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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98.回朝记 ...

  •   九月中,胤禛的长孙、弘时阿哥的唯一儿子永珅病殇,胤禛派苏培盛亲自去宗人府宣密旨,把永珅殇的记录提前至二年正月。完全不知情的涵瑛悲痛得几乎神智大乱,弘时虽被这突如其来的丧子打击到,可毕竟他自己都还是个心智并未完全成熟的大孩子,所以悲伤反而没有重创到他。璇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是守着涵瑛这孩子不让她出事。看到璇玑对涵瑛和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弘时那颗倔强的心本软下来了一些,又唤她作“璇玑姑姑”。可还没过多久,谣言不知从内廷的何处而生,说永珅阿哥殇得有些奇怪,本来好好的,可自从养心殿的璇玑常往北五所走动后,永珅阿哥才开始生病并最终病殇的。一下子,璇玑被这传言推到了嫌疑的顶峰,连兰慧也几次把她召到长春宫询问。璇玑紧闭其口,绝不承认。皇上那边也一如既往地对她信任,并没有派人去调查,所以这件事最终只能是谣言,得不到确切的定论。可璇玑也一下成为了北五所最不受欢迎的人。她无法再去看望弘时和涵瑛,甚至当别的小阿哥去养心殿给胤禛请安的时候,见到她也会露出一副害怕的表情,似乎她会对他们下毒手。

      这种情况下,胤禛本不该出面为她澄清什么,可他不能容忍她被这样的谣言中伤,就让皇后兰慧宣谕后宫:不得无中生有制造谣言,污人清白……

      可也就是这样的一道口谕,让后宫中的人更是人心惶惶:似乎皇帝中了璇玑这个妖女的蛊,俨然已被证实了。

      面对这样大的压力,璇玑隐忍着,每天仍以平常的模样对待胤禛。胤禛知道,这样装出来的轻松背后,隐藏着多大的痛楚和心酸。他很是懊恼。自己身为一国之君,却仍无法保护她免受这样或那样的伤害。而她只是笑笑,安慰他说:“等他们一家团圆之时,弘时、涵瑛能唤我一声‘额娘’,当下让我怎么受苦都心甘情愿,算是,补偿亏欠弘时的母爱……”

      现在胤禛最为担心的是,若这种谣言被传到外朝去,会置璇玑于更危险的境地。

      幸而,事情并没有如胤禛预料得那么糟。很快,这件传言纷纷的事被另外一件更大的事所取代了——二年十月,带着青海大捷军功班师回朝的年羹尧,进京了……

      迎年羹尧进京的那一天天公不大作美,才十月的天,却阴沉沉冷嗖嗖的,浓重的云层笼在天上,大有一副朝地面压下来的阵势。站在卢沟桥头郊迎的礼部尚书塞尔图偷偷地搓了搓手,对站在身边的礼部侍郎三泰使了个眼色,三泰连忙转头向桥那头的驿道上张望,可除了光秃秃的路面,什么也没有。

      塞尔图又向另一个方向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旁边的兵部尚书逊柱,发现他的鼻子下也水嗒嗒的,他还不住地抽动着鼻子,试图把那柱清流抽回去。塞尔图想笑,但极力忍了下去。稍稍探头看了看其他各部的堂官们,也都各个脸色青白,大家等得有些久了,都冻得不轻。

      忽然,众人觉得脚下的地面一阵微震,紧接着,那震动越来越明显,连续而有节奏的声响开始响在耳际——是马蹄声。众人侧目向南望,只见驿道上渐渐露出了军纛的顶端。渐渐的,便看到整个仪仗。一直守在卢沟桥另一头的鸿胪寺官李风翥和两个礼部侍郎快步迎了过去,跪拜过年大将军后,便引导他和他身后的一百铁骑外加五百精兵向郊迎的王公百官所在的方向走去。

      只见年羹尧黄缰紫骝,人马皆披着锦棉锁子甲,端坐在马上目不斜视,威风赫赫。他的身后,是军威齐整的骑兵,各个盔明甲亮,兵强马壮。骑兵的后面,是步伐一致,持戈执戟,全装惯带的步兵。

