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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胡不归 ...

  •   胡不归
      ——后来呢?
      式微的记忆被洛城引回那个遥远的下午。阴云密布,大雨将至,旧剑倚在墙角,铮铮作响。
      咔嚓一声,门锁开了,姐姐推门而入,一面脱鞋一面说,马上要下雨,窗户关了没。
      忘了。式微吃惊,窗外狂风大作,钢铁厂白烟澎湃乱涌。他匆忙跑至卧室窗前,才想起窗户一直紧闭。难怪屋内沉闷如棺。姐姐却骂,多大的人,已经快成年了,下雨不知道关窗啊。他从卧室出来,脸正对姐姐,不由得低下头。
      姐姐年过三十,做工日久,微胖背驼,神情冷漠,不善言辞。
      式微嗫嚅,今天下班早啊。姐姐疲倦的脸动了动,发出嗯声,重重关上卧室门。
      ——后来呢?
      姐姐换好衣服出来,我说我要辍学。式微轻轻地说。
      她刚开薯片袋,迟疑片刻,缓缓道,哦,不想念了啊。说罢,抓起一大把薯片扔进嘴,然后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在放北部团体的报道。式微静静坐着想事情,突然听见姐姐的声音:“辍学后,去做什么呢?还去捡垃圾么?……”
      可式微只能为她倒一杯水,听着姐姐大口吞咽的声音,想起一年前他接到工厂的电话,匆匆赶去,发现姐姐虚弱地靠在机器旁,身旁高大肥硕的组长用着不重复的脏话辱骂她。向来蛮不讲理的姐姐却一言不发,沉默地接受了这些恶意。
      她的工友却义愤填膺,为做工时晕倒的姐姐找了许多理由,最后为她争取到了半天的休息。
      式微领着姐姐走在路上,终于走出了闷热窒息的工厂,用力呼吸了几口气。然而外界的烈日同样让人难以忍受,式微用手扇着风,却还是感觉头晕目眩。今天有多少度?一定有四十度吧,但官方却只能测出三十七度。工厂里面呢?感觉有四十五度。
      姐姐难得花钱为他买了一个冰淇淋,式微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口,想起什么,又将冰淇淋递给姐姐。她却摇了摇头。
      姐姐叫什么名字啊?洛城打断他。
      式微陷入沉默,他拧起眉头,似乎在认真思索。这难道很难么?名字,多简单的东西。就像她叫白洛城,他叫逸式微。
      她不知道——在式微过去的二十年人生里,姐姐一直名叫逸外芜。直到她因刺杀天殊副委员长耽书而被全球通缉,式微才惊异地发现她的真实姓名是庄季常。
      她叫逸外芜。式微如是说。
      “电视机还在放节目,逸外芜斜躺在沙发上,吃完薯片就吃辣条,渐渐睡去。式微为她盖上毛毯,自己回卧室睡觉了。结束。”
      洛城评价,今天的故事有点无聊,我不喜欢。式微说,但事实就是这样。洛城说,我喜欢前几天的。式微说,因为那是假的。
      此时已近四点,老板即将回店,式微催促洛城快走。洛城被他推着,却不断回头,你为什么叫式微呢?式微感到洛城简直是个白痴,他懒得回答,直接把她关到门外。
      屋内沉寂起来。
      式微陡然想到十几年前那个夜晚,流浪儿无名氏刚被年轻的剑客捡到。彼时姐姐身材瘦削,背负重剑,她问,你有名字吗?式微回忆起遥远学堂里念的“式微式微胡不归”。虽不解其意,但他为不露怯,告诉逸外芜他名式微。
      姐姐大笑。
      ……原来书中注解,式微即衰败。难怪姐姐那样笑。但她深感有趣,便一直念叨式微二字,只在上户口时,为他填上知微。工作人员问,姓什么?式微答道,姓逸。姐姐摇头,何必跟我姓,喜欢什么便姓什么。式微沉默。姐姐便说,不如姓王,大姓。
      从此,身份证上印王知微。
