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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失心记 ...

  •   四十八年对于璇玑来说平淡如水,和胤禛见面的时间并不多,更不要说能单独相处的机会。偶然在园子里看到他来给康熙请安或者办差,两人也不过是匆匆相互一瞥,生怕别人注意到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确切地说,两人更象是相互躲着对方,只在一方转移了视线后,另一方才偷偷看过去。

      璇玑每天当值,守在康熙的身边,陪老爷子出巡塞外,看年羹尧以内阁学士升为四川巡抚,看胤禛被册封为和硕雍亲王,看老爷子亲赐“圆明”二字给胤禛的那片园子。年底的时候,八阿哥那一派系的元老马齐被康熙放了出来,让他管理来京贸易的俄罗斯人事务。这让璇玑有些意外。她猜度马齐大概以前管理过对俄贸易的事务,保不准还会说俄语。可是有一点她很确定:康熙能再度启用马齐,最高兴的该不是马齐本人,而是八阿哥、九阿哥他们。

      那个现为八阿哥的穿越者仍不见异常动静。他安安稳稳地当他的皇子,正正常常地办事,平平静静地挨老爷子骂或者夸。可他那边越是这样平静,璇玑心里就越是慌张,根本没了主意。关于八阿哥是穿越者的信息她早已用信鸽发给了邬祠稔,那边却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回音,这更加让她惶恐。过了很久,邬祠稔才回信,却告诉她因着八阿哥的身份特殊,他们不能轻举妄动,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而且对他只能采取“守”的办法,等着看八阿哥那边的举动,然后想出相应的对策。所以此后璇玑更加关注八阿哥的一举一动了。可她也矛盾,不知是希望他有所反常行动的好,还是就这么正常地走下去好。

      一晃到了四十九年的一月。因为这年是皇太后的七十大寿,所以康熙一反往年十月初三为皇太后庆寿的做法,而在正月里就在皇太后的宁寿宫内为老寿星安排了一场丰富、特别的寿筵,并破例准许诸阿哥带着各自的福晋和侧福晋一起入宫,同席相庆。

      本来引导诸妃嫔、公主、王妃、福晋行礼的差事该是由皇帝和皇太后指定的引礼命妇担当,可这次康熙却让璇玑出头,并且在前一天的晚上让李德全把一支镂金镶碧翡翠的菊花簪交给了璇玑,让她寿筵当天务必要戴上。一开始,璇玑并不明白老爷子的用意,直到第二天她出现在众位皇室贵妇面前,看到太子妃石氏、三阿哥福晋董鄂氏,四阿哥福晋乌喇那拉氏等人盯着她发髻上的那支簪子表露出的吃惊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支簪子是一个信物,是一个让那些分散在各处的老爷子的眼线们知道她现在的身份的信物。

      璇玑内心有些得意,又感觉有些好笑,觉得这一切都好像狗血的港剧剧情一般。当她又看向正对她微笑点头的兰慧时,心里却不知怎地猛地紧了一下。她下意识地看向兰慧的左边。兰慧的左边站着一个身穿朝服的年轻女子,从她朝冠上的装饰来判断,她是一位侧福晋。淡扫的峨嵋,温润白皙的肤色,水嫩樱红的唇,最出彩的是她那双似乎流动着潋滟波光的眸子,似乎总含着似羞又喜的笑意,让人忍不住看着看着就陷了进去……

      第六感明确地告诉璇玑:那是年氏!是胤禛的侧福晋!

      看着妩媚动人的年氏,一时间她的眼前模糊了,脑子里也“轰”的一声炸响,脚下有些发虚,身子晃了两晃,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没有倒下去,却止不住身上不受控制的颤抖。幸好事前引礼的程序她已经熟悉、练习过很多遍,以致这些程序在她身上已经变成了一种机械性行为,才没有在引礼过程中出什么差错。等皇帝带领皇子、皇孙们向皇太后行了礼,璇玑引导这些皇室贵妇们来到宁寿宫的丹陛上也向皇太后行礼。礼毕后又引导她们入座,这才又回到康熙身边,候着为康熙斟酒。

      自一废和复立后,康熙就没有这么高兴过。他频频举杯,为了皇太后的高寿,为了大清国送走了暗流汹涌上看似平静的一年,为了自己暂时复立太子的英明决策……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那个一会儿盯着胤禛,一会儿又看向年氏,有些魂不守舍的璇玑。

