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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冰湖记 ...

  •   六十一年正月,过了十五没多久,康熙帝就开始了对京畿的巡视。这次出行的队伍颇为庞大,光扈从的皇子就有十二位之多。因着十四阿哥去年年底刚从西北前线赶回来,又因着他虽人在京内,可仍需处理西北来报的军情,所以这次并没有跟随老爷子出巡。而胤禩和胤禟则明白,十四弟这是要有所行动,所以要避嫌。

      巡视的队伍走到赵北口,就在老爷子要登舟的前一天傍晚,忽然发生了一件让老爷子诧异不已,让隋景疑惑不已的事情:璇玑失踪了!

      那晚本该璇玑当值,可她并没有按时出现。李德全气冲冲地派人去找她,发现她并不在住所,问和她同屋的宫女,却说她早就去当值了。虽然他也不明白是为什么,可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李德全的心头。他没有立即回报给皇上,而是增派了人手在驻地附近搜找。等派出去的所有人都空手而归,他才意识到璇玑的失踪有蹊跷,连忙回禀了皇上。老爷子也大吃一惊,意识到有所异常,便一方面加紧了守卫,一方面派出几个大内侍卫出去再找。直到天完全黑下来,才有一个侍卫拿着一支从驻地不远处的地上捡到的镂金镶碧翡翠的菊花簪呈给老爷子看。

      老爷子接过递上来的菊花簪,心中猛地一惊:这正是他赐给璇玑的那支能表明她身份的簪子。这次出巡前,还是他特意嘱咐璇玑要戴在头上的。

      “这簪子是在哪儿找到的?”老爷子问那名侍卫。

      “回皇上,是在离驻地西北方向三百步的草丛里发现的。”

      “那里有什么异常?”

      “回皇上,那片草上有车辙的痕迹,看似还是刚轧出来的。奴才一路追了过去,可过了那片草地,是一个两岔口,上面车辙混乱,奴才也不知该往哪边走,就先回来禀告了。”

      老爷子沉思了一下,心里正暗中生疑,忽然看到有人急匆匆进来。来人是李德全。他跪在皇上面前,来不及擦额上的汗,回禀道:“皇上,奴才刚才询问了带出来的所有您身边的奴才们,据上午当值的太监李增①说,中午和璇玑一齐交班后,看到璇玑往四阿哥的住所去了。”

      “什么?!”老爷子诧异地低呼出来。可旋即,他又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对李德全命令道:“去把四阿哥给朕找来,暂不要告诉他缘由。”

      李德全领了命令退下,不一会儿,就带着胤禛来到了皇上的住所。一无所知的胤禛给老爷子请了安,抬头来,却发现老爷子正眉头紧锁地看着他,似乎要从他的一举一动中查找出什么似的。他不明就里地问道:“皇阿玛此时召儿臣来,不知有何事?”

      从胤禛进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老爷子仔仔细细地看在眼中。可老爷子却发现他的举止不仅是一如往常,更是一副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样子,透着磊落,也不似是装出来的。直觉告诉老爷子,老四并不知道璇玑的下落。

      “哦,也没什么,今天路过一处风景,突然想起很像你园子里的一处景观,便想问问你那园子如今怎样了。”

      “回皇阿玛,托皇阿玛的福,儿臣的园子很好,如今已经小有规模,大抵上不会负了皇阿玛赐园之初所赐的‘圆明’之名了。前两年儿臣亲自在园子里又开了两片稻田,自去年也开始有收获了,儿臣深深地体会到农耕者的辛劳和收获的喜悦,受益匪浅。对了,儿臣去年把园子里的牡丹集中到了一处,又补种了些山东菏泽出产的新品种,正想等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请皇阿玛在朝务繁忙之余入园观赏呢。”

      老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对胤禛说:“嗯,好,你的这份孝心朕记下了,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你先告退吧。”

      胤禛行礼退了出来,觉得皇阿玛突然召见他却只简单地问了问园子的情况,有些莫名其妙。他刚回到住所,就发现胤祥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里面。他笑道:“十三弟果然是最象皇阿玛的,总是这么出其不意地出现。怎么,你也要问我园子建得怎样了么?”

