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鼎》南瓜秋

4、尝新菜

　　月弦这一觉，睡了足足五天。

　　等他醒来时，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气味，这气味刺鼻中又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叫人闻了还想继续闻，绝不是平日里山下送来的寡淡膳食的味道。

　　月弦抽抽鼻子，游魂一样闻着味出了门，飘进了厨房。只见徒弟正站在铁锅前翻炒着什么，这霸道辛辣的气味正是从里面传来的。

　　“这是什么？”他探过头，看见锅里绿油油的藜蒿和绯红的肉块，还有一些奇怪的红色植物。

　　“师尊醒了，这就可以吃饭了。”叶惊澜个子小小的一个少年，干起活来却很麻利。随手抽出一个碟子，把刚炒好的菜盛出来放进食盒里，提上食盒就往外走。

　　月弦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客厅的小桌上，叶惊澜把两盘菜一大碗汤从食盒里拿出来摆放整齐，月弦捧着一碗灵米坐在一旁，试探地夹了一筷徒弟刚做出来的菜。

　　“啊——”只听到他轻呼一声，白色的身影一闪，从窗户一跃而出，而后“噗通”一声，似乎是落到不远处的溪水里去了。

　　叶惊澜放下碗筷，走到窗边，撑起窗子往外看。

　　溪水静谧流淌，月弦真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有些疑惑地返回桌前，夹了一块藜蒿吃进嘴里，辣度尚可，难道是师尊从未吃过辣椒吗？但，这些辣椒的种子，还是他拜托每日送饭的杂役带来的，说明此界亦有食用辣椒的习惯，当然，这里管辣椒叫做灵椒，味道倒是比普通辣椒更辣一些，且多了一些灵气。

　　没错，如今的叶惊澜也磕磕绊绊感受到了灵气，这都要归功于月弦真人给的功法《玄天功》。

　　这几日月弦沉睡的时候，叶惊澜对照着竹屋里的藏书，磕磕绊绊啃下了《玄天功》第一章。

　　按之前那位观风道人的说法，杂灵根修仙是很难的，而这本功法恰巧讲的也是杂灵根修炼的方式，并且在开篇就指出，杂灵根修炼的速度不到单灵根的十分之一，每上升一个境界都要付出无法想象的努力，劝诫没有大恒心大毅力的人及时放弃，做一个知足常乐的凡人也很快乐。

　　叶惊澜不想做凡人，他7岁上小学，10岁毕业，而后连跳N级，23岁跟着顶级导师做实验。对他而言，世上无难事这句话不仅仅是座右铭，而是真实的现实体验。他深信，世间万物皆有其内在法则，只要抽丝剥茧，明确方向，坎坷也成坦途。既然有《玄天功》这门功法的存在，那就说明这是一条前人走通过的路，没道理别人走得通，叶惊澜就走不通。

　　按照《玄天功》的记载，杂灵根之所以难以修炼，是因为此界有五种元素最为活跃，也就是常说的五行元素——金木水火土，拥有五行灵根的人可以无时无刻汲取元素——也就是此界所谓的灵力，转化为自身的修为。单灵根的人吸收的快，转化率高，双灵根效率就差一点，以此类推，五灵根效率最低。

　　其余那些不含五行元素的灵根，都统称为杂灵根。杂灵根的人生来就无法直接汲取五行元素，若要修行，须得先从杂乱的灵根之中选出一个元素作为主灵根，将其他的灵根逐一剥离洗去。再配合《玄天功》功法将无处不在的五行元素转化为自身选定的主元素。

　　简而言之，灵根就如同内置电池，《玄天功》就如同能量转换器，运转时可以将五行灵力转换为内置电池所需的其他属性的灵力，练到最高境界第九重时，转化率能达到90%，也就是说勉强可以和生来就是五行单灵根的人比上一比。

　　按照书上所教，叶惊澜先是学会了内视灵根，发现自己体内五颜六色总共有六根灵根，的确是没有一个颜色属于五行之中。洗灵根所需的仪式、用品，《玄天功》都有记载，但都是目前的他无法接触到的东西，只能暂时搁置。

　　这些天，叶惊澜除了吃饭睡觉，都在练习功法，终于引气入体，成功点亮了体内一根灰扑扑的灵根，可惜这一点灵力还不够外放，还未来得及测试到底是什么属性。

　　引气入体之后，便算的上踏入了仙途，他便能感受万事万物上附着的灵力。比如杂役给他带来的种子，都是富含灵力的，种出来的植物也与人间的有着天壤之别。

　　而门口这条溪水，更是灵气冲天，怪不得青池门能靠一汪泉水就发展壮大为儋州第一宗门。

　　叶惊澜放下纸窗，缓步走到溪水前，蹲下身查看师尊的踪迹。

　　初冬时节，溪水摸起来仍是温温的，师尊不见身影，倒是发现了不少田螺样的东西粘在岸边，叶惊澜默默折了一片巨大的草叶，挽起袖子，打算把这些螺抓回去爆炒一下。

　　他这个人爱好不多，除了做实验，就喜欢吃点好吃的。

　　脸盆般的草叶快装满的时候，一道雪白的身影从远处游过来，月弦真人浮出水面，漆黑的发丝如同海藻一样飘在水面上。他借着水的浮力，游到岸边趴在了徒弟旁边，好奇地问：“你在干什么？”