      这样的场景,不由得让人想起六十年十四阿哥回朝时圣祖亲迎于卢沟桥的场面。

      可他年羹尧怎能跟当年的天胄十四阿哥相比?他就算再有军功,再被皇上加封了一等公,也不过是当今皇上雍邸的一个包衣奴才出身!所以当他安坐马上,趾高气昂地经过跪迎的王公以下官员时,有人悄悄往面前的土里吐了口水。

      年羹尧的战马行至王公们的所在地时,所有的王公都下马问候他,而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没下马,也并没有还礼。顿时很多宗室贵胄脸上的笑都僵在了面上,转而挂起了冰霜,心中对他多有叱骂。而年羹尧毫不为意,依然我行我素。

      因掌管宗人府时出了差错被降镇国公的允祹待年羹尧坐骑过后,低声对身边的淳亲王允祐说道:“好!好!看皇上任用的这个八面威风的大将军,竟然比当年十四弟还气派!如今都不把咱们这些皇帝的亲弟弟们放在眼里了。咱们倒还不如了那庙里的泥菩萨,他倒是连个拜也不拜了!”

      允祐连忙拽了一下允祹的袖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你还嫌皇上不够烦你是不?”

      允祹不服气地低哼了一声,瞥着眼睛扭着脖子,嘴里嘟囔着,怪声怪气地冒出了一句《桃花扇》里的唱词:“赵文华①陪着严嵩,抹粉脸席前趋奉;丑腔恶态,演出真鸣凤。俺做个女祢衡②,挝渔阳③,声声骂;看他懂不懂……”

      “你……”允祐黑着脸迅速捂住了允祹的嘴,确定他不会再唱下去,才松了手。

      “怎么了七哥?这可是圣祖准演的戏,凭什么我就不能哼两句?你又是怕的哪门子?”允祹嘴上仍不服气。

      允祐对允祹无奈地摇了摇头,一甩袖子,闪到别处去了。

      允祹左右看了看,发现身边的人脸上都有闪烁躲避之色,便冷笑了一声,一边左瞟右瞥,一边兀自地哼唧道:“硬邦邦敢要君的渠首,乱纷纷不服王的群寇;软弱弱没气色的至尊,闹喧喧争门户的同朝友……④”

      ******************************************************************************

      年羹尧入宫觐见皇上,因着平定青海叛乱是圣祖的遗愿,如今皇上终于可以祭天拜祖,向圣祖有个交代了,所以对他是格外的恩赏。除了赏赐颇重,言语中多是赞扬外,繁琐的礼数也给他免了不少,君臣倒不似了君臣,反而象久别的老友一样畅谈了起来。

      璇玑给他们上了茶,趁年羹尧兴致勃勃地讲述大战经过的当儿,她近乎逃也似地溜了出来。实在受不了胤禛那种狂喜到有些花痴的态度,也实在是受不了年羹尧身上越发显露的傲气。

      璇玑还记得玉徽生弘时之前,在雍邸见到的那个翩翩佳公子般的年羹尧。如今看来,官场果然是个不容清流的泥潭。清流之遇烂泥,要么渗入下去,把那烂泥和得更烂,要么浮在泥上,却日益浑浊,再也不能被称作清流了。看到年羹尧那被晒黑了,有些横肉凸显的脸,璇玑便忍不住把他和六十年时回来的十四阿哥的模样相比。她有些纳闷:是不是大将军日常的护肤品都是502强力胶,非得堆出这些块横肉来才能震得住军心,显出大将军的威严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年羹尧告退,当他退出养心殿西暖阁时,正看到候在一旁的苏培盛和璇玑,两人均向他行礼。年羹尧似乎有意地打量了璇玑一番,脸上忽然呈现出了诧异的神色。他瞪大了眼睛,指着璇玑问道:“你,你可是曾在圣祖身边的那个璇玑?”

      璇玑也瞪大了眼睛,正想作弄地仿着问他“你,你可是曾拜别圣祖出任四川巡抚的那位年亮工”,却听得西暖阁里胤禛的声音传出来:“璇玑,茶凉了!”

      璇玑微笑着对年羹尧一低头,闪进了茶水间,端了一杯清茶给胤禛送了进去。

      “你不好奇他是如何大捷的么?”胤禛接过茶杯,笑着问璇玑。

      “有什么可好奇的呀。”璇玑一边帮他收拾案几上的折子,一边答道:“内靠诸将用心,外靠兵士用命。前有岳钟琪这样的猛将,后有您这位皇帝全物资、全身心的支持。若把这些通通撤去,就算他诸葛再世,也大捷不了。”

      胤禛呷了口茶,摇头笑道:“你呀,越发的小心眼了。贵妃的账也不用算到她哥头上吧?”