      在康熙御座另一边伺候着的李德全看着高兴得有些忘形的皇帝和全然一副丢了魂儿似的璇玑,心里那个着急啊!他真想跳过去给那个心不在焉,频频给皇上斟上满满一杯酒,任着皇上不顾龙体安康豪饮的璇玑一个暴栗。

      这时,欢快的乐声响了起来,台下表演“莽式舞”的队列已经登场,康熙也走下御座,来到皇太后的宝座前,和着悦耳的乐声跳起舞来,并且频频向皇太后劝酒祝寿。虽然皇上要亲自为皇太后起舞祝寿是元日后就已降谕礼部的,可台上台下的人看着皇上微酣的神情,浅醉的步伐,不约而同地都挂上了一副强忍着不敢大笑出来,却显得有些抽搐的微笑。有些人甚至破功,只得假装轻咳,用衣袖挡住已经笑开的腮帮子。

      李德全趁皇上离座的当儿,把手上的一串珠子飞速甩向璇玑,正砸在她的腿上。还在愣神的璇玑一怔,神情半清醒半恍惚地看向串珠飞来的方向,刚好看到满脸笑容,眼神却非常凌厉的李德全。她顺着李德全的暗示向康熙那边看去,才意识到自己闯下了大祸:她只顾想自己的心事,完全忘了李德全再三嘱咐她,每次给皇上斟酒时只准斟小半杯的话,结果现在把皇上给灌高了……

      璇玑看着越舞越high的老爷子,出了一身的冷汗……

      好不容易熬到寿筵结束,皇上也回到寝宫睡下了。一半因为看到了传说中的年氏而心里别扭不已,一半因为今儿办错了大事儿而担心受罚,璇玑浑身冰凉,头脑发蒙地站在乾清宫暖阁的门外候着。等了好久也不见李德全出来,她思度着大概是皇上醉得不轻,李谙达今夜要贴身守着,所以出不来了。又过了一会儿,隋景从暖阁里走了出来,一脸的严肃。他瞥了璇玑一眼,就径自走开了。那一瞥把璇玑吓得一个激灵,追过去也不是,站在原地也不是。正当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见隋景用瓷盘端了两只□□饽饽进来。璇玑忙迎上去,轻声问他:“皇上怎么样了?说了什么?睡了么?”

      隋景面无表情地把盘子往她面前一推,说道:“这是皇上赐你的□□饽饽。”

      璇玑挠了挠头,不敢轻易接过瓷盘,着实是因为元日家宴的时候他们刚用“冰饽饽”捉弄过让老爷子不高兴的九阿哥,弄得九阿哥有气没法撒,只得把那两个冰饽饽硬塞进嘴里,费力地嚼得“咔嘣”响也拼命咽了下去。事后可把璇玑和隋景给笑坏了。然而没曾想才过了十来天,自己却也落得个被“捉鳖”的下场,而且绝对是“御赐”的。

      “还不接着?”隋景那边口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又把瓷盘往她怀里一推。

      璇玑无奈,只得接过盘子,愁眉苦脸地拿起一个□□饽饽就往嘴里送。本想胡乱嚼两下赶紧咽进肚子里,却看到对面隋景一脸得逞的狂笑。璇玑又仔细嚼了几下,并没有发现这饽饽有什么异常的状况或味道。她疑惑地看向隋景。

      “快吃吧,这真是皇上赏你的,说你今儿向着他,没有听李谙达劝他少进酒的胡话。皇上今儿可真是高兴透了。”隋景笑着对她说。

      璇玑听了,松了口气,高高兴兴地拿起另外一个□□饽饽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看她吃得差不多了,隋景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诡异,他又开口道:“不过,因为你没按李谙达的嘱咐做事,所以我遵照李谙达的吩咐,在上面撒了些巴豆粉……”

      还没等隋景把话说完,璇玑已经飞快地跑出乾清宫,蹲在一个盂盆旁狂抠嗓子眼。追出来的隋景站在一旁笑看着她那狼狈的样子,继续说道:“李谙达说了,吃了巴豆粉夜里肯定会闹腾肚子,会影响到皇上的休息,所以你今晚就不必当值了。”