      胤祥站起来,神情严肃地问他:“四哥,皇阿玛对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是问问如今我那园子如何了,说是在路上遇到一处与我那园内景色相似的地方,就想到了。怎么?”胤禛看着胤祥那异常严肃的表情,有些不好的预感。

      “皇阿玛只是问了园子么?没说别的什么?”

      “没有啊……十三弟,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现在还不清楚。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得知四哥你突然被皇阿玛召见,而且还是李德全亲自来带走你的,不放心,就派人去打听了……”

      胤祥正说着,一个小太监急急走了进来。他给两位皇子打了个千儿,回禀说:“十三爷,四爷,奴才刚才打听出来了。听说是皇上那儿的一个侍女突然找不见了。”

      “是谁?”胤禛和胤祥异口同声地问道。

      “好像是皇上的一个近身侍女,据说皇上也特别着急,正派人暗暗在四处查找呢。”

      “难道是……”胤祥瞪大了眼睛看向胤禛,却发现他目光迷离,脸色苍白,身子前后摇晃着,似乎马上就要倒下的样子。

      胤祥连忙上前一步挡在胤禛和那小太监之间,顺便用背在身后的手一把扶住了胤禛。打发走了回话的小太监,他才转身想扶四哥坐下。可胤禛反而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异常惊慌地对他说:“璇玑一定是出事了!这会儿正该她当值,可我刚才在皇阿玛那儿没见到她!”

      胤祥把胤禛按坐在椅子上,皱着眉头说:“四哥你还有心思先顾及她?皇阿玛在璇玑失踪的当儿突然单单召你过去说话,你不觉得奇怪么?定是皇阿玛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胤禛艰难地转头看向坐在他一旁的胤祥,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只听他说道:“十三弟分析的极是。可如今看来,皇阿玛还不能确定什么,所以没有拿我是问。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到璇玑,找到她后,一切都可以清楚了,不是么?”

      “那倒是。不过四哥,你就不要有什么举动了。皇阿玛秘密派人在找那丫头,估计也是不想把事情摆到明处。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吧。找璇玑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胤禛一把拉住胤祥的手,急切地说:“十三弟,我如今不能有所行动,否则即使找回了她,也可能置她于更加危险的境地。所以,一切都拜托你了,你一定要找她回来。”

      胤祥挠了挠头,说道:“四哥,我尽量,可是不能保证……”他还没说完,就觉得手上传来一阵疼痛。低头去看,却发现四哥的指甲已经掐入到他的皮肉中。再抬头看他四哥,眼睛虽然看着他,却没有聚焦,明显心思已经不知飞到了何处。胤祥掰开胤禛的手,暗自疑惑:“难道,四哥对那丫头动了真情?”

      被胤祥这么一掰,胤禛立即清醒过来。他呼地一下站起来,对胤祥说:“十三弟,事情紧急,你赶紧去找人呐,怎么还坐在这儿呢?”

      胤祥看着胤禛那一脸的焦急,摇了摇头,几乎肯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第二日,老爷子照常登舟,跟随皇上巡视的队伍被分成了两路,一路跟着皇上走水路,一路与水路并行,走陆路,胤祥就在陆路这一队中。虽然从表面上看象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可皇上身边的那几个心腹都知道:璇玑还没被找到,老爷子焦急、愤怒,可他极力隐忍着,不想把事情公开化。因为他在等待,看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才好做决断。

      胤禩和胤禟也得到了璇玑失踪的消息,内心窃喜。可他们见老爷子对这件事密而不发,便也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跟着老爷子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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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脑袋昏沉沉的,身体无法动弹,连眼皮都很难抬起,呼吸有些困难,嘴里好像被塞着一个咬不烂的馒头一样,嗓子眼里干得好像火烧过似的。

      璇玑努力半睁开了眼,发现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斑斑点点的亮光从盖在脸上的某种东西的缝隙中透过来。恍惚中,能听到车辙吱吱扭扭的声响,还能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

      “我说了不能用刀,也不能见火,更不能动土!京里的那个神算说了,这几天若是见血、放火或动土,就会倒大霉!”

