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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化心记 ...

  •   大概是八阿哥提前得到了什么风声,要不就是他已猜出了老爷子派璇玑来的另一层用意,所以璇玑来到八爷府上都两天了,楞是连八阿哥的影子都没见到。生病中的八福晋是躲不了璇玑的,毕竟璇玑是被老爷子指定来照顾她的。可每次璇玑在她身边候着的时候,她除了昏睡就是沉睡,从来不看璇玑一眼,更不曾跟璇玑说过一句话。

      八爷府上的日子确实难过,处处看的都是冷冰冰的脸,可是璇玑咬牙忍着。她走之前,隋景曾给了她一纸药方,说是“万灵方”,说不管八福晋得的是什么病,病得有多重,只要用了这个方子,保准半个月内会好起来。虽然隋景说这方子时表情极为诚恳,可璇玑还是怀疑这个方子的可靠性,正如怀疑隋景的严肃性一般。可如今自己虽是乾清宫来的人,却处处被人冷眼,她嗓子眼里就堵着一口气,想要做出什么让他们都刮目相看的事情来,所以也只有信了隋景的话。可她还是谨慎,把方子另外抄了一遍,拿给宫里派来的何太医看。何太医看过那个方子后,摇了摇头说看不懂。就在璇玑心里正要埋怨隋景时,他却又点了点头,跟璇玑说这方子虽然古怪,但是也没有相克相害之物,而且又大多是调息顺气的药材相配,应该可以给八福晋用一副试试。璇玑和何太医一商量,就定了这个方子。这方子一副吃七天,结果吃到第七天,八福晋果然睁开了眼睛,接着通通透透地泻了一番后,竟然神清气爽了许多,之前灰黄的脸色也开始转变得有了些人色。

      这么一好转,八福晋再也无法继续无视璇玑了,可她仍旧很少搭理她。每次璇玑在她身边候着的时候,她都捧着一本书歪在床上默读。璇玑看八福晋的气色好了不少,也就不着急了,反而拿了刺绣的材料,静静地坐在她床边的圆凳上飞针走线。这么些年来在乾清宫的历练,把璇玑的耐性磨练得近乎炉火纯青。她不求赏,也不求别人能真心待她,只希望能在八爷府上“偶然”看到胤禛和孩子们。可是,只要这八福晋一天不好,她就只能被困在八福晋住的这个深闺里;可若是八福晋好了,她又怕自己会没机会见到那父子三人一面就得回乾清宫。

      自从八福晋重病,八阿哥就禁止别人进来请安,怕吵到养病中的福晋。所以小院里除了病床上的那位外,只有璇玑等几个为数不多的奴才,倍显冷清。常常在无人时,璇玑会站在台阶上的廊檐下,想透过重重飞檐高墙、花枝树丛,望向相距不远的四爷府。可每当这时,她都觉得这些墙,这些间隔,渐渐长到了她的心里,越来越高,越来越沉重,几乎要压塌那些支撑着她一路走下来的坚强。每日生活在绝望、焦急的期盼中,正是她此时的处境。而这种感觉,要比在乾清宫时那种一个人的孤独、无助更难以令人忍受。她常常在清晨无人的时候贪婪地吸着空气,因为这可能是那些亲人们呼吸过的;在起风时候,她会忍不住迎着风,伸手试图去触摸风中的温度,因为这风有可能刚抚过那些她深爱着的人的脸……

      咫尺之隔,却难相见。璇玑觉得再这么郁闷下去,她也会病倒的。

      实际上,郁闷的人不止她一个。

      这种和八福晋的相对无言又持续了几天,终于有人忍不住爆发了。躺在床上的八福晋突然扔了手中的书,一把夺过璇玑手中的绣花绷,只看了一眼,就撇了撇嘴,闷闷地对璇玑说:“这也叫刺绣?白白浪费了这些绣线!”

