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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霍廷渊的变化 ...

  •   霍廷渊的变化,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风,一点点吹化着将军府里经年不化的寒冰。
      他不再对她视而不见。她夜里偶然咳嗽了两声,第二天,府里有人便送来了上好的川贝雪梨;她与丫鬟随口说了一句想吃杏仁酪,晚膳时,一碗温热香甜的杏仁酪便会准时出现在她的桌前。
      这些细致入微的关怀,他从不宣之于口,却默默在做。
      这份变化,霍凌也感受得真切。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谁对他好,他便全然信赖谁。最初,霍廷渊只是笨拙地尝试,但贵在坚持与耐心。
      一周前,霍凌在书房玩耍时,不慎将霍廷渊珍视的一方端砚打翻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吓得孩子瞬间白了脸,站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若是上一世,整个将军府都要为此天翻地覆。
      可霍廷渊听到声音,从内室疾步而出,看到的却是儿子那副害怕又可怜的模样。他心中对名砚的惋惜瞬间没了。他快步上前,没看一眼地上的碎石,而是蹲下身,将瑟瑟发抖的儿子揽进怀里:“看着爹爹。”
      霍凌颤抖着抬起头。
      “手伸出来,给爹爹看看。”霍廷渊的语气不容置喙,却小心翼翼地捧起儿子的小手,仔细检查有没有被划伤。确认无事后,他才松了口气,用指腹抹去儿子脸上的泪痕,一字一句地说道:“一块石头而已,碎了便碎了。凌儿没受伤,比什么都重要。”
      正是这一次又一次,对孩子的耐心与维护,在霍凌心中,那个威严的“将军”,成了可以信赖和依靠的“爹爹”。
      这天下午,沈婉清端着一碟刚做好的桂花糕走进书房,想请他歇歇眼睛,却看到了一副让她哭笑不得的画面。
      霍廷渊正襟危坐,手持朱砂笔,对着一份军报凝神,而他们胆大包天的儿子霍凌,竟不知何时爬上了他的膝盖,小小的身子伏在宽大的书案上,也抓着一支毛笔,正有模有样地“批阅”着另一份。
      沈婉清正要开口,却见霍凌得意地抬起头,将自己的“大作”展示给爹爹看——这才发现儿子用的不是普通的宣纸,而是一份公文,现在公文下方赫然画着一只四脚朝天、歪歪扭扭的乌龟。
      霍廷渊终于从军报中回过神,正对上儿子献宝般举起的“大作”。一股属于将军的威严本能地升起,可当他看到儿子那双亮晶晶、满是期盼的眼睛时,那股威严又压了下去。
      沈婉清却在看到了那张被涂鸦的是公文时,心瞬间提起。她知道霍廷渊这次回来后对儿子有耐心了很多,但也记得他对公事一丝不苟,担心儿子的调皮触怒他……
      她连忙上前,想把儿子抱下来,声音有些紧张:“将军,是凌儿顽劣,妾身这就带他下去。”
      没想到霍凌像只小树袋熊,紧紧地抱住霍廷渊的脖子不肯撒手:“不走!要跟爹爹在一起!”
      霍廷渊看着怀里撒娇耍赖的儿子,再看看一旁神色紧张担心他处罚孩子的妻子,心中那点残存的威严,此刻尽数化作了心疼。他叹了口气,大手一挥,将儿子稳稳地抱在怀里,温声道:“跟爹爹在一起可以,但下次不能在公文上画了。这些都是叔叔伯伯们的心血,我们若是乱画,他们会伤心的。”
      凌儿虽不完全懂什么是公文,却听懂了爹爹的话,认真地点头:“爹爹,我以后不在有字的纸上画画了。”
      霍廷渊掏出帕子为儿子擦了擦脸上的墨迹,夸奖道:“我们凌儿是个懂事的孩子。”
      沈婉听着他毫无愠怒的温和嗓音,沈婉清紧绷的肩膀此刻松了下来。她为儿子终于拥有了一个可以依赖信任、不必害怕的父亲而开心。她知道,这份信任来之不易,是霍廷渊用这几个月来日复一日的耐心换来的。凌儿的未来,不再只有她一个人,而是有了一座更坚实、广阔的肩膀为他保驾护航。
      可在这份喜悦之下,又有一丝酸涩,像一根羽毛,悄悄拂过她的心。这些年,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彼此是对方世界的全部。而现在,凌儿的世界里,有了另一个同样重要的人。她不再是儿子的唯一了。
      看着那父子俩,忍不住半真半假打趣道:“将军再这么惯着他,他下次再捣乱时我可管不了”话虽如此,她眉眼间却更多是欢喜的。
      她装出几分委屈继续逗儿子:“唉,看来我们凌儿心里,现在只有爹爹,没有娘亲咯。”
      霍凌一听,顿时急了,连忙从爹爹怀里探出身子,伸出小手去够娘亲的脸。霍廷渊见状,十分有默契地抱着儿子让他凑过去,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笑意:“快,你娘亲伤心了,我们快哄哄她。”
      霍凌主动从爹爹怀里下来。噔噔噔跑到一旁的矮几上,那是沈婉清刚刚送来的茶点。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小心地捏起一块桂花糕,又迈着小短腿,稳稳地跑到沈婉清面前,高高地将桂花糕举起,仰着脸奶声奶气地说:
      “娘亲,吃糕!喜欢娘亲”
      沈婉清早就被儿子融化了。她蹲下身,笑着张嘴,轻轻咬了一口儿子递来的桂花糕,然后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轻声说:“好甜。娘亲不气了,谢谢我的好凌儿。娘是和你闹着玩呢。”
      霍廷渊就坐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灯下母子相拥的画面,唇边带着笑。
      书房里的笑闹声渐渐歇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沈婉清看着儿子脸上、手上还残存的墨痕,笑着道:“好了,我们的小捣蛋,娘亲带你去洗个澡吧。”
      她正要抱起儿子找奶娘一起,霍廷渊却已站起身,目光也落在儿子那张挂着点点墨迹的小脸上,心中微微一动。他从妻子怀中接过那个还在咯咯笑的小人儿,声音是自己未曾察觉的温柔:“今晚,爹爹带你去洗,好不好?”