      “妈的已经开始倒霉了!昨儿揣怀里的那个从她头上取下来的金簪子不见了……都是你他妈的神神叨叨的,临出来前去卜什么卦?!不能给她一刀,不能烧死她,也不能活埋了她,你还让不让老子杀人了?不杀了她,怎么回去向爷交差?”

      “来的时候我观察了地形,这附近有个封冻的冰湖,咱们到时候凿个冰窟窿出来,把她连同麻袋往里一扔,等天暖冰化开了,她也早被淹死了,就算能浮上来,大概都泡得不成人形了。这样既不见血,又没放火,还没动土,不一样可以干掉她向爷交差拿银子么?咱们何必犯自己的忌讳跟自己过不去呢?”

      “也是。你去看看,看她药劲过了没。我总觉得那个给她下药的娘们儿嘴太能说,靠不住。说在她茶杯里下了两包药,那还不成浆糊啊?肯定又是个想邀功的人……”

      一阵眩晕袭来,璇玑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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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祥骑在马上心事重重地盯着前面的路发呆。昨晚他派出去找人的几个心腹侍卫至今还没能给他带回任何消息,他暗想若璇玑不是有法术的妖女的话,这次定是凶多吉少。他怎么都想不出,会是谁敢对璇玑下手,又是谁想通过璇玑的事情,想算计四哥。老八和老九他们?可今早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如平常,并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啊……

      忽然,胤祥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冰湖!璇玑!”

      胤祥被这突如而来的声音吓得一个哆嗦。他回过神来四下里张望了一下,除了周围仍在跟着队伍前行的侍卫外,并不见其他人。更何况,刚才的那个声音竟然好似是直接在他耳内响起的一样!

      大概是自己想事情想得太入神,出现了错觉吧。胤祥暗想。

      还没走出几步远,那个声音再次在他的耳内响起:“冰湖里找璇玑!”

      胤祥浑身一个激灵,差点从马背上跳下去。可他也立刻意识到,这并不是他的错觉,确实“有人”在告诉他璇玑的下落!

      “刘大河!”他忽然对旁边的一个侍卫喊道:“你家不就是这一带的么?这附近可有什么湖泊?”

      “回十三爷,这附近西北方就有一个‘天镜湖’,据说那儿有湖神,求那儿的湖神保佑风调雨顺,可灵验了!”那个侍卫答道。

      “是这附近唯一的湖泊么?”

      “回十三爷,是的。”

      “好!爷这就请旨,走一趟这个‘天镜湖’,为皇上和一方百姓求个风调雨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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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一刹那刺骨的冷袭遍全身……

      璇玑瞬间清醒了过来。四周仍是黑黢黢的,周身似乎被泡在了水里。她摒住呼吸拼命挣扎,却发现手脚都被绑着,嘴也被塞着,而且好像被困在一条麻袋里。她本能地用脚蹬着麻袋的底部,用头顶麻袋的顶部。奋力折腾了几下,本被系着的麻袋口竟然松开了,她的头终于钻了出来。

      昏暗的水体上方有一小片白晃晃的光,如同一个没了形状的太阳。第二次穿越时宫女子琰被溺毙的场景如同被按下开始键的flash一般,在她脑海中一幕幕播放。

      难道,又要被淹死一次么?难道,这就要回去了么……

      渐渐向越来越黑的水下沉去,可璇玑仍能感到自己在流泪……

      忽然,那片白光中跳入了一个黑影,朝着自己奋力地游来。几乎已经耗尽了胸中最后那口气的璇玑微睁着眼睛,迷蒙地看着那个越来越靠进的人影。她看到他焦急地伸出手试图抓住她……而那张面孔,在她渐渐闭合的眼前却越来越清晰……

      胤禛!是刚刚二十出头的胤禛!是贝勒府中那个和她一起开心玩闹,一起读书写字,一起幸福生活的胤禛……

      原来,你也不曾老去……

      原来,你仍旧是那个我疼惜在心口的大男孩……

      原来,你不愿我再次离去……

      不想就这么离开你……

      还有很多可以为你做的事情没有做……

      这次,你能抓住我不放手么……

      黑暗……寂静……没有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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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祥一人策马到了天镜湖,发现湖水仍封冻着,四周寒冷萧瑟,风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哀鸣。湖边唯一的动物是一匹在低头啃草根的杂色马……