      璇玑歪头一笑,说道:“奴婢这不天天儿等着,想要能得到福晋的一点指点么?您可总算开口了。”

      郭络罗彤丹一扬嘴角,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她拿起挂在线上的针便扎了下去,下一刻却让璇玑听得了一声“唉呦”。再看刚才得意的人儿,此时正苦着一张脸吮着指头懊恼地看着被她一下扔到床尾的那个绣花绷。

      璇玑看到她那狼狈的样子不禁感到好笑。原来传说中相当干连、泼辣的八福晋郭络罗彤丹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趁她还在专注地查看着手指上那个小小的伤口,璇玑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可能是因为长期以来的养尊处优,也还可能是因为不曾生养过孩子的原因,八福晋的面容上仍有着些少女的模样。她现在虽然在病中,脸色不大健康,可仍掩不去那双时时流露着高傲神采的眼睛。她的面容由于患病而显得十分消瘦,可这并没有让她看起来丑陋,反而更加显现出她那精致圆润的下巴。

      彤丹瞟了一眼,就看到正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的璇玑。她没好气地转向璇玑,呵斥她道:“你这奴才倒是不安分,一双贼眼溜溜地打量什么呢?”说完,还觉得话语不够厉害,又吓唬她道:“再看,当心我剜了你这两只眼睛去!”

      璇玑轻笑:“福晋好看,奴婢就忍不住多瞅两眼了。若是这样冒犯了福晋,还请福晋原谅。”

      彤丹哼了一声,但也明显很受用她的赞美。她下意识地整了整领口,转过脸去不看璇玑,说道:“我知道你来八爷府的目的。可我也得跟你说明白,我们是身正不怕影歪,别人爱怎么说怎么说去。舌头都长在各人嘴里,想怎么嚼怎么嚼,我们管不了,也犯不着跟这种无聊的人生气。可有人爱听,没办法。所以你觉得自己要怎么去回话,就怎么回。但是,说话之前要先想想是不是要留点口德,也算是给自己以后积点德。”

      璇玑一听,便明白不单单是八爷,连病中的八福晋都早已猜透了老爷子送她来的另一个目的,所以才一直避而不见,避而不理,亦或是不屑见她。可虽然人家都明白了,璇玑也不能招认啊,只能一味装作不知道,否认到底。

      “啊?福晋说的是什么啊,奴婢不大明白。皇上让奴婢来,不过是为了照顾您,使您康复而已。”

      彤丹白了一眼一脸无辜的璇玑,冷笑道:“得了吧,你就甭跟我在这儿装了。老爷子没让你来探察八爷?说了谁信啊!依照皇家的规矩,宫女是不能出宫的。你现在却被李德全亲自送到八爷府上,难道不让人觉得有古怪么?”

      璇玑笑了一下,转身把小桌上的果子露给她端来,递到她手上,说:“福晋想得太多了。皇上给奴婢的交代,真的只是让奴婢来照顾您罢了。其实,跟您实话说了吧,皇上对于您的病十分过意不去。皇上心疼福晋您才是真的。福晋您也是皇亲国戚,您定知道皇上对于皇室后裔一向是照顾有加的。您是皇上的晚辈,这场病又是因皇上而起,所以皇上内心总有些不忍,就派奴婢来了。福晋,您不会是想让皇上亲自来看您吧?”

      彤丹撇了撇嘴,说道:“哪儿敢啊?!”

      “再说了,”璇玑接着说:“奴婢来到八爷府上都好几天了,还不是成天都陪在福晋您的身边,哪曾出过您这院子?奴婢到现在为止连八爷的面儿都还没见到呢,又怎么能说得上什么‘探察’?难不成福晋以为奴婢练了仙家的分身术,明明身子在您面前,魂儿却脱壳跑去看八爷了?”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彤丹听了她的话也不禁笑了出来。可下一刻她就立刻唬住了脸,责备璇玑:“你这丫头说话好没大小?你在乾清宫皇上面前也是这么放肆么?”

