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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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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雨季似乎总是沉闷又惹人心烦的。
跟其他人一齐并排站在屋檐底下躲雨,我望着乌压压的天空分外烦躁。
便利店大门开开合合,从旁边便利店走出来的人或是撑伞进入几乎弥漫起烟雾的雨中,或是痛骂一声随便找个挡雨的东西狂奔而去。
我看着便利店门口人群来来往往,看着一起躲雨的人带着麻木闯入雨幕,看着公园钟表上的分针走过一圈又一圈。
雨终于停了。
“怎么没回家?”
钟表的时针不知不觉间停在罗马数字X的位置上。我动动脚,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这个地方站了五个小时。
难怪他会过来找我。
“在想什么?”
与我几步之隔的高大男人微微俯身,那双深紫的眼瞳中只倒映出我的身影。
又开始下雨了。
银丝般的水珠越过他的身躯落在地面,聚积而成的水洼霎时泛起涟漪。我不由抬头望向他濡湿的黑色长发,散在胸前的发尾将黑色的家居服洇出痕迹。
我的恋人、我的爱人、我的家人。
我的夏油杰。
“该回家了,外面不安全。”
他嘴唇张张合合,狂风暴雨几乎将他的话语淹没,可我却能清楚听见他的声音。
嗡——
下一秒,剧烈耳鸣骤然袭向我。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恐怖的呕吐欲。我无法忍耐地捂住嘴,双腿发软向前跌下去。便利店的店员发现我的异常惊慌失措地朝我跑来扶住我,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拨打救护车。
我想说不用、想说我的恋人就在旁边、想说让我一个人缓缓就好——可我说不出话。张嘴的瞬间我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恶心感,就像吞咽过发臭发馊的抹布、就像被迫吃进烂在地上的肮脏呕吐物。
恶心。难受。想死。
无法接受。
我推开店员闯入雨中,任由大雨冲刷我的身躯。冰冷而黏腻的雨珠吸附在我身上,然后又被更加细密的水流挖走。我呆呆看向自己的手臂,突然发现那上面好像冒出来很多深可见骨的腐烂伤口。
那是被人硬生生挖出来的伤口,可我却感觉不到痛,任由伤口慢慢扩大、任由血液混杂着雨水将我淹没。
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街道尽头传来。
他说——
“跟我回家。”
02.
我和夏油杰是在酒馆相遇的。
“今天不顺利吗?”
“还是老样子——不过那个秃子要被调走,我马上就能解放了!”
“恭喜。”
我仍记得当时的场景——工作不顺心的我日日到不同的酒馆买醉,很巧的是每晚都会碰见夏油杰。
于是我开始朝他大倒苦水,这时候夏油杰则会用温和目光注视我,听着我诉说自己在工作上、在生活中的种种不顺。
直到那天晚上——
“夏油君是个奇怪的人呢。”
“哦?”
“不想笑为什么要笑呢,又不是在上班。”
或许是酒精麻痹了我大脑的理智,或许是酒精给了胆小懦弱的我勇气,向来沉默寡言的我干了一杯又一杯,对坐在身旁的男人指指点点。
“你其实很讨厌我吧,夏油君。”我单手撑着脸颊,脑袋晕乎乎的,“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图谋些什么,但最起码装的像点啊。”
夏油杰双眼眯起,嘴角耸拉下来,不再保持友善而礼节性的笑容,“可以问问是哪里让你对我产生防备心了吗?”
“全部。”
我冷哼一声,顺从心里想法直接勾住他肩膀。夏油杰似乎被我的举动惊到,身体霎时变得僵硬而克制。我用迟钝的大脑思考了一会儿,总觉得他好像在努力按捺自己不要甩开我。
……有点火大。
“讨厌女人?”我揪住他领子,无心去管周围好奇的目光,直接将嘴唇凑到他耳边继续说,“讨厌女人就不要接近我——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我不是傻子,夏油君。”
“……如果让你不舒服,我感到抱歉。”
他避开我的视线转而垂首看向我的手,毫无波澜的紫瞳让我瞬间脊背发毛,反射性松开他的衣领。
不行、这样不行。
我的好胜心油然升起。这种输给别人的感觉实在太令人恼火,于是我干脆坐到他大腿上双手环住他脖颈,在他看死人的目光中再度冷笑,“这点程度都不能接受,看来你并不是有求于我。”
“你?”他看着我犹如在看一只不自量力的蝼蚁,声线轻飘飘的,“我有求于你……?”
