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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49章:心湖微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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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心湖微澜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伸、凝固,定格在云清辞那句话语掷地有声之后的瞬间。
“强大到……足以守护想守护的人,强大到能帮您驱散眉间的疲惫,强大到让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再伤害到您。”
每一个字,都如同最纯净的魂力凝结而成的冰晶,清脆地敲击在比比东心湖那万年不化的冰层上。起初只是细微的涟漪,随即,那涟漪疯狂扩散,演变成席卷一切的滔天巨浪,猛烈地冲击着她内心深处最坚固、也最脆弱的堤防。
守护……我?
这个词汇,对于武魂殿教皇、未来的罗刹神比比东而言,太过陌生,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呓语。它轻飘飘地传入耳中,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碎了她早已习惯的认知壁垒。
她是谁?她是武魂殿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皇,是拥有双生武魂的绝世天才,是正在接受神考、注定要登临神位的存在。她执掌着大陆最强大的魂师势力,一声令下便可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她习惯了世人的敬畏、恐惧、憎恨,或是别有企图的靠近与利用。
守护?
谁能守护她?谁又敢言守护她?
她早已将自己武装到牙齿,用仇恨、权力、冷漠筑起高高的城墙,独自一人背负着所有的肮脏秘密、蚀骨仇恨以及神祇侵蚀的痛苦。她行走在黑暗与血腥之中,早已不再期待光明,更遑论……守护。
尤其,是出自一个孩子之口。一个年仅八岁,身形尚且稚嫩,需要她庇护才能生存的孩子。用那样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神,用那样坚定得仿佛在陈述天地至理的语气,说出要“守护”她这样的话。
荒谬?可笑?
不。
在最初的、本能的排斥与荒谬感之后,涌上心头的,是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剧烈的震动与……触动。
那声音里的赤诚,如同最炽热的火焰,灼烫着她冰封的灵魂。那眼神中的坚定,如同最锋利的凿子,试图撬开她心防最细微的缝隙。
回忆的潮水,不受控制地倒灌。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走马灯般清晰而迅速:
是那双在雪夜中,清澈得映不出世间污秽,却又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执拗与审视的眼睛。当初只觉得特别,如今回想,那里面是否早已埋下了今日的种子?
是日复一日,雷打不动送来的宵夜。那看似简单的食物中,蕴含的总是最能精准熨帖她当时状态的能量。有时是缓解疲惫,有时是平和心绪,有时……甚至是隐隐对抗罗刹神力的侵蚀。那不是仆役的职责,那是细致入微的、沉默的观察与付出。
是那次她神力反噬,头痛欲裂,周身气息冰寒暴戾,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时刻。那个小家伙却顶着压力靠近,用那双带着奇异暖意的小手,力道适中地按上她的太阳穴。那丝丝缕缕充满生机的能量,如同最温柔的溪流,梳理着她狂暴的精神乱流,带来了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宁静。当时她闭着眼,却能“看到”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里,盛满的不是恐惧,而是……专注,与一种让她心弦微颤的、名为“心疼”的情绪。
是她成功培育出静魂莲时,捧着那株流光溢彩的莲花,像只献宝的小兽般跑到她面前,仰着小脸,眼中闪烁着的、毫无保留的纯粹欣喜。那不是对珍贵植物的占有欲,那是一种“我终于拥有了能对您有用的东西”的、带着些许骄傲的分享欲。
是星斗大森林归来,她身上还带着战斗的痕迹与疲惫,却第一时间用那手神乎其神的医术,稳定了邪月三人的伤势。那专注施针的模样,那取出药丸时的毫不犹豫……
所有这些曾被理性刻意忽略、或被归因为“天赋”与“本能”的细节,在此刻,被云清辞那句石破天惊的回答串联起来,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根无形的线穿起,瞬间变得清晰无比,并且与那句“守护您”形成了完美而震撼的互文。
这不是一时兴起的口号。
这是用近两年时间,一点一滴,用行动默默践行、直至今日才宣之于口的……誓言。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比比东的喉头,让她那常年维持着冰冷弧度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那变化极其细微,短暂得如同错觉,却真实地发生了。
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紫眸,如同冬日坚冰遇到了炽热的阳光,表面那层冰冷的、带着审视与戒备的寒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在她眼底剧烈地翻腾、交织——
有愕然。她纵横大陆数十载,经历过背叛与利用,见识过人性最深的黑暗,却从未想过,会从一个孩子这里,得到如此纯粹、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承诺。
有动容。那话语中的力量,那眼神中的赤诚,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精准地插入她心锁最隐秘的锁孔,试图开启那扇尘封了太久、连她自己都几乎遗忘的心门。
甚至,还有一丝……被触碰到内心最柔软处的无措。
她习惯了算计与权衡,习惯了用力量和权谋应对一切。面对敌人的刀剑,她可以冷酷地挥下屠刀;面对下属的敬畏,她可以坦然受之;面对潜在的威胁,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清除。
可面对这样一份毫无保留的、炽热的赤诚,她该怎么办?
呵斥其天真?嘲笑其不自量力?还是用教皇的威严,将这份可能成为“软肋”的情感,彻底扼杀在萌芽状态?