      璇玑摇头,回道:“那奴婢可不敢呢,得看皇上是否高兴。不过,奴婢刚才就是想逗福晋一笑而已,没有他意的。”说着,她看了一下外面,起身对八福晋说道:“福晋,您又该用药了,奴婢去把药给您端来。”说着,转身就往屋外走。

      郭络罗彤丹看着璇玑的背影,突然叫住了她:“你……听说药方也是你从宫里带出来的,皇上他是真的心疼八爷和我么?”

      璇玑笑着看她,安慰她道:“福晋您别想太多了,尽快把病养好了才是。”

      踏出八福晋的卧房,璇玑微微回头看了看,脸上露出了微笑:听她刚才的语气软了下来,大概已经从对她百分之百的提防,变成了半信半疑。看来今后的行事,还是要格外谨慎、机灵。

      等她虑好了药汁端了回来,却看到八福晋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人。璇玑刚一进去,他便转过身来看她。果然是八阿哥胤禩。两人刚才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但是璇玑一进来,他们便停了下来。她端着托盘对胤禩行了个蹲礼,小声道:“奴婢一会儿再过来吧。”

      胤禩看着璇玑,笑了笑说:“不必了,你过来伺候福晋吃药吧。别耽误了吃药的时间。”说着,他起身站到了一旁。

      璇玑走过去,把药碗递给彤丹,看她皱着眉头喝了下去,又赶紧递了一杯蜂蜜水给她,然后掏出一条帕子为她擦了擦嘴。胤禩在一旁看着璇玑有条不紊地做着这些事情,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果然是皇阿玛身边的人,比府上那些笨手笨脚的奴才们强多了。”

      璇玑心中暗笑,却不声张,低着头做完自己的事情后,就收拾了药碗退了出去,让这两口子说他们的私密话。她实在没兴趣做个优秀的无间,所以也无意去偷听什么。璇玑看到了小院的大门,她突然想出去走走。于是就趁着这会儿胤禩在八福晋房里的当儿,第一次走出了这个她呆了整整十天的小院。

      她对八阿哥的府邸不熟悉,所以就胡乱地走着,心里想着大不了迷路了再去问别人。可走着走着,突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喊的正是她的名字。璇玑转过身去一看,竟然是白白胖胖的九阿哥胤禟,身材中等的十阿哥胤(礻我),和身型愈发结实的十四阿哥胤禵。她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在宫里还是在八阿哥府上,觉得脑子里有点错乱,也忘了行礼,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三个朝她走过来的阿哥们。

      “这丫头,又开始发呆了。”胤禵伸出手,在她面前来回晃了两晃。

      璇玑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向三位阿哥请安。

      “呵,你这是要去哪儿啊?再走,就出府到我四哥那儿去了。”胤(礻我)笑着问璇玑。

      “啊?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想找找八爷府上的花园。”

      “你找花园干吗?怎么不在福晋身边守着?”胤禟不阴不阳地问她。

      “奴婢守在福晋屋里十天了,现在福晋总算有些好转,所以奴婢只想去花园放松一下。而且现在八爷在福晋屋里呢,奴婢不好再呆在那儿。”

      那三个阿哥互看了一下,脸上同时呈上暧昧的笑意。胤禵说道:“看来咱们仨来得不是时候,咱们还是先回吧。”

      另外两人点了点头。胤禟对璇玑嘱咐道:“这是皇上派给你的任务让你来照顾我八嫂的,你可给爷们精心点。”

      璇玑恭顺地给他行了个礼。三人刚转身要走,胤禵复转过来,一抬手往后指着说道:“我八哥府上的花园在东北边,你往那边走吧。”璇玑谢过了胤禵,转身不紧不慢地往他指给她的方向走去。

      “九哥,皇阿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还在怀疑八哥么?”胤(礻我)看着璇玑的背影,问同样看着璇玑离开的胤禟。

