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3、第五十三章 自己吓自己 ...
-
瓷器在地上拖拽的声音时远时近,似是就在这附近,等待着张桐走远,好找到一个合适的杀人机会。
崔鹤立没有犹豫,做手势让二人一同跟上去。
香奴便是张桐在“香潭小城”花重金购回的女奴,样貌姣好,住在县令府北边的一处偏院中,离张桐的寝居十万八千里。
可就是这样,张桐还要千里迢迢地去她那里过夜,一点都不嫌累的样子。
他越过亭台楼榭,冬日的寂静将他形单影只的身形在地上拉出一个与他并不相符的高大黑影,影影绰绰。
瓷器的清脆声响也变得愈发清晰起来,还伴了轻巧的脚步声。
原本以为是府中的小厮,可等回头时,除天地之外皆不见一物。
张桐开始有些怕了。黑暗带给人的恐惧是未知的,正是因为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未知,才将恐惧无限放大。
弯月倒映在小湖面上,将荡漾的涟漪扯成一个狰狞的微笑。
“见鬼,”张桐自言自语道。他转回头,似是为了壮胆一样,嘴里嘟嘟嚷嚷着:“哪可能有鬼,一天天的,自己吓自己……”
最后一个字刚落下,他便觉背后一凉,那声音已愈发明显,近在耳旁了。
李乾道反应最快,在瓶花女向张桐伸出魔爪的前一刻扔了张符出去。符纸燃尽的瞬间与青花瓷瓶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叮”声。
张桐转身,一张俊美的鬼脸放大在他的眼前。头发有一半披散在瓶花女的脸上,发丝掩住了部分她因仇恨而急缩的黑色瞳仁,惨白的肤色更带给张桐几分惧意。
瓶花女的手脚被困在花瓶中伸不出来,攻击全靠移速,撞到别人身上靠成伤害。
被刚才李乾道那么一击,她的花瓶虽没碎裂,却是歪了歪,险些没“站”稳滚到在地上。她稳了稳身体,好歹是没什么事。
“收着力,别伤着她们。”崔鹤立小声嘱咐。
李乾道“嗯”了一声,从暗处跳出,一张定身符扔向了同样从草丛蹿出来的,准备攻击张桐的兽面人。
那只兽面人无论是面皮还是身形都与“香潭小城”中所见的那个无异,也难怪台下的观众会认不出来换了人。
听见耳畔符纸“唰”的响声,兽面人耳朵动了动,两只前爪在张桐身上轻巧一点,借力将自己弹开,躲过了定身符。
落地后,她与瓶花女对视一眼,果断将攻击对象从张桐换成了李乾道。兽面人张嘴,后牙中并不明显的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在月光下泛着森森白光。喉头发出一声真正如虎啸的怒吼。
她弓起了后背,后爪蹬地,目标直往李乾道最脆弱的脖颈而去,誓要如咬断鸡脖子那样咬死李乾道。
李乾道深知如果被她咬这么一下可就不是灵浔那样留牙印了,自己怕不是真的会命丧黄泉,血喷如注。
又不能伤人,又不能被伤,李乾道能做的便只有躲了。
他侧身一偏,兽面人扑了一空,上下牙咬合的瞬间发出巨大的声响,令人庆幸得亏自己躲得够快。
灵浔看得心急,几次想从草丛中冲出去帮李乾道,皆被按下。
崔鹤立一只手放在他的腰上锢住他,另一只手紧紧捂住他的嘴。
“嘘,”崔鹤立压着嗓子,“你现在基础功不强,贸然出手可能会被打伤,或是打伤她们。你相信你易昇哥哥,他能对付!”
灵浔挣了两下没挣动,只能无奈地看着李乾道左避右躲,一个没留神还被兽面人一爪划烂了衣服,雪白的棉花透出来。
衣服够厚,没有伤及皮肤。李乾道身子顿都没顿一下,甚至还能来得及在瓶花女身体重心失调时扶她的花瓶一把,小声说一句“小心”。
瓶花女、兽面人:“……”
崔鹤立撸狗一样揉了揉灵浔的脑瓜子:“放心,你易哥哥当初可是体术第一。”
李乾道估摸着差不多在张桐面前演够了时间,一偏身子故意让兽面人在脸上留了道伤口,这才拿了锁灵囊,叫了句“收”。
这瓶花女与兽面人身上的气息基本与常人无异,只是较常人多了些怨气,可毕竟她们还是人,收还是好收的。
他先向灵浔和崔鹤立躲藏的位置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没事,这才调整好表情,向浑身僵直,目光呆滞的张桐走去。
李乾道示好一般地将锁灵囊打开一个小缝,意思就是为了让张桐可以清楚地看见方才险些置他于死地的鬼怪已被收入囊中。
“张县令,”李乾道笑了笑,“吓到了吧?”