      突然,他听到“哗啦”一声。转头向湖面上看,只见一个冰窟窿里钻出一个湿淋淋的人头来。紧接着,另一个湿淋淋的头被托上了水面,先浮起来的那人一使劲,把另外一人拽到了冰窟窿的边沿上挂着。胤祥大叫了一声“我来帮你”,便跳下马去,踩着冰面,跌跌撞撞地飞奔过去。

      他趴在冰上把水中的两人都拽了上来。不用翻身查看,他也认出了其中一人身上的宫装——再看那身形,该是璇玑没错。

      两人七手八脚地把仍在昏迷的璇玑抬上岸。刚把她放到地上,救璇玑上来的人便连忙抱住了她的腹部,让她背朝上,头朝下,又让胤祥使劲地拍了几下她的脊背,把灌入她腹中的湖水给倒了出来。看璇玑已经吐出了水,又恢复了正常的呼吸,胤祥才算松了口气。他抬头正想谢过那人,才发现那人竟然是一身道士的装扮。

      “得赶快生起一堆火,要尽快让她暖和起来,才能醒过来……啊,啊嚏~~”那年轻的道士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胤祥连忙跑到一边,抓了些枯草和断树枝过来,用身上带着的火石燃起了一堆火。

      “我,我师傅抓那两个歹人去了,应该会马上回来。啊嚏~多,多谢你的帮忙,要,要不我还得费,费一番功夫,才,才能把她弄,弄上来……啊嚏~冷,冷死我了……”年轻道士一边狂打哆嗦,一边唠唠叨叨地念叨着。

      胤祥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给璇玑盖在身上,一边向他道谢:“多谢道长相救。”

      那年轻道士一抬头,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长……嘿嘿,称不上道长啦……对了,听口气,你是认得她的?”

      胤祥看着他的面孔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年轻的道士有些面善。他正准备回答,忽然听得背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他转身一看,发现来人是一个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的老道士。那道士跳下马,一边大步走过来查看了璇玑的情况,一边念叨着“还是来晚了一步”。然后他转身对年轻道士说:“清阳,附近有个庄子,咱们去那里换一下衣服吧。这样下去,是要得大病的。”说完,他又转向胤祥,说道:“十三阿哥也跟我们一起来吧。这姑娘至少需要灌两碗姜汤才能缓得过来。而且,事后贫道需要陪你一起回去,才可保你平安无事。”

      胤祥大惊,诧异地问道:“道长是何人?又怎么知道我是何人?”

      “贫道是昆仑紫璇宫的修行人,道号‘至清’。”

      “这位是我们的掌门,至清真人。”年轻道士补充了一句。

      胤祥更是惊讶,他又问道:“敢问道长,可是和一位叫做‘上清真人’的道长同门?”

      “那是贫道的师兄。”至清真人捋着胡子,微笑着答道。

      *****************2月22日更新********************************

      一叶小舟,带着十三阿哥胤祥,仍在昏迷中的璇玑,还有至清真人向御船靠近。康熙见到至清真人分外高兴,可他看到胤祥,却皱了皱眉头。他让隋景和几个太监把璇玑抬到后面安置好,却仍不拿正眼瞧他。胤祥张了张口想解释,可被老爷子那严肃的神情给吓了回去。康熙让胤祥先退下,胤祥不情愿地行礼告退。

      至清真人看到这样的情景,笑了笑,躬身抱拳对康熙说道:“皇上,贫道可以用脑袋担保,这事跟十三阿哥并没有关系。”

      已经走出去,却支棱着耳朵想听里面动静的胤祥听到至清真人的这句话,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连忙跳上小船,登上跟在御船后面皇子们所在的那条船上。一上到甲板上,便被兄弟几个围住,问他前面的御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胤祥故作轻松地说是皇阿玛的故友到访而已。说完,他故意看向老八和老九,想看看他们有何反应。老九一扬胳膊,说道:“嘁,还以为怎么了呢。散了散了,大家都散啦。”说着,便和老八回到他们的房间去。胤祥向胤禛递了个眼色,也默不作声地跟着胤禛进到他所在的隔间。一进隔间,胤祥便趴在胤禛的肩头,悄声对他说:“璇玑找回来了。”

      胤禛欣喜地瞪大了眼睛,握住胤祥的手,压低了声音问道:“她如今怎样?到底出了什么事?”