      “谁知道呢。咱们近来还是安分点,一切听八哥的安排,别给他心里添堵了。皇阿玛因为保荐储贰的事儿还没完全息怒,不仅亲口否定了八哥的能力,还拿八哥生母良妃娘娘的身世来打压八哥。这会儿又释放了二哥,而且还不断有人上折子请复立太子,估计二哥这次翻身是翻定了。八哥正为这件事烦心呢。现在府中又被派来了个这样不明不白的人,一切还是小心为好。还有,我们三个最近也不要常往八哥这儿走动了,省得被皇阿玛的眼线报了去说咱们结党营私。”

      胤(礻我)和胤禵都点了点头。他们三个走到府门口分了手,胤禵说要去看看他四哥,便径直去了不远的四贝勒府。他前脚刚进了客厅,方从宫里回来的胤禛后脚就跟着进了来。胤禵看胤禛脸上有些沉闷之气,便想讲点新鲜玩意儿给他听:

      “四哥,你可知道,现在八哥府里有个烫手的芋头呢,丢不出去,也吞不下。”

      “哦?又怎么了?你八嫂好些了么?”胤禛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你不知道么?皇阿玛把他身边的那个璇玑派到八哥府上去照料八嫂了。”

      胤禛身子一凛,可随即淡淡地说:“皇阿玛这是心疼八弟妹吧,毕竟她也是皇室宗亲,有什么好奇怪的。”

      胤禵看胤禛的脸色根本没有缓和,有点尴尬地挠了挠头,说道:“那个璇玑就是有点怪。你还记得咱们在皇额娘那儿见到的那个璇玑么?如今的她跟原来大不一样了……”

      “璇玑被调到乾清宫也有年头了,在皇阿玛那儿做事自然要更严格些,她跟以前不大一样也很正常嘛。”

      “可是,她的模样跟原来没什么差别,性情却变了,就让人觉得有些古怪。”

      胤禛拍了拍胤禵的肩,微笑了一下说:“好了,怎么一个奴才就让你这么上心了?你还是多安慰安慰你八哥吧,他这些日子来挨了不少骂,福晋又病了,肯定心里正不闷气呢。”

      胤禵点了点头。

      用过晚膳,兰慧正准备带着弘昀和弘时告退,胤禛把她单独叫住了。兰慧的眼中闪过一丝幸福,问他道:“怎么了,爷有什么事要妾身做么?”

      胤禛微笑着看着她,说道:“听说八弟妹身子好多了,就是无聊地要紧,你若是没事的话,就多过去走动走动吧。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儿。哦,对了,你过去的时候把两个孩子也带上吧,有他们在,会热闹一些。”

      兰慧觉得有点奇怪,可于情于理又没有什么说不通的地方,便点头答应了。

      从此,八爷府上福晋住的那个挺平静的小院里,常常能听到两个男孩子的笑声,其中,还混杂着一个女人的声音,轻柔、宠溺地唤着他们的名字,如母亲一般……

      *********************12月28日更新线*************************************

      “这些天都让四嫂费心了。”坐在大躺椅里的郭络罗彤丹一边看着在院子里玩闹的孩子,一边对兰慧说。

      “弟妹这是太客气了,咱们妯娌之间相互照顾本来就是立该的,你快快养好了身子,了却皇阿玛和八弟的这个心患才是。”兰慧一边笑着抚慰她,一边顺手把一个剥好的桔子递给她。

      彤丹笑了笑,看向在小院中玩耍的小弘时和守在他身旁的璇玑。她本想夸赞说四嫂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真是个有福之人,可忽然又想起这是四阿哥侧福晋李氏的儿子,而四嫂和四哥的嫡子早已殇了,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两天怎么不见四嫂带保晟过来了呀?那孩子不是说还要背书给我听的吗?”

      兰慧听她提起弘昀,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她一边剥着另一个桔子一边说:“啊呀,弟妹是不知道啊,就因为弘昀想来你这儿,四爷跟他都被夫子好训了一顿呢,说什么功课再耽误下去,小阿哥的心就收不回来了。夫子没少给脸色瞧,害得四爷好一番反省,又赔了不少好话,却再不敢帮保晟向夫子告假了。”

      彤丹听了,忍俊不噤道:“这四哥也真是的,那人不过就是个教书先生,四哥拿出点王爷的气派压压他的嚣张气焰不就行了,怎么反倒让人家骑到头上去了?”