      式微,愣啥,叫你也不应声。刚回来的老板拍拍他的肩膀,问。
      想工资呢,月底拿工资,拿了工资去星城玩。式微笑嘻嘻。老板嘞?春节咱哪天放假,哪天开业?还回老家啊,要不把嫂子弟弟接来,带他们上星城玩玩,我有路子的,去五楼吃饭有七折优惠。过节嘛,吃顿好的,不能只年夜饭大摆一顿。式微边擦勺子边絮叨。
      老板坐他对面,低头拼坦克模型,皱眉苦想,这个嘛,还是花费……
      式微说,花费不用担心。
      老板笑,瞧你这精样儿。明年,还在这洗盘子啊?式微挠头,再说,保不准。老板正色,别走那歪门邪道啊,知道你聪明,脑子用在正道上。尤其现在老说要打仗要打仗的,世道乱。你年纪小,再去读书也行。式微摆手,不了不了,不念书,不是念书的命。
      晚九点下班后,都市繁华,灯火万家。式微独自走在昏黄小道,路人外放《水调歌头》。
      他抬头望路灯,低头踢起石子。多年前一个暖夜,四周还尽是低墙,王守乔牵着他的手,乘着月色在野地里赶路。
      城里有路灯,小微啥时候给咱也装上呢?守乔问。式微甩开她的手,蹦蹦跳跳,指着天说,等我长大了,要给这条路全装上路灯!守乔大笑。
      次日下午,洛城仍从后门钻进,她苦闷道,上午又被阿姨骂一顿,什么嘛,凭什么听她的?式微正在切葱,嘴里麻木地应声着,嗯,凭什么?
      凭什么不珍惜呢?
      姐姐素来以蛮横无理的模样出现。
      式微上课画小人,屡教不改。老师将姐姐请到办公室,本想与她畅谈儿童的教育,却不料姐姐听罢,直接将式微拉到角落,又打又骂,吓得老师连忙劝架。
      “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呢?别人想念书,有这个机会吗?凭什么给你你不珍惜?从小到大,我对你不好吗?你过得不好吗?我是缺了你还是短了你,你凭什么不珍惜?你凭什么不珍惜?”
      她总是麻木冷横的脸鲜活起来,眼睛里挂着数不清的泪珠,却没有一滴掉落下来。姐姐望向式微的眼,好像穿越了无穷的时空隧道,投向了不知多少年前的黑夜。

      “式微,式微?”洛城将他喊醒。
      然而式微看了一眼洛城担忧的脸,又放肆自己将思绪投入无尽的回忆中去。
      他讨厌姐姐。她总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收养他后,因为忙碌,不能养育,只好托付给好友嘏大,嘏大又转交给奶奶。因此式微的幼年岁月,是在奶奶家度过。
      奶奶已难数岁数,头发花白,颤颤巍巍。老年对待孙辈向来溺爱,何况式微流浪儿出身,以捡垃圾为生,乖巧懂事,不在话下,于是奶奶更加溺爱。祖孙二人日日相伴,姐姐、嘏大总不归家,是有相依为命之感。
      式微问奶奶,奶奶叫什么名字呢?奶奶笑道,叫我王奶奶吧。式微惊喜,我也姓王呢,但奶奶叫什么名字啊?奶奶回忆,叫shouqiao吧。式微缠奶奶写字,奶奶不会写字,式微只好挨个字试。奶奶细细思索,迟疑,是这俩字吧。像。两人纠结一上午,最后定名王守乔。
      吃午饭时,式微被奶奶喂饭,一边说,守乔,下午写名字吧!王守乔说,不了不了,不会写。式微说,不会写才要写嘛,我教你,还好都是简单的字。以后我的试卷需要家长签字呢。守乔说,好,好,小微成奶奶的老师啦。
      搬走后,式微与姐姐看照片。彩色照片里,一个青年骑自行车,对着镜头大笑。式微问,这是陈姑姑吗?姐姐狂笑不止,这是你奶奶呀。怎么能认成陈姑姑。式微不信,拿起照片仔细看,难以相信这自由女青年是老年奶奶。奶奶也曾穿牛仔裤,留沙宣头,像个社会小青年在街上晃荡吗?式微问,奶奶年纪那么大,还有彩色照片?逸外芜说,你奶奶年纪可不大,她是几几年生人来着?现在不到六十呢。
      式微问,那你是几几年生人?