      “我没有算到年将军头上啊,我不过说的是事实。凯旋,从来都不该是一个人两个人的功勋。”璇玑把案几上的一些书放回到书架上,背对着胤禛的时候,她皱着眉头思度着要不要把经查最初的谣言确是从年妃宫里传出来的事情告诉胤禛。可一转念,她又把这件事咽了回去。

      “等川陕地方、军中,以及他回京沿途的密报被呈送上来,你就明白了。”璇玑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胤禛放下茶杯,无奈地看着她,问道:“你又知道了什么?”

      璇玑轻笑了一下:“我知道的,你马上也会知道了。等一时也不会误了你的国家大事,何苦让我泄漏天机折我的寿?”

      胤禛把她拉到身边,拍着她的手说道:“不光你不喜欢他,十三弟也不喜欢他。你们二人才是我最能推心置腹之人,若是你们二人中一方褒他,一方贬他,我倒是难以判断了。如今你们二人心思一致,应该不会有错。看来我真得对这个年羹尧另眼相看了。他来觐见之前,关于昨儿郊迎的密报已经呈到我这里来了。他是如何行为的,我心里清楚。只是,这个大将军,我暂不准备打压他的这份狂气。年初都统图腊,副都统鄂三等在军中蜚议我‘拘拿诸大臣、凌逼众阿哥、纵恣隆科多、年羹尧擅权’,之前老八他们又一个个盼着年羹尧兵陷青海等着看我的笑话。可惜年羹尧出奇制胜,给我长了脸,我好歹也要给他长长脸不是?他的这股狂气正好可以为我所用来打压一下朝中的那股‘邪风’。他们说我‘纵恣’,我就要让他们看看年羹尧的‘擅权’能给他们多大的打击!”

      璇玑笑了一下,拍着胤禛的手道:“这火还是挺好玩的,看那些该烧之人被烧,舒坦!只要小心别烫到自己就行。”

      这时,苏培盛进来回话,说年大将军已经去了年妃的咸福宫。

      璇玑诧异地看向胤禛,胤禛笑着解释道:“是我让他去给年妃请安去了。人家毕竟是兄妹嘛。”

      “后宫禁内,可都是女眷。万一有躲闪不及正碰上的,不会吓到她们么?怎么不让年妃回家省亲?”

      胤禛笑道:“她回家省亲,我这边的消息可就不好得了。”

      ************************3月28日更新**************************************

      年琮碧看着宫女为坐在外间的二哥上了茶,便把他们都打发了出去,自己也从里间的暖炕上起身,掀开了珠帘走了出来。年羹尧连忙起身要再给贵妃请安,年琮碧快步走过去免了他的礼,扶他坐好。

      “二哥在那边远瘴蛮之地为国效命,辛苦了。”

      “算不得辛苦,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贵妃身处宫禁,多要孝敬各位太妃、侍奉皇上和皇后,才是辛苦。”

      年琮碧笑了笑,坐到了年羹尧的对面。

      “你昨儿回来,可曾先去见过了父亲?父亲身体可还安好?”年琮碧问道。

      “去了,父亲一切安好,就是担心着贵妃。”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回去禀告父亲,说我这里一切都好,小阿哥也好。父亲年纪大了,叫他不要再为儿女操心了。”

      年羹尧笑了笑,向门口看了一眼,又转过来低声对年琮碧说:“父亲和我操心的只有两样,你是知道的。”

      年琮碧低着眼睛没有看年羹尧,而是揭开了圆桌上那只青铜小香炉的顶盖,又拿起了一根细细的小炉拨,把燃尽的香灰向炉边挑了挑,让香味更能发散出来。

      年羹尧见妹妹不搭话,便干脆挑明了问她:“皇上继位后常翻谁的牌子?”