      璇玑转过头来,无语地指着隋景,送给他一个“算你狠”的大白眼,便向住处飞奔。她需要大量喝水,来稀释刚才吃下的带有巴豆粉的饽饽……

      站在夜色中的隋景笑看着璇玑的背影,突然轻念起了一句戏词:“枉你成仙家,也脱不了这八八劫难,九九轮回,实实在在的俏冤家……”

      ************************2月3日更新*********************************************
      四十九年的塞外出巡,胤禛被指定为陪同皇子之一,这让璇玑略感欣慰。虽然不能和他有过多的言语,也不能和他亲近,可只要常常能看到他,她就觉得安心很多。胤禛那边也表现得非常正常,一如别的皇子对她的态度。可也就是这样,倒让璇玑有些摸不透他到底有没有认出她。但有时看到胤禛注视她的眼光中,似乎又包含了很多没说出来的言语,她确信他认出了自己。

      可惜好景不长,六月初,五阿哥和十阿哥陪同皇太后前往热河,留守京师的三阿哥就开始向康熙上折子说京中值班阿哥人手不足,请前期陪同去狩猎的阿哥们回去几个。当然没人心甘情愿地回去,可老爷子一道旨意,就把老四、老五、老九和十二阿哥给打发回京轮值去了。胤禛临回的前一天,璇玑悄悄去看他,结果被他发现。他引她到了一个无人的僻静处,把身上戴着的那把小腰刀给了她。璇玑认得,这把小腰刀是老爷子赐给胤禛的,他从小就戴着,很少离身。璇玑捧着小腰刀看向胤禛,胤禛只是笑了笑,简单地说了句“塞外野兽多,你拿这个用来防身吧”。璇玑不舍得他走,可她知道,老爷子的圣旨是不容人违抗的,就算她想他留下也无济于事,他还是得走。璇玑眼巴巴地望着他,希望他能再说些什么。可胤禛那边却只是笑,用手指划了一下她因不甘心而无意识噘起的嘴,笑道:“都可以挂油瓶了。”

      璇玑被他的举动给逗乐了,刚笑出来,就被紧紧地抱进了他的怀里。她贴在他的胸前,闭上了眼睛,一股巨大的安全感涌向全身,她只想和他这么静静地呆着,却听胤禛轻声念起了偈语:“稽首三界尊,皈命十方佛,我今发宏愿,持此金刚经,上报四重恩,下济三涂苦,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云何得长寿,金刚不坏身,复以何因缘,得大坚固力;云何于此经,究竟到彼岸,愿佛开微密,广为众生说……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璇玑知道他说的跟《金刚经》有关,可自打穿越后就对佛法敬畏不敢近观的她却不大明白其意,只好抬头茫然地看向胤禛。

      胤禛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背,说道:“般若①化舟渡苦海,菩提②为心过红尘。”③

      璇玑用下巴在他胸前磕了两下,笑道:“说人话,不许念佛语!我本一凡人,暂还不能通达佛的境界。”

      胤禛亦笑:“别整天迷迷糊糊的,小心驶得万年船。而且,你自己迷糊不当紧,可外界有那么多睁大了眼睛窥视内廷一举一动的人。他们看皇阿玛身边的人如此迷糊,会怀疑皇阿玛用人的眼光。驳了当今皇上的面子,罪过可是很大的……”

      璇玑双手合十,装出一副受教的样子,嘴里却念道:“所谓大智慧,即大愚昧,诸法无常,万事皆空,我本无相,谁能识相……”

      胤禛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等她那边装腔作势完了,才轻拽了一下她的发辫:“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别糟蹋佛语了。虽然你方才说的也有些道理,可心里却要明明白白,千万不要放松了警惕。”

      璇玑郑重地点了点头。

      胤禛放开她,抚了一下她的脸颊,轻声道:“那,我走了。”

      璇玑又点头。

      胤禛笑了笑,转身先离开。才走出几步,听得璇玑在身后唤他:“四爷……”

      胤禛转身,看到一张明媚的笑颜。

      “不想看你离开的背影,所以,我先走啦!”璇玑飞快地给他行了一个蹲安,转身向相反的方向狂奔去。

      “哎,小心点……”胤禛还没来得及喊出,她已经跑出了很远。看着她的背影,胤禛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笑了出来,自言自语道:“哪一次不是我看着你离去的背影?连这一次都不肯让个先么?……”