“那为什么要接近我呢。”我学着他的举止,用更加轻蔑的语调还击,“看不起我这样的人还要接近我……这样的你不是更加可笑吗。”
他没有接话。
“你喝醉了。”夏油杰垂眸,“该回家了。”
“我喝醉了。”我松开手,冷静地重复他的话,“会有人送我回家的。”
话音刚落,吧台的酒保就端着一份打包好的果盘朝我走来。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我是否需要帮助,又表示自己手里的果盘是他们店家赠送。我本想推拒,却发现周边其他客人都用混杂着惊惧的打量目光看着我。
拒绝的话语被我吞回肚子里。我笑笑,视线掠过门口迅速回到原来位置上的陌生人,跟在酒保身后离开静谧的酒馆。
“你看,总会有人送我回家的。”
我喃喃自语,拎着打包盒拦下出租车。
03.
我辞掉工作的第三周,夏油杰领养的双胞胎找上门来。
“菜菜子、美美子。”我靠在玄关的墙上冷眼看着她们脱鞋,“你们最好给我个解释。”
“……解释?”
“你们今天应该在上学。”我烦躁地抓抓自己的头发,“杰怎么不管管你们——”
“杰大人……?”
美美子与菜菜子愣在原地。她们瞪大眼睛互相对视,然后用一种奇妙的、混杂着不敢置信与祈求的语气问我:“杰大人今天在家吗?”
我对此感到莫名其妙,理所当然地摇头否定她们的说辞,“他不在。”
姐妹二人听见我的回答,眼底的光骤然熄灭。我看着行尸走肉般的两个人更加费解,很难想象这世上还存在能让她们绝望的事情。
杰出差对她们来说打击这么大吗?
“姐姐没关系吗?”菜菜子站在玄关纠结片刻后忽然发问,“杰大人不在……一个人没关系吗?”
“能有什么区别?”我露出困惑的表情抱臂反问,“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并不会因为分开三两周就死掉啊。”
美美子蓦地回头死死盯着我,“分开三两周?”
“他没和你们说啊。”我下意识抠了抠自己的手臂,眼珠转向右边解释说明,“我们准备开家咖啡店,他这次出差就是去对比哪家的货源更好。”
“可那明明——”
“美美子!”
菜菜子语调骤然拔高,用尖锐的声音阻拦美美子说话。我被她吓得后退一步,直到与菜菜子对视的时候才发现她眼眶红红的,眼睛里布满水汽,似乎要哭了。
难道是在学校被欺负了?
我赶忙走到菜菜子身边握住她手腕,“美美子你们是在学校被欺负了所以才回家的吗?菜菜子怎么哭了?不哭不哭、姐姐替你们去出气——”
“……我们没事,姐姐。”美美子摇头,动作好似被人按了慢速般缓慢。
她回到菜菜子身旁,双手握拳又松开、又握拳、又松开,最后深呼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好像在平复心情。
菜菜子牵住她的手,对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杰大人回家的时候请告诉我们,姐姐。”
“我们很想他……”
“很想……很想……”
我的情绪似乎被菜菜子感染,眼眶变得酸涩起来。
“好。”
我避开她期待的视线,转身走进房间。
04.
不得不说夏油杰比我积极多了。
“这么早就开店吗?”我揉揉眼睛打个哈欠,任由夏油杰牵着我来到楼下,“大家七点之前不会来的——”
“今天人会变多。”夏油杰把我领到吧台前看着我操作咖啡机,然后又指指门口摆放的那些扎好的花束,“昨天预定花束的人说今早就过来。”
我摸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耸拉着眼皮毫无精神。
夏油杰有些无奈。他叹口气,用非常懊悔的语气说自己昨天果然应该出声阻止。我扯扯他的衣袖小声反驳:“阻止也没用,之前我就答应人家了。”
“之前……”夏油杰垂眸,“什么时候?”