      其实他偷偷看过姐姐的身份证,知道她生于3046年。然而姐姐却变了个脸,说不知道,问这么多干什么,作业写完了吗?
      怎么了呀?洛城问。式微说,快春节了,店里忙。洛城背过身去,突然语速飞快地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然后推门离开。
      式微觉得莫名其妙。他与洛城的相遇本就荒谬,没想到离别也是如此。
      ——这家小面店藏在沿街楼尽头,背面是老旧居民区。式微上任第一周,老板外出采购,留他一人看店。他刚忙完,洗手准备休息,一扇从未注意过的后门被打开,一个短发少女钻了进来。
      她头发炸得像鸡毛,戴着黑框方眼镜,穿着黑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脖子上挂着银项链,脚上配了一双亮粉色的运动鞋,不伦不类。
      洛城似乎也没料到,这扇门通往这般天地。
      此后她便天天从小门进来,有时听式微讲姐姐的故事,有时抱怨阿姨对她的残酷管教。
      过年放假的前一天,洛城突然又从门里钻出来。式微刚想与她打招呼,洛城却又背过身去,说,式微,我总来找你,不是因为故事好听,是因为我喜欢你。
      说完这话,洛城又转过身来。她摘了眼镜,亮闪闪的眼睛盯住式微,却又眼看式微怔住。
      他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我从不考虑这种问题。洛城也沉默半晌,说,希望没打扰到你。式微,你真是个不错的人。
      式微笑着说,谢谢。你讨厌阿姨管教是么?阿姨管教你,也是天经地义的,就像姐姐管教我似的。
      洛城说,姐姐做事有理有据,也许阿姨也是这样吧。她从前生活很苦的,只有个相依为命的长姐,后来也离散掉了。阿姨后来发达,一天也不忘寻找长姐,却只找到长姐早已亡故的结果。我是阿姨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即使是个没血缘的假亲人。阿姨合该教训我。
      式微问,我还没有讲后来的事。洛城还想听吗?
      洛城心想,原来式微可以这么温柔,话这么多啊?以前他可不是这样,说话挺不耐烦的。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姐姐决心为冤死的妹妹惊蛰报仇,于是随朋友走了。其实过去的十年里,姐姐一直犹疑,因为仇人是个举世闻名的大人物,大好人。”
      洛城沉默。
      “姐姐又将我放在王奶奶家中。不久前王奶奶去世。奶奶去世前,得知了孙子嘏大的死讯。而我不再念书,所以外出打工。男女之情,的确志不在此。”
      式微的志在何处,洛城一直不知道。因为此后十年他们都未再见。
      当洛城从国外赶回,见到天殊新上任的总委员长时,她一定吃了一惊。
      “领导眼熟,居然是故人相见。”
      听见洛城的话,总委员长式微不知今夕何夕,他只好笑笑。洛城告诉式微,她在研究古典教义,学得走火入魔,已不能正常说话。并请求式微继续讲他的故事。
      十年后的白洛城,披散着长卷发,穿着白色修女服,眉眼弯弯,总忍不住笑。他竭力去想从小面店后门溜进来的杀马特高中生,却依旧难以将她与眼前的温柔女性联系起来。
      而多年前的故事,式微也几乎忘却,只好拿些边角料糊弄她。
      ——饭店的电视机上播报了关战争的新闻,姐姐和朋友得知嘏大战死,大哭一场。两人决定寻找当年的老师,将式微再次放在奶奶家里。
      岁月似乎未给守乔留下多少痕迹,记忆中的守乔始终苍老,只是从前是高大的王守乔,今夕是矮小的老人。式微发现自己很难叫她守乔了。
      式微一向不会表述感情,他打心眼里不愿给故人打电话、写信。因此,当姐姐武断决定将他送往奶奶家,式微是极度排斥的。但经久的习惯,还是使他默默承受,只在内心感到无限尴尬。
      多年未见,式微只好重复:“啊,是啊,这些年跟着姐姐东躲西藏,根本不敢露面,上学都只用假名字。”
      委员长虚伪至深。洛城如是说。
      式微笑,不要叫我委员长,叫式微吧,这样我还能回忆起些往昔岁月。洛城思索,问,式微怎能从辍学青年,成长为天殊领导呢?再说说当年辍学的事。
      式微笑,姐姐后来看过我,见我在店里打工,请我吃饭,问我想法。那时姐姐已瘦削如往昔,我再见她,不禁泪目。她回归是参加守乔丧事。我不语,姐姐再追问,我说,姐姐总教育我做人应出类拔萃,出人头地,但为什么不能永远普通,知足常乐。
      姐姐一愣,埋下头去,久后,喃喃,是呀,一直追求功名利禄的姐姐,后来也落魄成这样。倘若当年没有带着你惊蛰姐去首都,也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我自诩心怀天下,为国为民,是以为了大义,没有为你惨死的惊蛰姐报仇。后来步步高升,却夜夜难眠,心中有愧。辞官远行,隐居岐亭,带你过普通生活,内心也无法平静。
      式微装作整理头发,不叫姐姐看出自己已泪眼朦胧。半晌,他问,姐姐已决定好了吗?