      *********************************************************************

      每年一次的出猎,确实能够帮助康熙在繁忙的公务中保持身心的安康,而且他又是个极其注重养生的人,对医术也颇有些心得,所以并没有显出那些他这个年纪的人常见的病症。老爷子不仅自己重视养生,也时时提醒身边的人要爱惜上天赐予的身体。自从璇玑接替了玉衡原先的位子,除了日常的当值外,她又多了一门功课——医术。老爷子让她跟着隋景学习那些道教里关于治疗和养生的方术。隋景天生是个作师傅的料,一边把璇玑指使得团团转,一边确实也教会了她很多关于医术的知识。特别是在塞外的时候,他带着璇玑认识了很多草药和它们的药性。璇玑对隋景是越发地景仰,也越发地看不透了。这个这些年来和她一样容颜不改的家伙,虽然自称是用了他师傅传授给他的“护体术”,可璇玑仍忍不住怀疑他是否也是一个时空穿越者。

      九月回京的路上,因为雨水连连的原因,康熙和皇太后多少都染上了些寒气和潮气,引发了两位老人身体上各方面的不适。特别是康熙,他只觉得气短神散,体质一日虚似一日,喝了些温补的东西却不大见效,还极容易引发体内虚火。随行的御医中有人提起了苑家口附近的荒野中有一户专门养一种叫做“夕晖紫芝”的人家,传说这种灵芝专在夜间成形,每三年才能培养出一棵真正的“夕晖紫芝”,其性温淡,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珍贵补品。康熙听了十分感兴趣,还未回到京城就立刻派人去寻。可所有被派出去的人都空手而归,而且带回了一个让人感到极其神奇的当地传说。据说培养“夕晖紫芝”的两位老人是当地土地公和土地婆的化身,时常迁移,没人知道他们的具体住处。能见到他们的,也定是他们认为有缘的人。而且去见两位老人的人,必须在去那里的路上找足十种草药,两位老人才肯相见。

      璇玑一向对这种传说抱有很强烈的兴趣,恨不得被老爷子派到那里亲自探询一番。没想到老爷子也正有亲自去寻访的意愿,于是便定下了第二年年初视察通州河堤的行程。

      一回到京师,原先一直被康熙压着的关于江南亏空钱粮的事件便正式浮上水面。璇玑大概知道康熙之前如此压制此事是为了保全曹家和李家。老爷子曾念叨过在李煦和曹寅上的折子里提醒过他们江南亏空甚多,要想办法赶紧补上。可到了十月间,朝廷清查出的这些亏空仍不能被补上,连老爷子自己都觉得是该给个明确的处理办法的时候了。有大学士看到老爷子对曹家和李家这样宽容的态度,以为皇上在这件事上想帮衬那两家。于是就想了个法子把亏空的原因往皇帝身上引,说是皇帝南巡耗资庞大造成的亏空,以为这样就没人敢再追究曹、李两家的责任了。可没想到这样做反而惹到了皇帝。老爷子是什么人?能看着别人往他皇家的门槛里泼污水而不发飙么?他也顾不得什么曹家、李家了,干脆就理直气壮地自我辩解说都是下面督抚等官不遵谕旨,以迎驾为藉口肆意挪用钱粮而导致的亏空。可那些肆意挪用的钱粮又恰恰在名目上是服务于南巡的,搞得老爷子自己也甚是郁闷。这些日子以来老爷子每天沉着一张脸,弄得整个澹宁居都如乌云压顶一般。

      一进十月,璇玑便觉得心慌得狠。她自己找不出根源,就偷偷跑去找太医瞧了瞧,结果望、闻、问、切了一番也没找出任何生病的迹象,太医只说大概是气候突变,她又劳累,身体才出现这样暂时的不适反应。越是接近月底,璇玑越是心慌意乱,不当值的时候几乎无法安静地独自坐一会儿,还常常一个人掉泪。可为什么要哭,她又说不出什么名堂。她本想去让隋景给瞧瞧,可突然间想到了后世一种病症的名字——“更年期综合症”——便又不好意思去让隋景诊治了。

      璇玑一直在心里纳闷:难道是因为自己憋屈得太久了,而导致更年期提前?不应该啊……太可怕了……清朝有没有心理诊所……

      这天她刚结束当值,正准备出澹宁居,便看到内务府总管赫奕进澹宁居向皇上回话。正巧一个新来的丫头向她请教了一些关于熏香的事情,她便耽搁在澹宁居没有走成。打发了那个丫头,璇玑又突然发现是该给老爷子上奶茶的时间了,可茶房里却不见本该当值的丫头。她想先悄悄看看暖房里的动静,再决定要不要这个时候进去送茶。刚走到门槛旁,她就听到从微敞的门缝中传来老爷子低沉的声音:

      “什么时候殇的?”