理智的丝线在脑海中绷紧,发出危险的嗡鸣。警告着她,沉溺于温情是危险的,任何情感的牵绊都可能成为敌人攻击的弱点,都可能动摇她复仇和成神的决心。
然而……
那心底冰层碎裂的声响,越来越大。那名为“感动”的暖流,顽强地抵抗着理智的寒冰,试图融化那片冻土。
她没有立刻说话。
只是深深地看着站在眼前的云清辞。目光不再是穿透灵魂的审视,而是一种……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小小的人儿,此刻的神情、眼神,乃至灵魂的印记,都深深镌刻入心底的凝视。
小家伙依旧抬着头,清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那里面没有丝毫的后悔与动摇,只有一种仿佛完成了某种重要使命后的、带着些许紧张的坦然。那稚嫩的肩膀,似乎在此刻挺直了几分,承载着她那看似“幼稚”却重若山岳的承诺。
殿内的寂静在持续,却不再充满压迫感,反而流淌着一种无声的、情感激烈碰撞后的余韵。
良久,良久。
久到云清辞几乎以为时间真的停止了,久到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回答是否终究还是太过僭越,让老师不喜时——
比比东终于微微颔首。
动作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郑重的意味。
她红唇轻启,声音依旧保持着平日里的平淡,听不出太多喜怒,但若仔细分辨,便能察觉到那语调深处,少了几分惯有的疏离与冰冷,多了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微弱的温度,如同冰雪初融时,第一缕渗出的暖意。
“嗯。”一个简单的音节,打破了漫长的沉寂。
“有此心,便好。”
没有夸赞,没有鼓励,甚至没有对那份“守护”承诺的直接回应。只有这五个字。
但这五个字,听在云清辞耳中,却比世间任何华丽的褒奖都更让她心潮澎湃!老师没有否定!没有斥责!她接受了!她认可了这份心意!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泉水,瞬间涌遍了四肢百骸,冲散了之前所有的忐忑与不安。她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如同落入了万千星辰,闪烁着激动与欢欣的光芒。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几乎要溢出口的哽咽,再次躬身,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细微的颤抖:“是,老师!”
这一次,她没有再说“谨记教诲”,因为老师回应的,并非教诲。
她提起食盒,准备告退。脚步都仿佛轻快了许多。
然而,就在她再次转身之际——
“等等。”
比比东的声音再次响起。
云清辞立刻停下,回身恭立:“老师还有何吩咐?”
比比东的目光掠过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小脸,掠过她那尚且空荡荡的、没有任何饰物的纤细脖颈和简单束起的墨发,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随口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此次猎魂,表现尚可。”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继续道:
“明日去库房,将那支‘凝神暖玉’簪取来,于你温养精神力有益。”
“另外,”她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点,一道微光闪过,一个物件出现在她掌心,“这枚‘虚空之泪’项链,你也一并拿去。内蕴空间尚可,便于你存放些随身之物。”
那是一条极其精美的项链。链身似是由某种神秘的银色金属编织而成,闪烁着星辰般细碎的光泽。坠子是一滴泪滴形状的、深邃如同夜空的蓝色宝石,其中仿佛有星云流转,幽远而神秘。仅仅是目光触及,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稳定而庞大的空间波动。教皇出手,必属精品,这项链内的空间,恐怕远超寻常魂导器,足以容纳山海。
云清辞彻底怔住了。
凝神暖玉簪!那是传说中的宝物,对于精神力的温养与稳固有着奇效,对于她拥有灵眸武魂的人来说,更是无价之宝!而这项链……“虚空之泪”?光是名字和卖相,就知其绝非普通储物魂导器可比!
这不仅仅是赏赐。
这是认可,是关怀,是……一种无声的回应与接纳。
老师在用她的方式,告诉她,她的“心意”,她收到了。并且,她愿意给予回馈,愿意为她提供成长的助力。
巨大的惊喜如同海浪般将她淹没。她看着比比东手中那枚流光溢彩的项链,又抬头看向老师那双虽然依旧平静,却明显少了寒意的紫眸,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连忙低下头,不想让老师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用带着浓重鼻音、却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欢欣语气,深深地、几乎是鞠躬般地行礼:
“谢……谢谢老师赏赐!”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再没有任何压抑,只有纯粹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感激与喜悦。
比比东看着小家伙那想哭又强忍着、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的模样,那微微扬起的唇角,再次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她轻轻一挥手,那枚“虚空之泪”项链便轻飘飘地飞向云清辞,恰好落在她摊开的掌心。触手温凉,蕴含着强大的空间之力。
“去吧。”比比东的声音,似乎比刚才又温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是!弟子告退!”云清辞紧紧握住掌心的项链,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再次行礼后,这才提着食盒,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几乎是雀跃着离开了书房。
殿门再次轻轻合拢。
书房内,重新只剩下比比东一人。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许久未曾动弹。
目光落在云清辞方才站立的地方,仿佛还能看到那双清澈坚定、盛满星辰的眼睛。
良久,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靠向椅背,抬起手,指尖轻轻按上自己一直微蹙的眉间。
那里,似乎真的……因为那句“驱散眉间的疲惫”,而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松动的迹象。
内心的冰湖,波澜未平。
坚冰,已裂。
暖流,暗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