      姐姐正脸平视,说,决心赴死。
      洛城问,后来呢?
      式微平静地说,姐姐死了呀,她去刺杀你阿姨了。新闻上说过,拿冷兵器的刺客失败,被保镖的六颗子弹打穿胸口。

      庄季常留式微一人参加丧事,匆匆离去。丧事后的吃席桌上,式微本发愁该如何表现悲伤,却见席上人皆嬉笑打闹,吃吃谈谈,守乔的女儿陈姑姑还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式微尴尬,不知该笑该哭。
      他感慨世态炎凉,然而在饭局散场后,看见陈姑姑坐在柳树下,面对夕阳,怔怔望着天。这使他莫名回忆起见姐姐的最后一面,她与朋友大吵一番,扑通下跪,式微幸灾乐祸,插着兜在远方看。
      姐姐跪久,神情郁郁,满脸泪痕。朋友久久立而不走,两人僵持许久,终于是姐姐再拜,起身,将身一转,后仍背重剑。
      式微记忆,从此便模糊,再也不主动想起她。
      但他后来总喜欢阅读武侠小说,想来是受姐姐的影响吧。以至于有关姐姐的回忆,都变得刀光剑影,古色古香。

      洛城沉默,半晌后,讲,那天在小面店见到你,实际是逃学出来的,还专门换下了阿姨叫的穿的淑女白裙,求人借了身最叛逆、最老土的衣服。
      式微说,洛城总跳跃得这么快。洛城不响。
      式微说,继续讲吧。
      洛城说,说来难为情,在学校做了些错事。刚读高二时,和一个男同学接触频繁,到了下学期,同学指出我时常注意他。其实,我只是喜欢看他的眼睛,喜欢他的优柔寡断。
      式微说,这是错误用法。
      洛城笑笑,不要这样说,正是喜欢缺点。自那以后,更经常看他,他亦经常看我。我常找借口和他说话,借工作之便两人漫步操场,嘴里说的全是正经公事。后来才得知原来他有女朋友,心中有些落寞,忍住不看他,却总看上几眼。两人关系一如往常。
      式微问,然后呢?就做了错事。
      洛城说,是啊,这样一直相处。他的女友常在外地,两人一年见不了几面。一天晚上,两人在房间中聊正事,外面把灯关上。我与他同时起立,嘴里谈笑着大骂关灯的人,一边走着,手碰到一起。我先握住,他反握。心跳得很快呢。从此每次路上碰到,他都盯着我抿嘴一笑,笑起来眼睛更加好看。只是除了一笑,一切一如往昔。
      式微默然听着,等洛城犯错误。
      然而,洛城继续说,后来,就毕业了,他和女友分手,又找了新女友,不知现在如何。同阿姨讲过,她大骂我一顿。……说这样是不道德的。我倒不觉得。式微,你觉得这是犯错误吗?为什么他有伴侣,我便不能和他在一起呢?为什么呢?