      兰慧听了一笑,说道:“弟妹你这又是说笑了。那夫子是读书人,咱们得敬着,供着不是?这历朝历代哪有不尊重读书人的?别说四爷了,就是八弟、九弟他们不也在广交读书人,礼贤下士吗?连皇阿玛都不愿轻易得罪他们呢。毕竟乱世靠武统,盛世靠文治,这是千年传下来的治国之策。说到底,如今咱大清的上下运作不还是靠他们呢吗?所以自然对他们殆慢不得。”

      “四嫂,你说的我都懂,我刚才也不过就是那么一说,开个玩笑罢了。”

      兰慧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那夫子虽然严厉,却是相当博学,教得又好,保晟那孩子是极爱他的。所以见到夫子生了气,也就不敢再贪玩,老老实实地学功课去了。”

      “保晟这孩子有福相,又肯这么用功,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的。”说着,彤丹看了看院子里的小弘时,又道:“这个小的嘛,就先紧着让他玩吧,毕竟能这样无忧无虑的年头不多。一旦长大了,心思复杂了,就会被缚上枷锁,再也无法这样开心了。”

      兰慧也看向小弘时,微微点了点头。

      璇玑陪着小弘时蹲在一棵大柏树下看蚂蚁搬家。她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从出生后就不曾见过的陌生儿子,生怕漏看了一丝一毫。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弘昀已经有了一些少年的模样,也多了些初懂人事后的拘谨和羞涩,不再象以前那样会扑入她的怀里撒娇或是缠着她不放。如今的他学会了彬彬有礼地跟她讲话,也知道帮着她管束调皮的小弘时,不让他仗着璇玑对他的宠溺太胡闹。这样的弘昀对于璇玑来说有些陌生,毕竟她错过了这些年来他的成长,这让她既自责又懊悔。可每次接受到弘昀看着她的温柔、喜悦之目光时,她又觉得无比的欣慰。而眼前的小弘时呢,正是处在一个没心没肺的年纪,谁对他好,他就对谁付出真心,所以俨然已经接替了当年弘昀的角色,成了缠着璇玑的小鬼头。

      “璇玑,你说蚂蚁为什么要搬家?”才四岁多的小弘时盯着忙忙碌碌的蚂蚁,头也不抬地问璇玑。

      “因为要下雨了吧。”

      小弘时抬起头来看了看天,再看了看璇玑,说道:“它们怎么知道要下雨了啊?可是现在都还没有下雨啊。”说着,他还煞有介事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刚被剃得锃亮的头顶,满脸“怎么没下雨”的疑问表情。

      突然,从天而降了一个白色的东西到小弘时光光的脑门上。璇玑见状想暴笑,却本能地极力忍住了,憋得满脸通红。她正准备掏出手帕帮小弘时擦掉,可小弘时却已抢先用小手把脑门上的东西擦了下来,放到眼前仔细这么一瞧,立刻瘪了一张小嘴,红了眼圈,带着哭腔埋怨道:“璇玑骗人,天上没有下雨,下鸟屎巴巴了……”

      璇玑再也忍不住了,她大笑着掏出手帕帮小弘时把手上和头上的脏物擦掉,抱起小家伙想带他去清洗一下。可能是因为她的大笑,也可能是因为她的怀抱给了小家伙一个大哭的理由,所以刚才还只是欲哭的小家伙瞬间迸发出了地动山摇的号啕声。璇玑一时慌了神儿,连忙又是拍又是哄又是帮他抹泪。那边的兰慧和彤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大哭吓了一跳。兰慧急得三步并两步走过来,硬是从璇玑怀里夺过了小弘时,面露愠色地责备璇玑道:“你怎么搞的?怎么把小阿哥给弄哭了?”