      “皇上要为圣祖爷守孝三年,谁的牌子都没翻。”年琮碧淡淡地回答。

      “我就不信他能憋得了三年!”年羹尧听了她的回答,笑了出来。

      “就算憋不住,也只能偷偷拉了身边的侍女败火,翻牌子这样要记录在案的事情,皇上是绝对不会做的。”

      “哼,你要小心,不要便宜了养心殿那帮奴婢。”年羹尧忽然想起了璇玑,他连忙问年琮碧道:“贵妃可认得如今皇上身边的那个璇玑?”

      年琮碧一怔,说道:“怎么不认得?现在宫中都传她是妖女,给皇上下了蛊。可皇上还一味护着她,弄得这后宫人心惶惶的。”

      年羹尧皱了皱眉头,对年琮碧说道:“贵妃休要乱说。这璇玑曾服侍圣祖爷近二十年,圣祖爷对她宠信不疑,时时带在身边。能这样长久地呆在明察秋毫的圣祖身边而未让圣祖爷犯疑心的人,着实不多。如今,曾经在圣祖爷身边的人被治罪的、被发配的、被遣散的居多,她却能安然留在新皇身边,若这其中没有圣祖爷的意思,那就是她确有可取之处。看她这些年来容颜未变,这其中就必有玄机。你不妨和她交好,把她拉拢到你这边,时时也好有些关于养心殿那边的准信儿。”

      年琮碧低下眼睛,拂了一下衣襟,并没接话。

      “怎么?”年羹尧看她神色不对,便有些不安。

      “我只是看不惯她那种样子。”年琮碧语气中有些忿忿。

      “怎么?”

      “她每日紧紧跟在皇上身边,对谁又都是个没脾气的,旁人见了还以为她没心眼似的。皇上既然愿意给她撑腰,她就得承情是吧?就要做出气势来给别人看嘛。偏偏又是个奴才命,弄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这种人最要防。这还不是二哥你曾教过我的?我可不敢接近她,怕猜不透她的心眼,自己被踩在脚下了还不知道呢。所以我远着她。”

      年羹尧皱着眉头看着年琮碧,摇头道:“贵妃此言偏差了。远谁,不要远了对自己有用的人。你就是再烦她,平日里敬着她些,让她时不时在皇上面前为你说些话,不是对你和福惠阿哥都好么?我问你,皇上元年立了太子,现在有没有准信儿是哪位阿哥啊?”

      年琮碧歪着脑袋,闷闷地答道:“皇上秘密立储,外间再没人能知道了,我到哪儿打听去?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不是弘时阿哥,就是弘曆阿哥。”

      “保不准那个璇玑就知道。她曾是圣祖爷的心腹,照你说的她现在又寸步不离当今皇上,定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

      年琮碧转头看向年羹尧,道:“听说皇后去璇玑那儿打听来着,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个璇玑好像挺偏爱弘时阿哥的。可要说这也没什么稀奇。圣祖爷在世时,弘时阿哥就经常被接到宫里伴驾,那时他也不过七八岁,等于说璇玑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感情会比较深一些。”

      年羹尧捏着胡须思度了一下,笑道:“贵妃啊,这宫里的一杯茶都比家里后花园的鱼池还要深。你如今说出这样的话,看来你还是没有历练出来啊……”

      “此话怎讲?”年琮碧有些诧异。

      “璇玑是皇上身边的人,侍奉了两代君王,在这宫里呆的时间比很多人都长。她知道的重大机密也多,万一行事稍有差错,便小命不保,她定深谙择主求生的利害关系。若皇上立的是弘曆阿哥,她会傻到不去拜后世佛,而去讨好一个将来无关紧要不能保她的人么?”

      年琮碧双眉微颦,忽然恍然大悟道:“二哥的意思难道是说储君是……”

      年羹尧对年琮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道:“在没有更确切的证据前,咱们先不要定论。那个秘密立储,是给外朝的百官看的。皇上怕的是重蹈圣祖爷的覆辙,怕再弄出个太子党来威胁朝政。可是贵妃啊,你身居内宫,又冰雪聪明,不比参不透其中玄机的外官。你可要时时刻刻为着福惠阿哥擦亮眼睛啊。”

      “二哥教训的极是,小妹我领受了。”年琮碧笑着端起茶壶,为年羹尧添了茶。

      “嗯,有这样比较有谱的信儿,咱们就好办了。你尽管教福惠阿哥如何讨喜皇上,其他的事,就由哥哥我替贵妃来办吧。如今福惠阿哥还小,咱们不急,有得是时间。”