      “具体出了什么事我还不知道,但是有人要害死她,这是事实。若不是至清真人和他的徒弟幸好在附近,估计璇玑丫头必死无疑了。”

      “至清真人?”胤禛听到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诧异。

      “是呀,据他说,他是上清真人的师弟,也曾在大内陪伴过皇阿玛。”

      “那,你在哪里找到的璇玑?到底是谁要害她?”

      “说来奇了。我正骑在马上,突然有个声音告诉我去冰湖找璇玑。我就问了一个家在这附近的侍卫,他说这一带有个‘天镜湖’。我赶过去的时候,至清真人的徒弟已经把璇玑给救出了水面……”

      “什么?!”

      “有人给璇玑下了药,而且把她五花大绑着扔进了那个冰湖里。好险……不过幸好救过来了,我看也没什么大碍了,只等着药劲过去她醒过来。四哥,我觉得,这事儿是冲着咱俩来的。我刚才跟着道长送璇玑去皇阿玛那儿,皇阿玛已经疑心我了,毕竟我请旨是去祭湖神的,却能把谁也不知下落的璇玑带回来,有点太巧合了……”

      “你有没有跟皇阿玛说清楚缘由?”胤禛急切地看着胤祥。

      “没机会,皇阿玛让我先退下来了。不过,临出来前,我听到至清真人出面保我跟这件事没有关系。我怀疑,他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要不,他怎会恰恰出现在璇玑出事的地方,又知道皇阿玛必定疑心我,所以特意和我一道儿回来,一起见了皇阿玛?”

      “这就好,这就好……如今我们在明处,那人在暗处,我们还是小心些好。”

      “哼,这事铁定跟老八、老九脱不了干系。他们肯定是想借除掉璇玑的机会,同时打压咱们,让皇阿玛相信咱们两个有所图谋,好厌恶咱们。”

      “我看,这次不大象是他们两个所为。”胤禛摇着头,说道:“他们跟在出巡的队伍里,定不会轻易有所举动,否则就是把自己至于危险的境地。除非,他们用的是借刀杀人的方法……可借的又是谁的刀呢?”

      胤祥沉思了一下,忽然抬起头来,说道:“四哥,我想到了一个人。我说了你可别不爱听。如今他们那一伙人里,唯一没有扈从出巡的,只有一人……”

      “你是说……”胤禛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十四弟?”

      “但愿不是他。可我觉着,老八、老九若是想找人不显山露水地干掉璇玑,同时又把收买皇阿玛身边人的矛头指向咱们,最好的人选就是这次不参与扈从的十四弟。”

      “可是,十四弟如今正得势,他们不会傻到把最有希望的人推上最危险的境地啊。我觉得这说不通。”胤禛又摇了摇头。虽然在皇位争夺中十四弟是他最大的一个竞争对手,可他们毕竟是同母兄弟,他不愿意用最坏的恶意去猜度他。

      胤祥笑了笑,弹了弹袍子上的尘,说道:“四哥你想想,如今能跟咱们较量的兄弟还有谁?我看三哥决计不是这般心狠手辣的人,他除了会拿学问讨好皇阿玛,私下里收买大臣博得些名声外,是不会动杀心的,而且他文人的性子也决定了他会不屑这样的手段。那除了三哥,就只有老八他们了。十四弟没有参加扈从,就不会被怀疑。而皇阿玛就算怀疑是老八和老九找人干的,却也会因为找不出证据而不能怎样。若他们真是这么算计的,这一招可谓用得妙极,狠极!”