      她似乎并不期待式微的答案,一个人低头喃喃。
      式微反而开口,是人说这样不对,因为稳定的伴侣关系,可以叫社会更和谐。这是规则,却不是真理。洛城问,杀人也是这样吗?式微回答,这些都是规则,都是为统治者服务,便于管理,身为统治下的人,你应该遵守。如果你问王知微,我也会让你遵守,并告诉你,这是真理。
      洛城大笑。
      等她笑够了,问,那式微觉得,姐姐的行径是正确的吗?阿姨的行径又是错误的吗?阿姨曾和我说过,你的惊蛰姐是她的亲生女儿,理应是天殊的圣女,受到万民的供奉,也合该为万民献身。彼时天地乱象,阿姨出于大义,将女儿献祭,挽救苍生。虽未彻底平定天下,但阿姨作为天殊首脑,也带领天殊,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可谓伟人。
      式微笑,洛城之前可不是这样说的,阿姨动辄打骂你,是为促你成才还是以泄私愤?说些惊蛰姐是她亲生女儿,哪有将女儿遗弃在外,一经发现便冠冕堂皇害死女儿的?大道先不论,私德的确有亏。
      窗外白烟滚滚,洛城沉默。
      一个委员慌张张跑过来,说北部战事又起,还请两位前去会议室。耽书坐于首席,两侧还有三四个委员,见他二人前来,微微颔首,叫琼芳和赵臻给委员长让座。
      她接着讲起北部复兴势力的作战谋划:他们计划于下午两点发起进攻,现时已是十点钟。他们在北部的线人,是其最高领导人的亲女儿,但北部保密严防死守,直到现在才传来进攻的确切消息。耽书说起星城时,式微走神,想到守城而死的嘏大,他的城为谁而守?
      那天丧事来了许多天殊中高层领导,对烈士嘏大的老母之死表示最沉痛的敬意,姐姐正是如此才落荒而逃吧?可爱的守乔,如果死于悲伤过度,的确不愧于烈士母亲之名,但未免太过荒诞。
      耽书恨透北部势力,最后拍案而起,大骂一番,众人紧跟她起立,全员宣誓。宣誓完毕后,耽书愤然离席。小会结束,众人整理文件,收回椅子准备离去。
      式微叹息,人生忙忙碌碌,是为了谁。

      多年后的一个雨夜,式微靠在窗边听雨,收音机播放天殊圣女的献祭过程。那时式微已囚于荒山三天,从没想过逃跑,怔怔躺着,想着。直到听见洛城确切的死讯,才站起来在小屋里踱步。
      他的思绪回到三天前那个清晨:洛城发动一场政变将他捉住。式微不屑。
      洛城知道式微高傲在何处,她笑道,知道式微名望甚高,但明夕不复今昔,将是三十年河东后。
      一阵清风徐过,吹落枝头的残花,也吹乱洛城披散的长发。墙上的光影兜兜转转,也打得洛城面目模糊。式微问,洛城想怎么做呢?
      洛城说,研究我派古典教义,一名曰献祭,可以救苍生于水火。如今战争频发,我天殊节节败退,民不聊生,生为天殊圣女,我自该挺身而出。式微沉默。
      洛城继续说,高中时,在天殊藏书中,我已读过此术,心生郁结,明白若有紧要关头,阿姨为权,必会牺牲我。彼时年少,不知对错,听过式微的故事,心有戚戚焉。
      窗外的风呼呼吹着,初生的朝阳刺得式微睁不开眼。
      在前往刺杀敌人的最后途中,姐姐终于流露出她的真实意图。这只是一场形式远大于内容的暗杀,个人的一次不回头的赴死。面对手持枪械的众人,姐姐的重剑甚至都未拔出。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突然思疑是否该告诉耽书她们二人复杂的伦理关系,这独属于她二人的巧合碰撞。是否该让她知道,庄季常是她追思数十年亡姐的唯一血脉,也是她存世的唯一血亲。
      答案得出前,那个孩子似的保镖已认真地打完六发子弹。
      式微的心口一痛。
      姐姐轰然倒下,耽书冷眼旁观。庄严肃穆的会议室里,地板被擦得锃亮,孩子拉开厚重的黑窗帘,大片的光扑涌进来,照在血泊之上。
      洛城说,但式微要为姐姐报仇,我也要为了阿姨呀。纵使洛城再不喜欢阿姨,那也是阿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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