      璇玑看着大哭不止,满脸涨红的小弘时,心疼万分,忍不住也泪流不止,正想伸手再把他抱回来,却被兰慧一躲闪了开。她的手就悬在半空,怔怔地不知道往回收。

      “哎呀,你也傻了?问你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兰慧看璇玑那副神魂不定的样子,更有些气恼。

      “福,福晋……刚才柏树上不长眼的鸟把屎拉到小阿哥头上了……”璇玑一边抽泣,一边告诉兰慧刚才发生的事情。

      兰慧听了苦笑不得,正不知该说什么,却听到身后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乖保桓,不哭了哦,再哭的话八婶这儿的小鹧鸪点心就要被你吓飞了哦。”

      兰慧转身,发现彤丹也已经从躺椅上起来,走到了她们身边。彤丹冲兰慧笑了笑,从她怀里抱过小弘时,一边用自己的手帕给他擦了擦脸,一边笑笑地看着他。

      小弘时一边大声地抽泣,一边对彤丹说:“保桓不,不哭了,保桓喜欢小鹧鸪点心,保桓不要它们飞……”

      彤丹毫不介意地亲了亲他那沾满了眼泪和鼻涕的小脸蛋,让他把头伏在自己的颈窝处,轻轻地抚着、拍着他的后背。果然,过了一会儿,小弘时就止住了哭。可能是刚才哭得太使劲了,所以现在眼睛一眨一眨的,大有想睡着的趋势。

      兰慧给愣在一旁的璇玑递了个颜色,璇玑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小弘时从有些倦色的彤丹怀里抱回到自己怀里。小弘时倒也很听话,只是仍一脸委屈地窝在璇玑怀里,微微地抽动着小身子。

      兰慧吩咐璇玑赶紧去给小阿哥洗洗干净,璇玑抱着小弘时转身离开了。她再回头去看彤丹的时候,却发现她正愣愣地看着小弘时发呆。

      “怎么了?累着了么?快躺回去歇着吧。半大的孩子虽然还小,可也好几十斤重呢,你这刚好一点儿的身子怎么承受得起?都怪四嫂,刚才只顾想着哄小家伙别哭了,却让你抱着他受累了。”

      彤丹没有看兰慧,目送往屋里去的璇玑和小弘时,轻轻地说:“真好啊……四嫂,刚才,我感觉到了小保桓的心跳。”说着,她兴奋地转过头来看向兰慧,“我们的心在一起跳,扑通,扑通……好像我们是真正的母子一般……”

      兰慧笑了笑,扶着她一边往台阶上走,一边安慰她道:“是了是了,抱着自己的孩子时就是那样的感觉。母子连心,说得一点也不错……弟妹也不要着急,你和八弟都还年轻着呢,将来你也定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彤丹的脸上浮上一层朦胧的笑意,彷佛是陷入了对未来那段美好的母子情深的幻想中。突然,她使劲握了一下兰慧的手,脸上的笑容也随即清晰了许多。她对兰慧说:“四嫂,您今后多带孩子们来我这儿走动走动吧,有他们在,怪热闹的,我心里也高兴。”

      兰慧扶彤丹坐下,满口答应着她:“好的,只要你不嫌孩子们吵了你的清净。”

      彤丹慢慢地躺下,忽然对候在一旁的侍女吩咐道:“去,叫小厨房赶紧做出一盘‘鹧鸪天’来备着,一会儿小阿哥要用。”说完,她似乎非常满意地闭上了眼,又陷入到对那种母子同心情怀的回忆之中去了。

      ***************************12月31日更新***************************************

      九阿哥胤禟思考问题的时候,手上绝对不能空着,所以他春夏喜欢拿扇子,秋冬喜欢握着个羊脂玉笑佛把件。九阿哥胤禟在提出问题之前,总喜欢踱十几个来回的步子,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把话说出口。

      “九哥,你就不能不晃来晃去么?晃得我头晕。”坐在炕上的十阿哥胤(礻我)抱怨了一句。

      胤禟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也坐到了炕上。可刚坐下,他又“呼”地站了起来。胤(礻我)叹了一口气,端起茶杯继续喝茶。

      “八哥,你说老四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到底是不是个‘太子党’?”胤禟嘟囔着踱到身穿牙色棉袍,外罩茶色棉坎肩的胤禩身边。

      胤禩抬了抬眉毛,并没有开口,也四平八稳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喝起茶来。胤禟看他这样的表情,脸上呈现出了些丧气的神色,转身又一屁股坐回到了炕上。胤(礻我)看两人都不说话,嘟囔道:“你们两个这是装闷葫芦呢?怎么都不说话了?”