我歪着头回忆片刻,不太确定地给出答复:“年初?”
“……”
夏油杰陷入沉默。
热水壶发出尖叫,我转身拎起水壶,注意力却突然被窗户那边传来的动静吸引。咚咚、咚咚。窗户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一下一下敲打透明的玻璃。
我紧紧盯着窗户玻璃正中心,恍惚间看见一只巨大无比的……怪物正对我虎视眈眈。
“——!”
热水壶乍然摔到地上,迸出的热水泼到我小腿,裸露在外的皮肤霎时间一片通红。我呆呆望着被疼痛包围的伤口,不知怎么的又朝怪物的方向看过去。
赫赫、赫赫。
怪物张开血盆大口,狭长的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仿佛在嘲笑懦弱无能的我。那瞬间我的大脑被滔天怒火占领,竟然做出连自己都没预料到的举动——
“**!”
我朝怪物竖起中指,痛骂脏话。
很明显,外面的怪物被我激怒了。
它抬起双手疯狂地撞击玻璃,然而窗户玻璃坚硬无比任由它如何发力都没有碎裂的倾向。我忍不住指着它大声嘲笑,甚至笑到眼泪溢出眼眶。
怪物突然不见了。
我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左右扭头试图寻找怪物的踪影。
“叮铃——”
大门上的风铃响了一声。
我回首,发现是熟人。
“早上好,五条——”
话音未落,我突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05.
我是在高专的医疗室内醒来的。
“硝子……?”
“好久不见。”
栗色长发的女人眼底青黑已经到化妆品都无法遮盖的程度,我想了想还是没将心里疑惑问出口。
万一硝子是在外面打零工呢?
“停止你的想象。”硝子叼着烟走到我身旁。她按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不太舒服,我刚想让她多注意休息,就听见她用冰冷的可怕的语气质问我痛觉是坏掉了吗。
我诧异,“怎么可能?”
“五条把你送过来的时候,你胳膊、腿上全是血。”硝子掀开我身上的被子,“我用反转术式把你的伤治好了,但没能把疤痕去掉——你做什么了?”
我迷茫地与她对视,“没做什么啊……反转术式?”
硝子嗯了声。
“那是什么?”我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
“……你不知道?”硝子双眼瞪大,语调拔高,“那你知道这是哪里、我是谁吗?”
我点点头,“这里是高专,你是家入硝子——说起来五条君呢,怎么没看见他?”
硝子嘴唇蠕动两下,没有回答我。
她用颤抖的双手点燃香烟,深深吸一口,然后吐出烟雾。我看着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燃尽的烟灰随着她食指动作落在窗台上。
“我问你。”硝子望着窗外的树林说,“夏油现在去哪里了。”
啊。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这才想起来自己把人忘在咖啡店的事,“刚刚我们两个在咖啡店的来着……五条君没说吗?”
“他什么都没说。”硝子回头看向我,“刚刚临时来了个紧急任——不、来了个领导视察,他把你送过来之后就走了。”
教师可真不容易啊。我不禁想。
灭掉手上的香烟后硝子再次走到我旁边。她视线落在我斑驳的小腿上几不可闻的叹口气,用疲惫的口吻问我:“你……你要在高专住一段时间吗?”
我下意识抠住床单,抬起头与硝子对视。
“不用。”
我听见自己说。
06.
我在高专等了五条悟三天,但最后也没等到他。
“五条现在也挺难的。”见我来到保健室,硝子灭掉香烟跟我解释,“夏油走了之后国内只剩他去处理那些非常麻烦的……家伙了。”
我看向硝子,总觉得她在试探我。
“杰没和我提过这些。”我说,“他们两个我记得是竞争的关系?杰待业在家以后五条君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吧。”
硝子眼神复杂,沉默良久后也没给出准确答复。
手机铃声恰到好处的响起。她按下接听键,朝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接下来又要继续忙就不送我了。保健室大门刷拉一声被人从里面关闭,硝子的声音若有似无,只隐隐约约听到“有问题”“奇怪”“五条”几个词。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亮屏幕:
12:24。
吃午饭的时间。
屏保上的夏油杰正对着我笑。他眼神无奈,纯黑的居家服上被人用颜料勾画出一只摇着尾巴的简笔狐狸。
我边朝高专大门的方向走边笑起来。这张照片是我之前对杰恶作剧的时候拍的,还记得当时他——
等等。
我脚步一顿。
……之前?