      “是本月的二十日。”赫奕答道。

      “怎么殇的?”

      “是痨病。”

      “后事是怎么安置的?”

      “因为是未成年的小阿哥,又是死于时疫,所以用棺椁入殓,今日便要送去城外的化人场,然后送去祖陵侧的黄花山下祔葬。”

      “哦,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赫奕刚要退下,正批折子的老爷子突然抬头问他:“这孩子的额娘是哪个?”

      “回皇上,是四阿哥的侧福晋李氏……”

      门外的璇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暗自在脑海里寻思了一遍这个“李氏”是哪个。突然,如五雷轰顶一般,她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李氏!李氏!他们嘴上说的李氏不正是以前的梁玉徽么?!那,这个殇掉的孩子,不就是她和胤禛的孩子么?

      璇玑心口一阵绞痛,可眼里却干涩得哭不出来。她不愿意相信听到的话,觉得一定是内务府弄错了!

      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她从地上跳起来就往外冲……

      暖阁里,康熙静默了良久,放下玄执在半空的毛笔,长叹了一声,把身子靠向椅背。他闭上双眼,用手捏着紧皱的眉心,一声不吭。

      赫奕偷偷看了皇上一眼,觉着皇上应该还有什么话要问,所以不敢斗胆告退,便一直跪在原处。

      “那个李氏……四阿哥府上可还有别的子嗣?”又过了许久,康熙低声问道。

      “回皇上,还有一位阿哥,年方7岁,一位格格,年一十六岁。”

      “小阿哥的额娘是哪个?”

      “回皇上,是四阿哥的侧福晋李氏。据说这位侧福晋就是生下这位小阿哥后才病情加重,一直不大清醒的。”

      “叫什么来着?”

      “回皇上,小阿哥名为‘弘时’。”

      康熙那边又静默了良久,才淡淡地对赫奕说:“你下去吧。”

      赫奕小心翼翼地退出暖房,心里有些奇怪:平日里这皇家死了人,若不是内廷的哪位主子或皇上自己的儿子的话,皇上是很少过问这么多事情的。怎么今儿为着四阿哥府上一个早殇的小阿哥,就被皇上盘问了这么久呢?他猜不透皇上的心,也不敢去猜,只快步回了他的内务府衙门。

      他刚离开,守园的护军统领却急急赶到了澹宁居,正巧被刚走到门口的隋景碰到。他请隋景进去向皇上通报一声,说有急务回禀。隋景笑着劝他说现在皇上心情不好,千万别去触这个霉头。那护军统领看隋景说的在理,也有些犹豫了。隋景看他满脸着急的神色,怕真的有什么急事,便对他说道:“如果不是什么军机大事,统领大人不妨先告诉奴才。等皇上心情好了些,奴才再代为转告。”

      这护军统领是认识隋景的,知道他虽自称 “奴才”,却不是一般的奴才。他在皇上跟前是个属于心腹级的人物。再者确实也不是什么军机大事,便觉得告诉了他,让他转奏也无妨。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奇怪。”

      “怎么了?”

      “刚才皇上身边的璇玑姑娘,拿了合符,急冲冲出了园子。而且她神情慌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虽然觉得奇怪,但因为她拿着那块合符,便也未敢加以阻拦。可又不放心,所以前来禀告一声。”

      隋景听了,脸上顿时失去了颜色。可他立刻反应了过来,语气肯定地对那位护军统领说道:“璇玑姑娘是皇上身边的亲信,做事一向有分寸。她走得那么匆忙,大概是领了什么紧急的要务吧。统领大人放心,这事儿我会回禀皇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对了,璇玑姑娘一个人出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毕竟她是皇上身边的人。要不要我派些人手跟上去?”