      胤禛来回踱了几个方步,抬头对胤祥说:“这事,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是暗箭还是明枪,一个都不能漏下,否则以后祸患无穷。”

      胤祥赞同地点了点头。忽然,他盯着胤禛的面孔仔细打量了起来。胤禛被他盯得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下巴又擦了擦脸颊,问道:“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不妥么?”

      “没有。我总觉得今儿救璇玑的那个小道士看起来有些面善。回来这么一看四哥,才发现他竟然跟四哥有几分的相像。”

      “哦?那个小道士是至清真人的徒弟么?”

      “是呀!他的道号好像是叫‘清阳’。”

      “清阳……”胤禛皱着眉头轻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忽然,一种喜悦的笑意涌上他的眼角和嘴角。转而,他急切地问胤祥:“如今这个小道士在何处?也一起去了皇阿玛那儿了么?”

      “没有,他跳进冰湖里救了璇玑,自个儿被冻得不轻,身上不停地发寒,被至清真人留在那湖附近的一个庄子里休养着了。”胤祥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四哥安心地点着头。他有些疑惑:为何如今四哥看起来也神神秘秘的?

      胤禛看出了胤祥满脸的疑问,连忙解释道:“你知道四哥念佛,对道教也颇为崇尚,曾经也动过遁入佛门的念头。十几年前,我挑了两个伶俐有悟性,又长得有几分象我的孩童代我在柏林寺和白云观出家。这清阳是其中之一。可后来观里的道长禀告说他被一高人带走修行去了,我也就没再追查他的下落,没想到带走他的人竟然是至清真人。”

      胤祥笑道:“四哥你可还真是占全了,佛法道义样样不落。不过,这至清真人可真够神的,也确有道骨仙风的感觉。四哥,你说他会不会帮咱们?”

      胤禛笑了笑,摇着头说:“不知道。他想帮,就帮。若是不想,咱们也强求不了。况且他是皇阿玛的故友,说不定这回是帮皇阿玛的。咱们不要会错了意,自作多情了。”

      胤祥连忙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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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了一番密谈,康熙神情凝重地送走了至清真人。在御船上平静地望着至清真人离去的身影,他的内心却不停地翻腾着至清真人刚才对他说的那些事情。

      李德全看起风了,正想劝皇上回到屋子里去,却听到皇上自言自语:“搜刮民财,结造朋党,草菅人命,心狠手辣。歹毒至此,何以交付重托?然,虽不可不防,却也不可不用……”

      李德全听不明白,可也不敢多问,他只是轻声道:“皇上,起风了,回去歇着吧。”

      康熙一转身,走回到房间。可一进房间,他便看到跪在地上的隋景。

      “隋景啊,你这又是怎么了?”老爷子好奇地问他。

      “回皇上,是奴才告知十三爷去那里救璇玑的。这事,跟十三爷真的没关系。”隋景把身子伏到了地板上。

      “你师叔至清真人刚才已经告诉朕了,他说是他用你们的独门传音法告知了你,你因着要守卫朕,才用同样的办法告知了在陆路上行进的十三阿哥,让他去救璇玑的。”

      隋景给老爷子磕了一个头,表示正是如此。

      老爷子却忽然笑了:“若不是你们都是朕信得过的人,只一心为朕,朕真会猜测你们是十三阿哥一党的!”

      隋景抬起头,笑嘻嘻地对老爷子说:“奴才隋景从来都只是皇上党的,不曾多认主子,也不会错认主子。”

      老爷子也乐,说道:“你是够机灵,朕相信。可是,不知璇玑那丫头……”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隋景,问道:“隋景啊,你说璇玑那丫头,是什么党的?”