“没见到悟吗?”
就当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的时候,夏油杰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抬起头。
他正穿着屏保里那件黑色居家服,颜料勾画出来的小狐狸歪着头看我。比我高上不少的夏油杰双手插兜微微俯身接近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淡的沐浴露香味。
“杰……你怎么会……”我张张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这里应该是高专?”
夏油杰笑起来,“我不能出现在高专吗。”
“能,但是、但是——”我下意识退后两步喃喃,“你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夏油杰直起身盯着我。
“我是来接你回家的。”他说,“该回家了。”
“该回家了。”
他重复道。
07.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菜菜子和美美子在我扭动钥匙的时候就急匆匆打开门朝我扑过来,她们两个泪眼汪汪地对我诉说自己的担忧。
“姐姐你这个月到底去哪里了?!”
“姐姐……我和菜菜子真的很担心你。”
我转动眼珠,回抱住双胞胎后慢慢将手挪到她们两个的头顶,像曾经夏油杰夸赞她们时做的那样轻轻抚摸她们的头发。
“去了趟高专。”我轻声说,“手机好像被人偷了,抱歉。”
菜菜子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美美子在那之前猛地拽住她的手,随后我感觉到自己全身被一种包容、令人心碎的目光包围。
“欢迎回家,姐姐。”
被美美子拉住的菜菜子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盯着她好一会儿后才败下阵来,低声对我说“欢迎回家”。我疲惫地垂眸避开她们的视线,将手里的东西随意丢到玄关橱柜上。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我推开双胞胎,摇摇晃晃走到房间前。门把手上还挂着夏油杰画的小挂件,转动把手的时候会翻个面,露出“辛苦了”几个字。
异常。
哪里都奇怪。
铺在门口的地毯是我选的,脚踩下去的时候迎面扑来一层灰尘。左手边的全身镜是我执意要安装的,现在被夏油杰的袈裟盖了起来。房间中央的双人床是我去商场千挑万选买来的,床单、被套、枕套则是夏油杰买回来的。
房间里没有人居住的气息。
房间里没有夏油杰惯用的洗发水的香味。
我鼻子一酸,捂住自己的脸靠着房门慢慢跌坐到地上。
——他根本没回家。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滑落到地毯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音。我颤抖地捡起它,怎么都按不到开关键。
“啪嗒”。
一圈水渍打在屏幕上,只剩1%电量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屏保的夏油杰仍在对我笑。我食指轻轻拂过他的脸,视线在他头顶的时间定格——
12:24。
电量为0的手机自动关机,任由我对着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傻笑。
“骗子。”
08.
我记起来了,全部记起来了。
包括我曾经是咒术师的事、包括我跟着夏油杰一起离开高专的事、包括我和夏油杰一起收养双胞胎的事、包括我与夏油杰约好今年结婚的事——
包括夏油杰去年死掉的事。
夏油杰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
“……这个玩笑不好笑,五条君。”
12月25日凌晨三点,满脸倦容的五条悟忽然出现在我家门前。
他将破破烂烂的袈裟丢给我,比天空更加美丽的湛蓝双瞳黯淡无光。我抱着沾满鲜血的袈裟呆呆地看着他,颤抖着请求他不要在圣诞节跟我开这种恶劣玩笑。
“——杰死了。”五条悟低声重复,“他让你不要等他了。”
“怎么可能?!”我扔掉袈裟冲到五条悟面前疯了似的地抓住他的上衣,大声质问他,“他去之前还笑着跟我回‘该回家了’——你们是挚友不是吗?!除了你以外还有谁能杀掉他——”
啊。
我瞳孔颤抖,话脱出口的下一瞬就意识到问题所在。
“是我杀的。”五条悟回答,“他是诅咒师,我是咒术师,我们的立场不同。”
“……骗子。”我松开手,捂着脸向后退,“杰是骗子,你也是骗子……”
“我知道的。我早就知道的。”我说,“在他平淡提起结婚的事情时我就感觉到的……为什么没能阻止他呢……”
什么立场不同、什么咒术师诅咒师。
他只是累了,只是太过疲惫了。
“我问过他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五条悟话音一顿,“他说希望你能早点走出来——你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以后别再喜欢他那样的人了。”
“……”
我放下手与五条悟对视。
“这不是他的遗言。”我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冷静到自己都难以相信的地步,“他根本没提起我,对吗?”