      “二哥打算怎么做?”年琮碧好奇地看着年羹尧。

      “怎么做?一会儿从你这儿出去,我就拜见弘时阿哥去。”

      “啊?”正拿着一个果子准备递给年羹尧的年琮碧吓了一跳,“二哥糊涂了?就算是太子,也没有朝廷重臣去拜见的先例啊。”

      “怎么没有?圣祖爷三十五年,昭莫多之战中的汉将、陕甘总督振武将军孙思克在觐见过圣祖爷离京前,就到太子宫中拜见过。他的那一举动,也在暗示着当时的太子随时都有可能继位。所以,虽然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立的是弘时阿哥还是弘曆阿哥,可我若仿着孙思克这么一做,定能引起外朝对弘时阿哥的关注。按照皇上一贯严厉的性子,到时他若是加以干涉,便是承认了立的是弘时阿哥,朝中肯定有不少前脚尖撵着后脚跟来巴解太子的人。我也听说了弘时阿哥跟皇上一贯政见不和,如今皇上对他的态度是堵、躲、挡,他也正愁人单力薄没法说服皇上,到时候不愁他不动结党的心思。而众所周知,皇上是最恨朋党,今年九月刚颁布了《预制朋党论》来打击朋党势力。一旦有人在外朝为太子党造势,弘时阿哥便结党是错,不结党也会引起皇上的猜忌,怎么着都得触到这个霉头。依着皇上如今对朋党的态度,定不会放过他。”

      说着,年羹尧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才又继续分析道:“若是皇上不加干涉,那便肯定立的是弘曆阿哥。若皇上放任弘时阿哥结党,便是给弘曆阿哥作的一道幌子。可也就是这样,外间那些子七窍玲珑比干心的王公大臣们,特别是廉亲王,定会看出皇上的这一用心。到时候,就不用咱们去费力了。谁都知道弘时阿哥向着廉亲王他们,而廉亲王在皇上那儿不得势,又是皇上登基前的宿敌,随时都可能塌台。若被证实了立的果真为弘曆阿哥,则自有为了自保的廉亲王亲身出马鼓动弘时阿哥去夺这个储位。弘时、弘曆若能两败俱伤,”说到这儿,年羹尧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咱们便作其后的黄雀;若他们只有一方重伤,也算减轻了咱们的一些负担,到时候咱们只需专注地打压另一方即可。”

      “可是,”年琮碧有些担心地问年羹尧,“还有个弘昼阿哥呢?”

      “弘昼阿哥出身低,成不了事。福惠是你贵妃的儿子,他的额娘能跟你比么?”年羹尧非常有把握地安慰年琮碧道。

      “我还是担心。这个头,二哥去出,会不会太冒险了?若被皇上察觉我们的打算,岂不是也成不了么?”

      “这个我想过,请贵妃放心。这其一呢,皇上身边缺人,我是藩邸旧人,皇上又一直都把我当作心腹。这心腹,可是难求的。皇上不会轻易动我。这其二呢,都知道这抚远大将军一职权重位高,责任也重大,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放眼这朝中,除了你二哥我,还有谁是皇上能放心把大将军印交付与他的人?为着西北的太平,皇上也不会轻易对我动手,顶多狠批我一顿,让我痛哭流涕地认个错儿。可那时我该做的事儿至少能完成关键性的一半儿了,即便是退出也不会影响大局的发展。”

      年琮碧低头想了想,忽然抬起头,担心地问年羹尧:“可这西北战事已经平了,二哥怎会有如此把握皇上不会撤了你这个大将军?”

      年羹尧高深地轻声笑道:“贵妃以为,剿灭贼子,要如何才能算彻底呢?”

      “当然是擒其贼王咯。”

      “贵妃睿智。如今虽然青海大捷,可罗卜藏丹津却在岳钟琪的突袭中披了女人的衣服扮作女人逃掉了。据被俘之亲信说,他大概是逃往了准噶尔部。那准噶尔部也不是肯安分的主儿,迟早会乱,这便是无尽的后患啊。这个信儿现在只有我一人知道,连皇上都只知他逃了,却不知他逃往了何处。若皇上要动我,我便用这条极为重要的军情将功补过或者自保,皇上权衡利害后,必定会以平西为重,而不会轻易加罪于我这个无可替代的军中大将军。所以,只要西北一日不宁,皇上便一日不会动我。况且,回来的路上我也陆续接到了些消息。皇上还要靠我在京期间帮他打压残存在朝内的八爷和十四爷的势力来推行新政呢。你说说,你二哥这么重要的人,皇上能舍得放手么?”