      胤禟冲胤禩扬了扬下巴,对胤(礻我)抱怨:“八哥这个主心骨都不发话,我说了不也是废话么?”

      胤(礻我)站起来走到他们两个之间,一摊手,笑道:“这有什么难啊?不就是想让老四加入咱们么?咱们去跟他说不就行了?我看老四不像是个‘太子党’。”

      “你呀,要是事情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老二被关押的时候,只有老四替他说话,他还难不成不是老二那一派的?”

      “可是老四一向如此的嘛。他念佛,就是见不得别人处于弱势。当时八哥被皇阿玛责骂的时候,他不也为八哥说情了么?”

      胤禟拿这个头脑有些简单的胤(礻我)没辙,干脆“嘁”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所以我说啊,你们都多虑了。我看老四顶多就是个中立的人,要不是他在咱们这些人中既是弟又是兄,不得不在这些家事儿里斡旋的话,他估计巴不得什么都不管,只跟柏林寺的那群秃驴和尚混着赏花、吟诗、辩禅呢。”

      胤禩低喝了一声:“老十,说话放尊重点。那些是修行之人,我们对他们要有敬意。说实在的,老四这个人我确实摸不透。他虽然被皇阿玛说是脾气外露、喜怒不定,可从不把心里真正重要的事情说出来。而且我总觉得,从四年前开始,他就越来越内敛。外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越发的成熟了,可我怎么看,他都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他身上的什么东西,一种别人都不了解的东西……”

      “难道八哥的意思是,老四对这太子之位也有企图?”胤禟伸手虚指了一下,诧异地问道。

      “那倒也未必。”胤禩摇了摇头,“至少现在来看,还没有这个倾向。我只是怕,有些人的‘不争’,正是他‘争’的手段……可我又觉得不像。我总感觉老四心上好像一直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他眼里有一种不大轻易能被察觉的疲惫和哀伤之气,让人看起来有些阴郁。老四又是个极宝贵自己面子和身份的人,活着累也是自然的。而且他在皇阿玛面前惟命是从,在兄弟面前恭顺友善,在群臣面前不苟言笑,不轻易示好,是他一惯的作风,所以这里面倒也没有什么阴谋的味道。”胤禩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嗨,那不就更好办了?他心上哪儿打了结,咱从哪儿给他解开,还怕拉他不过来吗?你们知道老四最烦心的事儿是什么吗?”胤(礻我)故作一脸神秘,看了看胤禩和胤禟。

      胤禟看向胤(礻我),脸上带着一丝嘲弄的笑意,问他:“你不会是想说他那位病着的侧室吧?”

      胤(礻我)一拍巴掌,笑道:“正是!我记得十四弟说过,四十三年这位侧室刚病倒的时候,老四私下里整天跟丢了魂儿似的。这种状况持续了好久,又是求医又是找神僧仙道的,没少折腾,结果都没有转机。按说这种情形,再加上不断有新秀女入府,一般人也就能撑个一年半载,也就放弃了。可听十四说,老四好像并没有放弃,还常去看望那个病秧子,她是真真成了老四的一块心病了,可想老四对她多在意。”

      “呵,真没看出来老四那个闷葫芦竟然还是个情种?”胤禟失声笑了出来。

      胤禩抬眼,无聊地看了看正津津乐道老四八卦的两个弟弟。

      “可不?十四跟我说到这事儿,还真骇了我一跳,可又觉得想笑。你们想想啊,这么一个对什么都淡淡的老四,痴情起来可该是个什么样子啊?”胤(礻我)说着,翻起眼睛兀自想象起来。