五条悟没有回答。
我忍不住大笑出声。与夏油杰在一起的过往时间一帧一帧浮现眼前:强行追上他脚步离开高专、在他的默许下与双胞胎打好关系、率先将双胞胎收养在自己名下——我追着他、缠着他,就像恶心的咒灵寄居在他身上。
他甩不掉我,也无法甩掉我。
所以我才会被排除在“百鬼夜行”之外,所以他才会在开始前对我说“该回家了”,所以我才会被他打晕送回家里。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他的同伴。
他是我的爱人。我爱他、我离不开他,我将全部爱意浇灌在他身上企图让埋藏在他心底的种子开花。
可我是他的什么?甩不掉的累赘?和猴子无差的烦人追求者?可有可无的路人甲?
我甚至算不上高专的人——我想他的遗言里一定会提起高专的家伙,可从他离开高专的那刻起我就也不再是高专的人了。
“五条君。”我边笑边哭,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我对他来说到底是什么?我真的做错了吗?我这么多年的坚持到底算什么?”
好累,真的好累。
五条悟的身形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天花板出现几道微小裂缝,地板则骤然变成一滩泥沼一点一点把我吞噬。我很想抬起手大声呼救,可情绪抽离后的躯体沉重不堪。
我看着自己被漆黑黏腻的手死死抓住。耳边充斥着嗡鸣声,鼻腔、口腔内全是浑浊的铁锈,眼球在高压的压迫下疼痛无比,仿佛下一秒就会炸裂开来。
我真的有错吗?夏油杰真的不爱我吗?
……可那又怎么样呢。
“我爱他。”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我爱夏油杰。”
“这就足够了。”
09.
那天离开高专后,我用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将我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再走了一遍。
最后一站是夏油杰的衣冠冢。
我站在那座小小的坟墓前良久,挥手召唤出一直跟着我的咒灵。
那是曾在咖啡店里被失忆的我辱骂过的怪物,也是在雨夜里差点被我吃掉的咒灵。
同时也是我的爱人——我最爱的人——夏油杰。
“该回家了。”
咒灵站在我身旁死死盯着我,用熟悉的低哑声线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该回家了。”
重复着夏油杰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笑笑,用眷恋的目光在咒灵身上描摹夏油杰的模样。丑陋的咒灵在我眼中渐渐化为人形,又变成了屏保上那个身穿黑色家居服的男人。
可咒灵总会被别人消灭。
我冷眼看着“夏油杰”保持不住人形,逐渐扭曲出现丑陋咒灵的雏形。
他只能是我的。
夏油杰只能是我的。
我伸手握住“夏油杰”的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然后在“他”即将吐出熟悉的那句话之前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该回家了。”
我听见自己笑着说。
10.
闲适的清晨,咖啡店迎来今日的第一位客人。
“哟!”
五条悟熟门熟路地钻进厨房,然后从冰箱里拿出我昨晚做好的糕点挑挑拣拣。
“留两块给我当早饭。”我懒得搭理他,继续包扎红玫瑰花束。
“我知道了——顺便给硝子带杯咖啡回去,她说想喝你泡的咖啡。”五条悟看着我的动作有些疑惑,“你谈恋爱了?没听你提起来过啊。”
“啊,好像确实忘记和你介绍了。”
我捧起包扎完成的红玫瑰花束,笑着走向咖啡馆角落身穿黑色家居服的男人,然后在五条悟费解的目光中牵起对方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就是我的爱人——”
“我的夏油杰。”
我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