　　叶惊澜手下一顿，这条溪水清澈透底，因此他能清楚地看到水面下一道阴影，看形状像鱼尾巴，但——有这么大的鱼吗？

　　月弦真人注意到了他的视线，水面下阴影一甩，一道水柱突然冲天而起，叶惊澜遮住眼睛往后退了两步，就见师尊已经爬上了岸。

　　月弦真人双手撑着身子侧坐着，浑身湿漉漉的，雪白的衣衫勉强覆盖到大腿，裤子不翼而飞，两条光裸的腿并排曲着，斜斜摆在身侧。

　　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人类能摆出的姿势。

　　师尊那双无机质感的黑金双瞳看了过来，一片安静中，叶惊澜的心跳声变得有些明显，他开始慢慢深呼吸保持镇静。

　　“徒弟，”月弦真人挠了挠脸颊，叶惊澜这才发现他脸颊上长了好几颗红色的痘痘。

　　“我走不动了，你来扶我。”他苦恼地说着，又挠了挠脸。

　　叶惊澜轻轻吐了一口气，把手上的草叶包起来塞进了胸前，走上前搀起了师尊。

　　月弦真人比他高一个头，却生的很纤细，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但他的两条腿可能是真的坏了，软面条一样使不上力，叶惊澜试着扶着他走，根本连一步都迈不出。

　　没办法，他只好把师尊放在背上，背回了屋里。

　　月弦真人恹恹地趴在他背上抱怨：“中毒了，我。”

　　叶惊澜问：“是哪些灵椒吗？”

　　月弦真人点了点头。

　　“师尊吃不得，以后不做了。”叶惊澜说道。

　　踏入屋内，月弦真人看到桌子上的菜，立即激动地叫道：“快，丢出去。”

　　“好的，”叶惊澜把他放在了卧室的床上：“师尊先休息。”月弦真人自己施了除尘和干燥术，滚到被子里，把脸也蒙上了。

　　叶惊澜把桌上的饭菜收拾起来拿到厨房里，把一包螺放进木桶里倒满水，加了一些盐和醋，然后坐在灶台边自己默默吃完了凉掉的菜。

　　收拾完毕，他走到竹屋西侧新开辟的菜园里逛了逛，找到了几株蛇毒草，在僻静的竹林里进了实验室，很快提取了一瓶药液出来，盛在瓷碗里端到了屋内。

　　月弦真人还蒙着被子躺在床上。

　　“师尊。”叶惊澜叫了他一声。

　　“唔？”他闷闷地应了。

　　“我们家乡有个土法子，吃了相克的食物生了痘，抹上药很快就好了。”

　　“真的？”月弦真人拉下了被子看向他。他脸小，总共长了六颗痘，就好似要把整张脸都占满了一样，自己也觉得无脸见人。

　　叶惊澜“咳”了一声：“真的。”

　　他用指腹蘸取了粘稠的药液，弯下腰，轻轻抹在了月弦真人的脸颊上。指尖下的肌肤凉凉的，白皙柔嫩，脸颊上还有几分婴儿肥，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天真率直。

　　还是个未成年小妖吧，也许是什么鱼妖。叶惊澜这样想着。

　　药不多，很快抹完了，叶惊澜抬手时，月弦真人却仰起脸又蹭了一下他的手指，神态有些恋恋不舍：“徒弟，暖的，你。”

　　不暖人就凉了。

　　跨物种很难交流，叶惊澜说了一句：“师尊，早点休息。”默默退出了门外。

　　不知是不是灵泉的作用，这片缓坡种什么活什么，还活得很好，长得很快。叶惊澜托人带的种子有不少，全都种活了。半年里他自己又开辟了几块地，留种育种，慢慢各种蔬菜主食都齐全起来。如今送膳食的杂役只需要每日送些肉类过来即可。

　　既然月弦真人吃不了辛辣的食物，叶惊澜背着背篓，掰了些黄金米回来，这东西的口感和外形都像甜玉米，无论是蒸煮还是炖粥都不错。

　　月弦真人的软脚怪病还没好，躺在床上下不来。叶惊澜煮了一碗粥端到了他床边。

　　月弦真人靠在床头，叶惊澜把勺子递到他嘴边，他就伸出舌头先探探温度，不烫不冷刚刚好了，才咬住勺子把粥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