      胤禟“噗”的一口茶喷了出来,随后笑得满脸通红,连老八也忍不住无声地笑了出来。

      “你们两个活宝,怎么会说起这事儿了?”胤禟问他。

      “说来也巧,那天我和十四弟在棋盘街上的聚贤茶楼休憩,突然听得下面一片喧哗。往外一看,发现是从一辆马车里下来了一个女子,进了对面的绸缎庄。她下车的时候啊,人们围得那是个里三层外三层啊。我们就向店小二打听是怎么回事。小二说呀,早早儿地就有很多人打听到那天是乐户‘名秀坊’的头牌玲珑姑娘到绸缎庄选衣料的日子,所以都在那儿等着看上她一眼呢。我就跟十四弟说:‘不就是个倡优么,怎么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动静?!’谁知十四弟是见过这个玲珑的,说她如何如何长相好,如何如何唱腔好,如何如何识大体……后来三说四说地就扯到了这个玲珑跟他以前见过的老四的那位侧室有些相象的事情……”

      “什么?!”胤禩和胤禟都低声惊呼了出来。

      “是呀,十四弟说那个玲珑跟老四的那个侧室有点象……”

      胤(礻我)还没说完,就被胤禟的话打断了。胤禟转头看向胤禩说:“八哥,你还记得么,‘名秀坊’是我门下一个开当铺的奴才化名开的,而这个玲珑正是他的干闺女。这会儿我倒是有了一个主意!不管有用没用,咱们不如试试。能拉得老四过来,自然是好。若是不能,也不过是浪费一些银子罢了。”

      “你是说,要利用这个玲珑?”胤禩眯着眼睛,仔细地思索着。

      “是呀,安排老四和她见面,让老四对她动心。然后咱们可以从中撮合帮助,让老四收了她。那时老四自然会感谢咱们的,说不定从此就站在我们这边了。若是那个玲珑够机灵,不还可以充当咱们的耳目么?若退一步说,老四收了人却仍不跟咱们一心,或者压根没胆儿收人,那咱们就做最坏的打算,把他结交娼户的事儿当成把柄,到时候不怕皇阿玛不看扁他。”胤禟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得逞了一般。

      胤(礻我)听了,一拍手大叫了一声“好”。可胤禩仍然是满面沉思的表情。良久,他说道:“我们得好好筹划一下,既能达成我们的目的,又不引起老四的烦感才是。”

      “八哥,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就不信我的法子化不了老四他心里那块铁疙瘩!”胤禟信心满满地一口揽了下来。

      胤禩担心地问他:“你有十成把握?”

      “十成倒不一定有,但至少有九成,你就等着瞧好吧。不过,老四平日里跟你关系也还算不错,所以要借八哥你的面子和你这里的某处厢房一用。”

      “你这不是害我么?”胤禩皱起了眉头。

      “嗨,怎么会呢?放外面我怕老四不去。就算放您这儿也不会有事。咱们请玲珑来弹唱助兴总不犯法吧?然后给老四使劲灌黄汤,再弄成他酒后乱性的样子,责任不就不在咱们了么?

      胤禩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道:“那就试试吧。”

      两人正为终于有一步棋可走而高兴,突然听得胤(礻我)那方自言自语:“话说,若是老四的那个侧室真的那么漂亮的话,不是明摆了皇阿玛偏心么?凭什么美女都去了老四那里?”

      胤禟嗤鼻一笑道:“老四那位侧室参加选秀的时候你才几岁呀?这个有什么好争的?”

      “倒不是单单说她。我是想到,那个年羹尧本不是也有意把他妹子送到八哥这儿的么?怎么皇阿玛一指,就把年家那个听说才美两绝的闺女又指到老四那儿了呢?”

      胤禩微微笑道:“这也不稀奇,年家是老四佐领下的包衣,自然是给他最合适。指给我,怕还麻烦呢。”可他虽这么说,但一想到年羹尧这个人物,便还是觉得哪里有所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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