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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家 ...

  •   “砰。”

      老旧的木门被有些粗暴地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光线隔绝。余景珩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缓缓滑落,最终蜷缩着坐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

      黑暗中,只有他急促而压抑的喘息声。

      到家了。

      这个他唯一的,可以完全卸下所有伪装的、安全的壳。可此刻,这个壳却仿佛失去了效用,无法阻挡那些在医务室里发生的、混乱而炙热的画面,如同鬼魅般入侵。

      他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试图用绝对的黑暗和窒息感来麻痹自己。

      没用。

      裴既明滚烫的体温,透过记忆,再次灼烧着他的皮肤。
      裴既明沉重的呼吸,仿佛还在他耳畔回响。
      裴既明无意识环住他腰的手臂,那触感清晰得可怕。
      还有……唇上那柔软、干燥,带着水渍和灼热气息的……触感。

      “呃……”一声压抑的、近乎痛苦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溢出。

      他猛地抬起头,后背重重撞向门板,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来覆盖那精神上的凌迟。可撞了几下,除了骨头生疼,心里的混乱却没有减轻分毫。

      他该怎么办?

      那个拥抱,那个……喂水。这些远远超出了他所能处理和承受的范围。

      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从未。哪怕是小时候,父母还在时,那种拥抱也是短暂而克制的。更多的记忆是冰冷的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和独自蜷缩在长椅上的无助。

      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用冷漠筑起高墙,将所有人推开。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受伤,才不会期待,才不会……像现在这样,陷入这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失控。

      裴既明为什么要靠过来?
      为什么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他那样一个……仿佛能遮蔽所有风雨的拥抱?
      为什么……要用那种方式喂他水?

      难道他不知道,这种突如其来的、越界的温暖,对他这种在冰窖里待久了的人来说,是比寒冷更可怕的折磨吗?

      它会让人产生奢望。
      产生一种……“或许我也可以被温暖”的,危险的错觉。

      而错觉,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东西。

      余景珩抬起手,指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试探,触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瞬间的柔软和温热。

      像被电流击中,他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脸颊和耳朵再次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一种强烈的羞耻感和自我厌弃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在干什么?
      回味吗?
      他怎么会……怎么会对这种意外产生……感觉?

      恶心。
      卑劣。
      不知羞耻。

      他用力擦着自己的嘴唇,直到那柔软的幻覺被摩擦带来的刺痛取代,直到唇瓣传来火辣辣的感觉,才喘息着停下。

      胃部的绞痛适时地加剧,像是对他这种“异常”反应的惩罚。他死死按住胃,额头上沁出大颗的冷汗,身体因为疼痛和混乱而微微蜷缩起来。

      疼痛是真实的。
      是熟悉的。
      是他应得的。

      他应该记住这种感觉。记住温暖和靠近带来的,最终只能是更深的痛苦和失控。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没有开灯,借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弱光晕,摸索着走到那个小小的、用砖头垫着的桌子前。他从抽屉深处翻出药瓶,也懒得倒水,就直接干咽了几片白色的药片。

      药片的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开,和胃里的灼痛交织在一起。

      他靠在桌边,等待着药物起效,也等待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能稍微平息。

      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窗外。

      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那是一个他永远无法融入,也从未想过要融入的世界。就像裴既明所在的那个,光鲜亮丽、充满阳光和爱的世界一样。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个认知,像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打磨着他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不合时宜的悸动。

      裴既明对他好,或许只是因为童年的那点记忆,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或许……只是善良的富家少爷,对看起来比较“特别”的穷同学的,一种廉价的怜悯和好奇心。

      等他玩够了,等他对这只“阴沉古怪的猫”失去了兴趣,自然就会离开。

      就像所有人一样。

      到那时,他现在给予的每一分温暖,都会变成将来刺向他心脏的冰锥。

      所以,不能沉溺。
      不能动摇。
      必须……把他推开。

      用最冷漠的态度,最坚硬的外壳。

      可是……

      余景珩的尾巴,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无意识地、轻轻地卷住了自己的脚踝。那是一个寻求安慰的、自我保护的姿势。

      脑海里,却又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裴既明醒来时,那双因为发烧而显得湿漉漉的、带着点茫然和依赖的眼睛。

      还有他虚弱地靠在自己怀里,毫无防备的样子。

      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酸软得厉害。

      这种矛盾的感觉,几乎要将他撕裂。

      一方面,是根深蒂固的对温暖和靠近的恐惧,对再次被抛弃的预判,对自身不堪的清醒认知。
      另一方面,却是对那份短暂拥有的、滚烫温度的……隐秘的贪恋,和推开后,那挥之不去的、巨大的空虚和酸涩。

      他不知道自己靠着桌子站了多久。

      直到胃部的疼痛在药物的作用下逐渐麻木,变成一种沉闷的钝痛。
      直到窗外的霓虹似乎都黯淡了一些。
      直到双腿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发麻。

      他才像一具被抽空了力气的木偶,缓缓地、僵硬地挪到床边,和衣躺了下去。

      身体很累,大脑却异常清醒。

      黑暗中,他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模糊的阴影。

      明天。

      明天还要见到裴既明。

      他必须表现得比以往更加冷漠,更加无动于衷。必须将今天发生的一切,彻底埋葬。

      他收紧手臂,将自己蜷缩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即将到来的、更深的寒意。

      尾巴依旧无意识地卷着脚踝,尾尖极其轻微地、神经质地颤抖着。

      这个夜晚,注定了漫长而难熬。

      冰冷的被褥无法带给他丝毫暖意,反而让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那个短暂拥抱留下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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