      年琮碧笑着看着年羹尧,一边从果盘上拿了一个橘子为他剥开,一边夸赞:“不愧是二哥,前后左右都能考虑个周全。也怪不得圣祖爷和皇上都得倚重你呢。”

      年羹尧向门口看了看,起身说道:“我停留的时间也不短了,再呆下去会让皇上心疑。皇上和福惠阿哥那里,就要拜托给贵妃了,该如何挣宠,该如何调教小阿哥,贵妃嫁到皇家之前二哥都请了各式的先生教过你,不用多说了。你只要记住,这宫禁中,永远是子凭母贵,母以子贵,相辅相成。这宫里的人,也各个不简单。贵妃需精着心,擦亮了眼睛,不要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幻才是。”

      “我谨记二哥的教诲了,二哥你放心吧。”年琮碧也起身,一伸手,算是送了这位足智多谋的兄长出她这咸福宫。

      ****************************3月28日再次更新***********************************

      苏培盛躬身快步走进西暖阁,向胤禛低声回禀道:“回皇上,年大将军从贵妃的咸福宫出来后,去……”他忽然停了下来,微微侧脸看向在一旁为皇上整理折子的璇玑。

      “有话就直截了当地回,婆婆妈妈的。他去哪儿了?”胤禛一边批折子,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他去了弘时阿哥的住所拜见……”

      胤禛和璇玑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对望了一下。

      “你先下去吧。”胤禛对苏培盛道。再看向璇玑,发现她的眼珠正不安地快速左右移动着,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忽然,她放下了手中正在整理的折子,转身就要往外走。胤禛起身追过去拉住了她,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年羹尧没安好心,我得去给弘时提个醒。”璇玑焦急地答道,说着,又要往外走。

      胤禛死死地拽住她,道:“他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并不是真正去拜见弘时,而是为了试探我。”

      璇玑疑惑地看向胤禛。

      “他在试探我到底立了谁为储君。你现在绝对不能去弘时那儿。一来,弘时他们还误会着你,你去了反而会激他和你对着干;二来,你若现在急急赶去北五所,必定被年羹尧看作是我的旨意,使他能确定我立的是弘时,而且也使他知道我对他有了疑心。所以,你现在万万不可去。”

      “可是弘时若一时被他灌多了迷魂汤,今后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怎么办?”璇玑听了胤禛的分析,觉得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一时拿不准了主意。

      胤禛笑了笑,道:“你这个额娘啊,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么?弘时不会蠢到那个地步。他一直在咱们身边,知道我对朋党的态度,不会那么不谨慎的。”

      “啊!”璇玑忽然大叫了一声,“我去找兰慧,让她出面再提醒一下弘时,应该效果比我亲自去好!”

      胤禛赞许地点了点头,嘱咐璇玑道:“你把上次高丽使者进贡的高丽参给她带过去两枝吧,说话的时候,小心着点。”

      “嗯!”璇玑急急地走出了西暖阁。

      **************************************************************************

      几日后。

      涵瑛正在长春宫给兰慧请安,忽然外面报说养心殿的璇玑请见皇后。涵瑛不想和璇玑正面相遇,欲先告退,却被兰慧拦了下来:

      “你且站在里间的屏风后听着,你听听她的话,便知道她对你们是好心还是歹心了。弘时倔强,你本不是和他一样的,就算劝不了他,也要帮他拢着点人心不是?”

      涵瑛顺从地福了福,快步走到了里间和外间处的屏风后面。兰慧让人把璇玑带了进来。璇玑进来后给兰慧行了蹲礼,便也顾不得那么多礼数,有些着急地问兰慧:

      “皇后娘娘,弘时阿哥那儿您劝的怎么样了?为何不见他有什么反应?”

      兰慧走过去,拉了她硬把她按坐在了圆凳上,然后自己坐到了她的对面,才开口道:“现在没有反应,不正是好的反应么?利害关系都跟他讲过了,他也纳闷年羹尧突然与他交好是什么意思呢。皇上那儿,有什么新的旨意么?”