张桐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喉咙间发出些模糊的声音,听不真切,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
“您不用担心,鬼已经被收了,不会再伤到您了。”
“……”
“但是我这里还有个关于案件的新发现,想让您帮帮忙。”
“……”
“您怎么不说话?”再礼貌如李乾道也难以忍受冷暴力。他原本是想将“香潭小城”一事与张县令聊一聊,一哄二骗三忽悠“借”他点官兵,哪知对方根本都不带搭理自己的,可叫一肚子话泡了汤。
气氛陷入尴尬的僵持阶段。张县令跟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只是一双眼目眦欲裂地盯着李乾道,意有不满。
李乾道自然不甘示弱,选择盯回去。
如此一来,他终于有了时间好好打量打量这位“好县令”。
张桐眼下青黑一如昨日,看来这两天还在因此事担忧着;因为即将就寝,他换了身蓝色丝绸衣,袖口绣有花纹,肩头有……定身符。
记忆倒流,方才李乾道向兽面人扔去一纸符后,那兽面人踹了张桐一脚躲掉了符纸,然后这符就到了张桐身上?
也怪不得他不说话也不动,一味站着干生气。
伸手轻轻将对方肩上的定身符摘下,张桐方才劫后余生般大喘气,刚才被吓到瘫软的双腿跪了下去。
气氛一时难言。张桐大口喘着粗气,李乾道则蹲在他旁边,不太好意思地替他拍拍后背:“抱歉,我真没看见……”
张桐摆了摆手:“没……没事。”
他缓了大半刻,缓到崔鹤立和灵浔在草丛中腿都蹲麻了,才堪堪向李乾道伸出一只手:“小道长,麻烦扶我一把。”
李乾道片刻不敢耽误,让张县令扶着自己的胳膊借力站起来,还不忘问候一句:“好点了吗,张县令?”
张县令点头:“好多了。你刚刚说有事叫我帮忙?我们去正厅说吧。”
“嗯。”李乾道应下,转头在张县令看不见的地方给崔鹤立打了个手势。
崔鹤立点头,在张县令转头的瞬间,抱着灵浔从草丛中蹿出,先是脚尖一点上了小亭的亭尖,这才翻了墙,出了县令府。
张县令几乎都快被吓应激了,听见草丛的“沙沙”声就一哆嗦,手上将李乾道抓得更紧了些,紧张地问:“什么声音?”
李乾道假装回头看了一眼,安慰张县令:“没事,黄大仙而已,县令莫怕。”
“……”怕小动物的张县令并没有被安慰到。
且说崔鹤立与灵浔翻出墙外后,竟是直直与正欲翻墙而入的冯祥和纪明巩打了个照面。
爬墙本就不是件道义之事,更妄谈翻县令家的墙。冯祥与纪明巩当初是做了极大的心理准备才说服自己往上爬,结果刚爬到红瓦上准备翻过去,便见崔鹤立与灵浔又翻了出来。
八目相对的瞬间,稳稳落地的灵浔朝他们二人挥了挥手:
“冯师兄好,纪师兄好。你们怎么才来呀?”
纪明巩听出话外音:“什么叫‘才’?我们来晚了吗?”
“对呀。”灵浔想起李乾道方才一英战二雄的样子,喜形于色,“易昇哥哥已经打完了鬼了,你们两个来迟了。话说你们好慢哦。”
冯祥本就气喘吁吁,听这顿嘲讽是真生气了:“喂,你们坐着剑逍逍遥遥地过来了,我们两个可是全程跑着的诶!”
这“你们”中无意夹带了崔鹤立,纪明巩闻出空气中带着尴尬的火药味,扯了扯冯祥的衣角:“幸儿,童言无忌,小师弟可能不是那个意思。”
可在气头上的冯祥哪顾得了这些。
这么多年因为父亲对天赋极高的李乾道的偏爱,他虽为大师兄,又为冯海亲儿子,却处处被这个二师弟压一头。
出山比赛没有他的份,各种外出机会没有他的份,甚至有时在与李乾道有矛盾时,公平正义都没有他的份。
冯海的心脏仿佛天生是偏着李乾道那边长的。
好不容易挨到了父亲闭关,队伍无首,自己终于可以施展身为大师兄的职责,想借机在冯海闭关回来后夸耀一番自己也是有能力时——
累成狗追了一路,还被人像傻子一样耍。
冯祥算是知道了何为好心当成驴肝肺。
他挣开拉着他的纪明巩,两步上前,几乎是指着灵浔的鼻子骂:
“对,是,一天天在闻钰派就你跟你易昇哥能。你俩厉害,你俩跑得快,那你们还吹哨找师父救场干什么呢?让你易昇哥全解决了呗。”
“合着把我们叫过来,就是让我们在这里看着你俩耍能耐呢?怎么,你把我们当狗溜还是怎么?”
崔鹤立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地轻喝出声:“冯幸儿!”
可冯祥置若罔闻,一张嘴比他平日的攻击还会输出:
“你要是想捧你易昇哥,还不如花点钱找几个观众来看。人家还会鼓掌叫好,也不跟我们一样满肚子怨言。”
灵浔还没开口,崔鹤立先开始护犊子了。
他身量高,长得冷,不笑时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虽语气平淡,可一开口还是能让人感受到他微微的怒意。
崔鹤立把灵浔护在身后:“冯幸儿,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
“首先,是你自己要求要来这一趟的。我一没求你二没逼你,你没必要把怨气撒在灵浔身上。”
“其次,刚才念着事态紧急才没有带上你们两个,这情有可原,并非故意耍你们。灵浔年龄小说话不好听,我也会让他道歉,不用你来教训。”
“最后,”崔鹤立原本不想戳破,可话已至此,他也的确气着了,“冯掌门闭关前,说的是让易昇带队,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