      “统领大人费心了,人手却是不必派的。若是有那个必要,皇上一定会吩咐别人跟着的。”

      “那倒也是。也没别的事儿了,我就先回去了,还在当值呢。”

      “有劳统领大人了。”

      隋景送走了护军统领,皱着眉头往园子大门的方向看去。他又回身看了看身后的澹宁居,便义无反顾地朝园子西边走去。

      *************************2月4日更新****************************************

      化人场外,胤禛背着手站着一动不动,只仰头静静地看着从化人场的烟囱里喷出的烟。他皱了皱眉头,眯起了眼睛。不一会儿,高无庸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大理石质的罐子。胤禛伸手碰触了一下那只做工相当精美的罐子,只觉得一阵冰冷顺着他的指尖传遍了全身。他本能地缩手。

      高无庸看到四爷的这个反应,很有眼力架儿地往后退了一步,轻声问道:“爷,要先送回府么?”

      胤禛盯着那个装着骨殖和骨灰的罐子,良久,才一摆手,对高无庸说:“交给他们吧,直接送黄花山入土。”

      高无庸对四爷躬了一下腰,然后走到一旁,把手中捧的大理石罐子郑重地交给了随同他们一起来的两名家丁,然后嘱咐他们一定要妥善护送小阿哥的骨灰罐和马车上装着的两箱小阿哥平日里的用具和一些简单的陪葬品。

      看着两名家丁赶着马车慢慢离开化人场,高无庸才又走到四爷身边,小声提醒道:“爷,天快要暗了,该回了。”

      胤禛朝着他们来路的方向看了看,对高无庸说:“你先回,我再等等。”

      “爷可是在等什么人?奴才陪您一起在这儿等吧?”

      “你先回去,告诉福晋一切都安置完了,让她别太伤心了。”

      “这……”高无庸看了看四爷,便行了个躬礼,上了马往城内的方向走。

      胤禛转身向西看去,深秋的太阳已经快斜到了远处的山尖上。他又回头看向空空的大路,长叹了一声。

      日头继续西斜,郊外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平地上还起了冷风,冻得胤禛有些打颤。一群群归巢的鸦雀躁叫着飞过化人场上的天空,落到附近的巢中,又继续骚动了一阵儿,便全归寂静。胤禛搓了搓手,又搓了搓被冷风吹得有些僵的脸颊,朝路上张望了一番,仍不见任何人影。他又叹了一声,牵过自己的马,翻身上马,握着缰绳慢慢往回路上走。

      刚走出两里多地,就在昏暗的余晖下看到路边倒着一个穿着紫褐色宫装的女人。他惊惶地跳下马奔了过去,把她翻过来抱在怀里,却看到的是一张被泪水和着泥土污掉的脸。他心疼地大叫了一声“璇玑”,连忙去掐她的人中。顾不上地上尽是丛生的枯草和尘土,他一下坐到了地上,尽量把璇玑抱在怀里给她温暖。

      好久,“嗯”地一声,一直昏迷没有反应的璇玑抽搐了一下身子,还未睁眼,泪水已先涌了出来,在沾着泥土的脸颊上冲出了一些不规则的泪痕。胤禛大声唤着她的名字,她才缓缓睁开了双眼。

      只在朦胧的泪眼中看到那张同样布满泪痕的熟悉的脸,璇玑仿佛明白了一切。她挣扎着一侧身,转头狠狠地咬住了胤禛的衣袖,彷佛是在怨他没有及时告知她孩子的病情和殇逝,仿佛是在恨他没有保护好他们的孩子,又仿佛是在极力忍受着这突降的悲恸。

      因为已经换了棉衣,所以璇玑并没有真正咬痛胤禛。可看到璇玑痛成这个样子,他恨不得真的被她咬到皮肉,只要她能把憋着的所有委屈和痛楚发泄出来。胤禛一边用手臂紧紧地抱住她,一边用另一只手抚着她不断抽搐的脊背,一边念叨着:“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不要憋在心里……”

      突然,他觉得手臂上被她咬住的地方一松,紧接着,璇玑整个身子都猛然沉了下去。胤禛连忙翻过她去摸她的鼻下,还好,只是又昏了过去而已。胤禛抱着璇玑,挣扎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在回城的路上。那匹有灵性的马儿乖乖地走在主人身旁,马蹄踏出单调的节奏,仿佛是一曲最朴素的悲歌……

