示意她可以离开。

      退出书房,轻轻合上那扇隔绝内外的沉重殿门,云清辞走在空旷而寂寥的廊道中,方才允许自己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到此时,她才感觉到自己的掌心因方才的紧张而微微沁出了一层薄汗,后背也有些发凉。

      她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无异于在万丈深渊之上走钢丝。一旦被老师看穿刻意,或者引起她的反感,后果不堪设想。但幸运的是,她成功了。她成功地将千仞雪那份包裹在坚硬外壳下的、无声的牵挂,以一种看似全然无意、无比自然的方式,传递了出去。

      至于老师后续会如何对待这个信息——是会嗤之以鼻,还是会暗中派人搜寻,亦或是心中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涟漪——那就完全超出了云清辞所能控制和预测的范围了。她所能做的,仅仅是在那厚重冰冷的隔阂之墙上,小心翼翼地开凿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缝隙,让一缕极其微弱的光,有机会透进去。

      回到自己那方宁静的小院,结界悄然升起。云清辞走到药圃旁,看着那些在灵气滋养下生机勃勃、舒展着枝叶的各类药植,心中思绪万千,如同潮水般起伏不定。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一株静魂莲冰凉如玉的花瓣。

      力量的提升,魂环的获取,固然是这个世界立足的根本。但有些东西,比如人与人之间复杂难言的情感,比如那份深埋在冰层之下的微弱牵挂,其份量,或许比纯粹的力量更加沉重,也更加……值得她去小心翼翼地守护和尝试弥合。

      她不知道这对母女之间那积累了数十年的厚重坚冰,何时才能开始消融,甚至不知道是否真的有彻底消融的那一天。前路漫长而艰难,但她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做那缕试图融化冰霜的微风,去传递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无声牵挂。

      哪怕最终,只能让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冰层,裂开一丝微不足道的、几乎看不见的纹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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