      “皇上不希望弘时阿哥有什么举动。现在这个事已经传到了外朝,很多人都等着看皇上,和被认定为太子的弘时阿哥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呢。不过皇上说了,他是不会有什么动作。一来,若有了动作,便是帮那些人确定了他们的猜测,顺了他们的心。二来,皇上的不举动也是为了保护弘时阿哥。那些人只要一日不能认定弘时阿哥是太子,便一日不会去烦他。再加上皇上这些天来一直在强调对朋党的憎恨,那些臣子们估计明里不会有什么举措,就怕他们在暗里做手脚。所以还得多劳烦皇后娘娘时时提醒着弘时阿哥点。”

      “这个请皇上放心,我是明白的。”

      “那,奴婢先回养心殿了。若弘时阿哥那边有什么不妥的动向,劳烦皇后娘娘差人随时跟养心殿通个信儿。这事事关弘时阿哥的名节,还请皇后多多费心了。”璇玑起身,跪在兰慧面前向她行了很正式的叩首礼。

      兰慧扶起她,故意提高了声音问她:“璇玑啊,你这样处处为弘时阿哥着想,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呢?”

      “是皇上的意思,也有奴婢自己的意思。奴婢在圣祖身边当差时,几乎是看着弘时阿哥长大的,弘时阿哥那时也称奴婢一声‘姑姑’,奴婢欢喜得很。奴婢着实是希望他能继续走好他的路,不想看他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所利用,跟皇上相悖下去。”璇玑低声答道。

      “嗯。”兰慧满意地点了点头,让宫女把她送出了长春宫。

      璇玑刚走,兰慧便把涵瑛唤了出来。她拉过涵瑛的手,说道:“她是个怎样的人,说实话,我也不大清楚。可有一点,你刚才也该听得出来,她是不会害弘时的。当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别人的一番好心,也不要糟蹋了才是。你回去时时劝着点弘时,不要让他再那样一意孤行下去,也帮他防着点,担着点。劝的时候不要说是我的意思,更不要说是璇玑的意思,见机行事吧。若有什么事,快快来这长春宫告个话就是了。”

      涵瑛应了下来,便也离开了长春宫。在回北五所的路上,她一直在琢磨璇玑这个人。可想来想去没有结果,反而徒增了些头疼。一抬眼,已经到了住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一进到前厅,便看到五个都贴着封纸的大箱子摆在厅堂上,看似不是自家的。她左右望了望,发现除了宫人,并无弘时的身影。侍女来给她递手炉,她接过去后问道:“三爷去哪儿了?”

      “回福晋,三爷出宫去了,并没说去哪里。”

      “谁跟着呢?”

      “是三爷身边的公公长富。”

      “哦。”涵瑛有些放心地点了点头。她又指着那些大箱子问道:“这些,都是怎么回事?谁送来的?”

      “回福晋,这几个箱子是长富公公今儿下午时带回来的。三爷看了这些箱子后,就出宫去了。”

      涵瑛从椅子上起身又站到这几个大木箱前仔细看了起来:这样做工的箱子,看似是宫外之物。可这箱子里,到底封存的是什么呢?

      她有些好奇,却万万不敢擅自打开来瞧。她想到去皇后那儿报个信儿,可看到那些封条,她又打消了方才的念头,怕万一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却因着她的误报而惊动了皇后,又惊动了皇上,就罪责大了。而且也不知道三爷究竟是个什么打算,万一误了三爷的事,就更不得不偿失了。所以她打算等三爷回来问清了缘由后,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①赵文华乃宰相严嵩的“干儿子”,也是明朝十大奸臣
      ②汉末辞赋家。字正平。平原般(今山东临邑)人。少有才辩,性格刚毅傲慢,好侮慢权贵。因拒绝曹操召见,操怀忿,因其有才名,不欲杀之,罚作鼓史,祢衡则当众裸身击鼓,反辱曹操。曹操怒,欲借人手杀之,因遣送与荆州牧刘表。仍不合,又被刘表转送与江夏太守黄祖。后因冒犯黄祖,终被杀。
      ③鼓曲名
      ④《桃花扇》第三十四出《截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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