      迎面的昏暗中走来一匹马,马上的人似乎认出了他们,立刻翻身下马,走到胤禛面前。胤禛定了定神,努力看向对方,发现竟然是他皇阿玛身边的那个小太监隋景。他不知隋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只是下意识警觉地紧紧抱住双臂上仍昏迷不醒的璇玑。

      “四爷这是要走回城里么?”隋景问他,嘴角却似乎挂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

      “你,为何而来?”胤禛质问他。

      “来接她回去。”隋景看了看胤禛怀里的璇玑,坦然回答。

      “是皇上派你来的?”胤禛冷冷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可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他又疑惑地看向隋景。

      “呵呵,若是皇上派奴才来的,那结局就不好收拾了,想必四爷也明白这个理儿。”

      胤禛更加疑惑地看向隋景,不大明天这个太监和璇玑究竟是什么关系。

      “她是奴才的徒儿,叫了奴才一声‘谙达’,奴才就有责任保全她。”

      胤禛将信将疑地看着隋景那张少年的面孔,突然意识到:这个隋景,好似很多年来都保持着这样一张少年的面孔,不曾改变过,就像曾经的玉徽、现在的璇玑一样!

      胤禛万分惊讶地喊了句“你……”,可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隋景走近他,伸出了双臂。胤禛不明白他的意思,向后退了一步。

      隋景笑了一下,说道:“四爷这样把她带回去,怕是会惹闲话的。”

      “你要怎么做?”胤禛警惕地看着他。

      “把奴才的徒儿交给奴才,四爷还不放心么?”隋景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反问他。

      “你,你都知道什么?”胤禛看着眼前带着微笑的隋景,觉得地底正有一股强大的寒气从脚底钻入他的身体。

      “奴才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不知道。”隋景上前了一步,闭上了眼,却仍然伸着双臂。

      胤禛抱着璇玑不敢轻易撒手,就这样和对面的隋景僵持着。

      隋景又睁开了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四爷这样不肯轻易相信人,可以用来自保,在现在却于她没有丝毫的益处。奴才若是有意伤她,干脆在彼时就放那个去向皇上回禀她用合符出园子的护军统领进澹宁居好了,何苦等到现在?”

      胤禛一愣,思度了一下,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再不赶回去,没人能预料到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四爷也不想她出什么事吧?”隋景又向前逼近了一步。

      胤禛看了看手臂上托抱着的璇玑,又看了看隋景,无奈地把她交给了他。

      “你到底是哪一派的?”胤禛忍不住问隋景。

      隋景笑道:“奴才的主子只有皇上一人,不曾是他人。”说着,他转身,把璇玑放在马背上,然后自己跳上了马。“四爷,奴才们先回去了,您自己保重。”说完,他扶起璇玑,调转了马头,带着她扬长而去。

      胤禛站在荡起的尘土中,久久不能动弹,只觉得全身都在打颤……

      ①般若:智慧。佛教用语。通过直觉的洞察所获得的先验的智慧或最高的知识。
      ②菩提:(音译)意为正觉。指对佛教“真理”的觉悟。
      ③注:此两句为坑主胡诌,精通佛法的看官请勿深究。号“圆明居士”的老四也不要努力回忆自己是否真的说过这么“高深”的一句。鞠躬……