      隋景一笑,回道:“请皇上放心,奴才敢保证那丫头也是皇上党的。”

      老爷子笑着摇头,并没有说什么,内心却暗想:“少跟朕玩文字游戏了。她是现世皇上党的,还是后世皇上党的,你这个师傅可未必有朕知道得清楚。”

      康熙巡视京畿的队伍继续前行,又过了四天,璇玑恢复当值,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这天早上,众随行皇子给老爷子请安时,老八和老九看到璇玑,如同见到鬼魅一般,虽内心惊得七上八下的,可表面上却极力维持着镇静。而璇玑刻意对他们的宛尔一笑,更是让老九吓得禁不住哆嗦起了腿肚子。

      实际上,璇玑只从隋景那儿得知她遇险的事情跟十四阿哥有关,她并不知道胤禩和胤禟的密谋。她对他们笑,不过是因着差点被淹死的怨气没处发泄,便没事找事,故意对他们挑衅一下而已。

      老爷子的这次巡视,在二月间结束。三月,春暖大地,百花争放,圆明园内的牡丹开得正盛,胤禛请老爷子临幸观花。在一片樱粉嫣红雪白当中,除了清风和偶尔蜜蜂的嗡嗡声外,众人听到了另一种声响,一种清脆的哨声,连绵不绝。老爷子好奇地循声走过去,却见一粉面华衣顽童正带着几个小太监在牡丹台一角一片花团围绕的空地上抖空钟②玩。

      只见他:眉清目秀,身形均匀细挑,柔韧轻盈。忽而黄牛翻身,忽而玉兔欢跃;忽而鹰翔高天,忽而鹤舞浅滩;忽而大鹏展翅,忽而猛虎落地;忽而灵猴上树,忽而白鱼沉塘……而那发着哨响的空钟,在他手间的那根细线上更是上下翻飞,跳跃不止,来去自在,却又象长了根一样,定会准确无误地回来。

      胤禛本想上前让那顽童停下来给老爷子请安,却被老爷子挡住。老爷子只是微笑地看着那群孩童们玩,而他身后的璇玑则在内心大笑不已:原来历史上有名的牡丹台祖孙相会,竟然不是弘曆舞剑,更不是弘曆读书,而是弘曆抖空钟!

      看着这样的场景,此时的璇玑有一种冲动,想要变出一个铜锣,跳到场子里,一边敲着锣点,一边对围观的老爷子等人高喊:“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各位老少爷们、各位大婶大娘,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您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然后就等着听铜板、银子砸到铜锣上清脆的声响……

      正痴笑着想得美,忽然觉得背后被人猛地一掐。一下回过神来,却发现老爷子、胤禛、兰慧,以及跟随的宫人们,都在看着她。她顿时一阵羞臊,红了脸。

      “丫头啊,想什么呢?看把你美得,笑得嘴都歪了。”老爷子和颜悦色地问道。

      璇玑咽了口唾沫,嗫嚅道:“……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几个随从忍不住捂着嘴吃吃低笑了起来。胤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兰慧的脸一下拉得老长。而老爷子一愣,转头看了看花丛那边仍在玩空钟的孩子,又转过头来看了看一副低头认错模样的璇玑,忽然大笑了起来。众人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老四啊,这孩子是……”老爷子问胤禛。

      “回皇阿玛,这是儿臣的第四子,名叫弘曆,今年十一了。”

      “嗯,这孩子灵巧,玩起空钟来,身上颇有些朕当年的影子。去,把孩子叫来,朕要好好看看他。”

      胤禛立刻让人把弘曆叫了过来。那孩子拎着手里的空钟走过来,见到老爷子并不畏缩,而是神情自若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给老爷子请安:

      “孙儿弘曆给皇玛法请安,愿皇玛法龙体安康,福泽万世!”

      清脆的童声,相近的语气,一下让老爷子想起了另一个这些年来时常和他相伴的孩子。

      “嗯,起来吧,让皇玛法看看,这身子骨长得,真灵巧啊。”说着,他转向胤禛,问道:“弘时那孩子呢?怎么不见他?”

      胤禛笑着回答:“回皇阿玛,弘时一早就去宫里的学堂念书了。您不给他放假,他怎敢私自留在园子里候驾?”

      “嗯,功课耽误不得。”老爷子一边点头一边又拍了拍弘曆的肩膀,问他道:“弘曆啊,你平日里都在念什么书啊?”

      “回皇玛法,平日里孙儿跟着弘时哥哥念书。弘时哥哥从宫里的学堂回来,再来教孙儿和弟弟天申③。”

      老爷子一边点着头,一边暗笑:怪不得这孩子一言一行,都透着那孩子的味道呢。

      转而,老爷子又对胤禛说:“这个‘兄教弟习’的法子,可是你想出来的?”

