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纸鹤的春天》栖月梧

1、快门下的鹤影

　　他是张扬的岛屿，我是路过的千翎。相遇，是春天在折纸上投下的第一道影。

　　01
　　三月末的栖云中学，空气中浮动着桃花的清甜，粉白的花瓣在微风中簌簌飘落，整个世界下着一场温柔的雨。
　　谢屿白站在篮球场边调整着相机参数，忽的，镜头中撞进一片灼灼的粉——桃花树下，少年踮着脚尖，奋力去够高处的花枝。细白的花瓣落在少年乌黑的发顶，阳光透过稀疏的花枝，在他恬静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扫出一小片柔和的阴影。
　　“屿白，愣着干嘛勒，快走，去吃饭”贺明川抱着篮球在远处吼到。
　　“咔嚓。”快门声比应答声更快响起。取景框里，少年因折花而扬起的发丝，在初日的暖阳里闪闪发光，几片花瓣随风落进他脚边的《飞鸟集》的书页。风轻柔地吹起夹在树叶上的千纸鹤书签，翅膀簌簌欲飞。
　　少年受惊般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谢屿白看见一片被初雪洗过的晴空，极其清澈，眼底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讶然，没有半分恼怒，只有一种沉静，仿佛能吸纳所有喧嚣的平和。少年就像一株在幽谷中悄然生长的兰，带着书卷浸润的沉静。
　　“抱歉，我以为……”谢屿白举着相机僵在了原地，风卷着花瓣掠过少年小巧的脸，他望着那双清澈的眼眸，磕磕绊绊的解释刚才的行为。
　　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谢屿白盯着少年的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少年的目光在他手上的专业相机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在了他的脸上，似是理解了他的意图，眼中的讶然褪去，唇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如春风拂过水面的弧度，“没关系，同学，你也是参加数学竞赛的?”少年纤细的手指指向不远处教学楼，那里挂着“省级数学竞赛”。
　　谢屿白刚想回答,“千翎，快来……”不远处鹿希大声呼喊少年。
　　“时间不早了，快去吃饭吧”显然少年听到了同伴的呼唤，眉眼弯弯的笑着说。谢屿白呆滞了一瞬，等回过神来，只看见少年的背影。
　　“刚才那张照片，如果你介意的话，我现在就删掉。”谢屿白大声喊道。
　　少年转过身来，笑着摆摆手：“不用了，既然定格了，就是它的宿命了。存在本身，就有意义。”然后渐行渐远。
　　“屿白，你刚才在干嘛？我叫你都不应。”贺明川抱着篮球，一手搭在谢屿白肩上。
　　“没什么，走吧。”
　　“咱们去吃泡面吧。”
　　“嗯，下午……”
　　02
　　下午的天气变得闷热起来，“我给你们说，这次比赛至关重要……”耳边带队老师正在絮絮叨叨，谢屿白则是紧盯着远处桃树发呆。忽然老师话锋一转“你这小崽子，天赋挺好的，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栖云这边也有一个天才……”
　　"老张，你这一天天一直说，就像那唐僧一样，听的我耳朵都起茧了，溜了溜了。"谢屿白挥了挥手，毫不在意的走进去。
　　"诶，你这臭小子……"
　　谢屿白坐在考场上，漫不经心的转着笔。"叮铃铃”随着一声哨响，老师开始分发卷子。谢屿白拿到卷子以后，先翻来翻去的开看了一下，这才埋头解答起来。
　　时间不知不觉流逝，当谢屿白解开最后一道拓扑题时，窗外已经浸起青灰的暮色。他揉了揉肿胀的太阳穴，打算看一下时间，当视线触及到前方，呼吸骤停——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少年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没有被胳膊挡住的侧脸清冷，只是那紧促的眉头让人忍不住想要抚平，谢屿白看着，一时竟然移不开视线。
　　“叮……”交卷铃响起的时候，谢屿白看见少年慢悠悠的从桌子上爬起来，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不知道想到什么，撑着下巴笑了，真是应了那句“桃花嫣然出离笑，似开未开最有情。”
　　“千翎！”从门外跑进来一个扎着侧麻花的女孩，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么大的场合，你居然睡觉……"那絮叨程度都赶上老张头了。苏千翎则是习惯性顺毛，"甜甜，我也是闲着没事干，你放心，绝对不会有……”
　　"老谢，那不是今中午和你说话的少年吗？"贺明川也注意到了，胳膊肘了肘谢屿白。
　　"最后一道拓扑题做出来了吗。"谢屿白悄无声息的转移了话题。
　　"说起这我就服了，那题真不是人做的……”谢屿白一边听着贺明川发牢骚，一边看着少年和少女离开的背影，眼底的光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
　　竞赛结果出来的很快，礼堂电子屏亮起来的时候，窗外正下着密密的小雨。谢屿白盯着自己的名字。"谢屿白"难得不是榜首，视线上移半寸，"苏千翎"和他以一分之差，位居榜首。
　　"呦，难得见你翻车了，感受如何？"贺明川贱贱嘻嘻地拍了拍谢屿白的肩膀。谢屿白却直直望着角落，在喧嚣声中，少年被一群人围住，而少年始终温柔的地回应他们。
　　让我们掌声有请本次大赛的前三名上台领奖。来自栖云中学的苏千翎同学，长溪中学的谢屿白同学以及贺明川同学，大家掌声鼓励！”
　　台下掌声雷动，台上三人手捧奖杯，"咔嚓”快门声响起，时间定格在这一刻。那是他们故事的开始，直至多年以后，谢屿白再次来到栖云，他们的故事仍然定格于此。
　　03
　　出了礼堂门后，谢屿白这才发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带队老师正急着清点人数，招呼着大家上大巴车。谢屿白回头望了一眼礼堂，转身上了车……
　　一路上大家都叽叽喳喳的讨论，谢屿白无视贺明川的吵闹，摩挲着手上的相机。相机里，定格着那个暮春时节，桃花纷飞中，少年攀折桃枝的瞬间。那个温润 ，却在他引以为傲的领域赢他一分的苏千翎。
　　惊鸿照影，桃花为笺。一场无声的竞赛，一个一分的差距，一张无人知晓的定格照片。属于谢屿白和苏千翎的故事，在数学公式的缝隙里，在桃花的余香中，悄然翻开了第一页。而那个来自栖云中学，名叫苏千翎的少年，如同那漫天的桃花，带着一种注定消逝却让人无法忘怀的美，第一次，烙印在长溪骄阳谢屿白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