      又注:上面那个情节不算狗血地幸福……瀑布汗……

  • 作者有话要说:  从清西陵的泰陵回来了,现在人还在北京,所以没法更新。
    这是第二次去看老四。这次走得很慢,可以非常充分地悼念、想念以及怨念他。我们在神道上走了一又三分之二遍。神道上有三条石板路,一般是左君右臣,中间走先皇的梓宫,可我们几个人专门走在中间的神道上,还号称“神神叨叨的人,所以走神道”。因为是冬季,所以游客并不多,非常冷清,却正称了我们几个的心。天气非常晴朗,不是我想要的雪天,连风都是柔柔的,温温的,不似冬天的冷,可是我们几个仍然感觉从脚底透着冷意。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老四的陵寝,都会跟想象中的感觉不一样。说不上来,本来以为会非常难过,可是却没有。几个人就是那样静静地发花痴,说到可笑的地方还会开心的大笑起来,还坐在泰陵的隆恩殿的门槛上静静地吃东西(当然已经把两个橘子供给他和乌喇那拉了),甚至连管理员都看不到踪影……这次给老四带去了几首歌曲放,其中就有《四爷党》栏目上的那首曲子,还有《圆明园》的主题曲等。在明楼上,竹子把去年老四忌日时我们写给他的歪诗和诔文读给了他,本来很歪的诗被她读得很深情,结果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就掉下来了,乱煽情了一把。倒是她那篇写得很好的诔文,被她读得乱七八糟,笑得我们直抽抽。可是笑的时候,我们都明显感觉背后阴风阵阵。
    我们在泰陵里呆了很久,又给年mm供了一根早上买的油条(传统,这是传统……瀑布汗),给老四的是奶酪,给那拉的是橘子,还给老四行了六肃三跪九叩的大礼。后来又去了妃园寝、阿哥陵和端王陵,可惜都没有开放,所以也没有再次看到李mm坟前那棵能够结大核桃的小核桃树,也没有再看到弘晖、弘(日分)和福宜的小坟。弘时的自然更看不到,上次去的时候就没有开放,而且里面只有遗址,压根破坏得不剩什么了,只有那座大门是被文物部门新刷过的,透着不合时宜的崭新。回来的路上遇到一个守陵人的后代,是叶赫那拉那一支的。他是开出租车的,当地的野导,很健谈,也是神神叨叨的,跟我们很说得来,于是我们就商议,下次再去的时候,干脆包他的车去泰东陵看看葫芦,再去远远的福惠的陵去看看,但是这两座陵寝都是没有开放的。
    还要再呆几天吧,想去大觉寺,还有北京市委党校那边,去找找郎世宁的墓。这一趟,可真成寻墓之旅了……
    这次来又是遇到了不少神神叨叨的事情。特别是去雍和宫那天,正好是腊八,竟然遇到喇嘛们在派发腊八粥,和kk非常幸福地排队领粥,喝完了就一个殿一个殿磕头、拜佛。后来跟她们总结出这样一个定律:跟YY混,有鬼看,有粥喝……
    现在脑袋不大清醒,瞌睡了,却在这儿罗嗦了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顺便预告一下:各位为老四和璇玑喊屈的看官们,在下面的一个情节中他们会很幸福,在我看来幸福得都有些狗血了。请拭目以待吧~~
    不行了,困得语无伦次了,就这样了……
    ******1月29日更新*******
    从郎士宁的墓回来了,是在北京市委党校院内.可惜是在一围墙内,大门紧锁.幸好KK眼神好,在一片树影斑驳中看到了一个几乎已风化平掉的"郎"字...我们甚至跑到校办公室问能不能给我们开锁,可惜开门的老师已经放假了别人没有钥匙.于是我爬上了门口的一张石桌站在上面拍摄.觉得不够清楚,又跳上了围墙猛拍了一通.可惜不能跳进去,因为怕跳进去容易跳出来无门…
    在郎哥哥的墓碑前又遇到了三只猫,我们把它们分别命名为利玛窦、汤若望、郎世宁.利玛窦是一只白色的纯种波斯猫,身材健美,神情高傲,眼神恶劣.大概是发现我们没法进去而又翻墙无门,它就轻松地么铁栅拦间钻了进去,轻而易举地跳上墙走着优雅的猫步…气得我和Kk想把它Pia飞…郎世宁是只毛色很花的猫,腹部是纯白色的,背上的毛是琥珀色和黑色相夹杂,眼晴是闪闪发光的黄色.郎世宁是一只很温顺的猫,只要叫它"咪咪"它就会很乖地走过来用身子蹭我们的腿作撒娇状.它的毛很光滑柔软,摸着很舒服.汤若望是只狮子般的大黄猫,出现得比较晚,也是只看起来比较温顺的家伙…KK说:"YY真招猫,一这次路上都在tx猫猫狗狗."
    今天北京的风很大,吹动了墓地周围的松柏和竹子发出阵阵呜咽的声音,象是思乡的倾诉又象是去朝离家的哭泣,若不是明朗的天空,真会有一种鬼魅的气氛…
    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行了个蹲安,愿这些异乡的灵魂能够升上他们理想中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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