      胤禛微微一笑,躬身答了声“是”。

      “好哇,本来一家子人就该这样,兄友弟恭,兄弟僖僖……你的教子之道比阿玛高明啊。”

      “皇阿玛过奖了,儿臣不过是怕他们淘,便叫弘时那孩子管着他们,自己省下些力气多为皇阿玛办事罢了。”胤禛听了老爷子的夸奖,脸上露出些欣喜。

      “呵呵,你这是在跟朕抱怨劳苦啊?”老爷子故意逗他。

      “儿臣不是那个意思。”胤禛连忙解释。

      “好,你既然觉得劳累,朕就帮你一把。”说着,他转向弘曆,问他道:“弘曆啊,你想不想跟在皇玛法的身边,也同你弘时哥哥一样去宫里的学堂念书啊?”

      弘曆看了看胤禛,又看了看兰慧,转向老爷子,实诚地答道:“回皇玛法,孙儿想去。可这事儿孙儿要问过孙儿的额娘,才能给皇玛法一个答复。”

      老爷子一愣,看了看兰慧,对她说:“让人去把这孩子的额娘叫来,朕要问问看她答应不答应朕把她的儿子带进宫去。”

      兰慧微微一笑,答道:“哪儿有不答应的理呢?”

      “这孩子孝诚,能首先念着他生母,咱们也得合了孩子的心意不是?”老爷子笑呵呵地摸了摸小弘曆的脑袋。

      兰慧让一个丫头去请来了钮祜禄氏。再次见面,恍如隔世,看着面前这位衣着素净,容貌中透着些恬淡,举手投足间露着恭顺,身上隐隐散着佛香味道的少妇,璇玑几乎认不出她就是当年那个让她妒心大发的鲜活少女了。

      钮祜禄宛茗给老爷子、胤禛、兰慧请了安,便安安分分地退到了一旁。

      老爷子问她道:“朕要把你这个儿子带到宫里教养,你可答应啊?”

      “回皇阿玛,这是小阿哥的福份,奴才只会感到万分的荣耀,万万没有不答应的理。”

      “嗯,那就好,朕就把他带进宫里,这也算跟你吱会了一声。”

      “皇阿玛这样说真是折杀奴才了。”宛茗脸上虽挂着笑,却不敢随意抬眼看向老爷子。

      “嗯,抬头来让朕看看。”老爷子忽然说道。

      璇玑立刻想起,根据历史记载,这回老爷子该夸钮祜禄氏是有福之人了。

      “朕想起来了,”老爷子打量了钮祜禄宛茗一番,转而向胤禛说道:“四十三年,她可是朕一眼从秀女中给你挑出来的那个钮祜禄家的闺女。”

      胤禛连忙感激地点了点头,称“是”。

      而此时,宛茗一眼瞟到了站在老爷子身边的璇玑。她本已准备低下的眼睛猛地又抬了起来,微张着嘴巴,似乎见到鬼一样。璇玑不好意思地对她笑了笑。话说,上次她们见面的时候还是四十三年,如今已六十一年了,她成了少妇模样,而她仍是少女模样,这样的场景不令人震惊才怪呢!

      老爷子似乎看出了钮祜禄氏的震惊,不声不响地斜眼瞥了一下旁边的璇玑,便笑着对胤禛说:“老四啊,让弘曆跟他额娘再去说说话,收拾一下,朕下次再来的时候就要带走他啦。”

      弘曆和钮祜禄氏告退。璇玑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内心惊呼道:“哎,老爷子还没夸你有福呢,怎么就走了……”看到走着走着忽然又转过头来朝这边飞快看了一眼的弘曆,璇玑立刻意识到:原来是这孩子上台后编的故事……

      没隔多久,老爷子再次临幸四阿哥胤禛的圆明园,这次不仅带走了弘曆,而且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波动。

      ①李增:太监。被八阿哥、九阿哥收买,监视康熙的日常起居行动。
      ②空钟:即为空竹,又叫地铃。
      ③天申:弘昼的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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