      霍凌的眼睛瞬间亮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浴房里热气氤氲,满是柏木的清香。下人备好的是霍廷渊平日里用惯了的、足以容纳两个成人的大浴桶,而非凌儿常用的小木盆。
      霍廷渊抱着凌儿跨入桶中,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了身体,舒缓了他一日的疲惫。可怀里的霍凌却在此时发现这个大木桶很大,他小小的身子试图站起来,可无论怎么踩都踩不到底,瞬间让霍凌慌了神,他害怕了,本能地紧紧地搂住了爹爹的脖子,小脸也深深地埋进了父亲宽阔的肩头。
      “爹爹抱着呢,不怕。”霍廷渊一手稳稳地托住儿子小屁股,让他安稳地靠在自己身上,沉稳有力的在孩子耳边保证道:“爹爹不会放开凌儿的。”
      另一只手他舀起温热的水,淋在儿子的背上。粗粝掌心所到之处,小心地避开了孩子细嫩的肌肤,只用温热的毛巾,轻轻为他擦拭。
      渐渐地,怀里那个紧绷着的小身体放松了下来。他不再将脸埋着,而是悄悄地抬起头,靠在父亲的肩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奇的大澡盆”。这里比他的小盆要宽敞得多,父亲的怀抱像一座温暖的山,他真的不会掉下去。
      一直到快洗完时,凌儿不害怕了,小手探入水中,调皮的撩起一捧水花,轻轻洒在了父亲的脸上。做完这个“坏事”,他立刻抬眼看着他。
      霍廷渊没有撩回去。
      他只是笑着看着儿子那双在水汽中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看着他从最初害怕、到试探、到此刻的小淘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看着儿子因为自己的陪伴而生出的这份勇敢和进步,霍廷渊心中涌起的满足感比朝堂上的虚名浮利要来得更真实。
      他笑了笑,用空着的手,轻轻揉了揉儿子湿漉漉的头发。
      霍凌仰着头,咯咯笑道:“还要和爹爹一起在大大的桶里洗澡。”
      他捏了捏儿子滑溜溜的脸蛋,一句简单的童言,却格外有分量落在了霍廷渊的心上。
      夜深人静,霍凌早已睡下。
      霍廷渊在书房灯下处理着白天被耽搁的公务。
      沈婉清端着一杯热茶,悄声走了进去,轻轻放在他手边。
      “将军,”她轻声开口“这些日子……多谢你。”谢他这段时日的体恤,更谢他对儿子的耐心和疼惜,也谢他为她娘家所做的一切。
      霍廷渊从军报中抬起头,烛火下,他的目光深邃而灼热。“我的所作所为,可曾让你……真正开怀一些?”
      沈婉清对上他认真的视线,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霍廷渊的唇边,漾开一抹极浅的笑意,温柔道:“若是如此,便不必言谢。”他看着她,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几分,“婉清,以后……可否不叫我将军?”
      沈婉清愣住了。
      他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叫我夫君,或是我的名字,廷渊”
      夫君、廷渊。
      这几个字,像带着魔力一般,在她舌尖滚过,却不敢轻易吐露。“将军”是身份,是距离,是她赖以生存的敬畏。而“夫君、廷渊”,是亲密,是家人,是她不再敢奢望的归属。
      看着她迟疑的样子,霍廷渊的心微微揪紧。他是在逼她吗?或许,还是太急了。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无妨”时,却听到一个如蚊呐般的声音,轻轻响起。
      “廷渊……”
      霍廷渊浑身一震。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握住她冰凉的双手。他看到她惊惶地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
      他再也克制不住。
      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仿佛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轻轻地吻上了她的唇。
      那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吻,没有过多情欲,带着试探,带着安抚,也带着他两辈子的歉疚与珍重。
      沈婉清的身子僵住了,任由那份陌生的温软触感,透过唇瓣,一点点地传递开来。
      那份暖意,仿佛渗入了她的记忆,搅动了某些早已沉寂的东西。她有些恍惚地想起,成婚之前,他于她而言,是名满京城的镇北将军。少女心性,对于这样的人,总是有一份好奇与仰慕。只是那份情愫,在五年冰冷的婚姻里,被消磨完了。
      可如今,随着这个吻,随着他近来的桩桩件件——他对她的关心,对儿子的耐心,对娘家的帮扶——那种早已遗忘的、对一个男子的欣赏与心动的感觉,似乎……又悄悄地回来了。
      一丝甜意,在她心底缓缓流淌。
      但伴随着甜意浮现的,还有一份挥之不去的担心。这突如其来的亲近与温柔,能持续多久呢?她已经习惯了如何在一个冷漠的丈夫身边自处,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个温柔的夫君。
      她没有推开他,任由那个温柔的吻流连。许久以来,她的心第一次不再是死水一潭,而像是一片初春的土地,既有冰雪消融后的暖意,也带着寒气未散的微凉与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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