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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灰度7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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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竞的清晨,始于精确的灰度计算。
五点四十七分,他从狭窄的单人床上醒来。租来的老房子还浸在黎明前最深的晦暗里。他没有开灯,只是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从灰度92%(近似于炭黑)缓慢地过渡到灰度65%(类似于混凝土在阴雨天的颜色)。窗外,月落镇正在苏醒,但这种苏醒是沉默的,只有光线细微的变迁,以及远处河道上传来第一声模糊的摇橹声。
他的世界,是一张精准的黑白显影胶片。
起床,洗漱,用电动壶烧开水。他带来的行李极少,几件款式相近的黑色与深灰色T恤、长裤,一套昂贵的绘画工具,一箱专业书籍,还有一台用来与外界联系的笔记本电脑。房间整洁得近乎冷酷,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仿佛居住者随时准备抽身离去。这里与他北京的工作室并无不同,只是一个临时的、功能性的容器,容纳他和他的创作。
六点三十分,他坐在了临河的窗边,面前支起了画架。
窗外的景致是典型的江南水乡——蜿蜒的河道,青苔斑驳的石阶,白墙黛瓦的民居错落有致地排列,几株垂柳懒洋洋地拂过水面。一艘早起的乌篷船慢悠悠地划过,船夫戴着斗笠,身影在薄雾中显得模糊。游客们会为这“小桥流水人家”的诗意倾倒,但在陈竞眼中,这只是一张构图尚可的黑白照片。
他调墨,运笔,开始勾勒。
他的笔触冷静而准确,不带丝毫犹豫。河面的反光是灰度15%,瓦片的暗部是灰度78%,柳叶的中间调是灰度42%。他捕捉的是形态,是光影,是质感,是万物剥离色彩后最本质的结构。这种能力曾让他在中央美院的毕业展上大放异彩,他的黑白水墨系列《无色之境》被一位著名评论家盛赞为“超越了色彩表象,直抵物象灵魂”。
然而,只有陈竞自己知道,这不是什么超越,而是一种囚禁。他从未见过色彩,又如何超越?
作画时,他心无旁骛。这是他多年来对抗世界的方式——将一切无法理解的纷杂,转化为笔下可控的线条与墨韵。北京喧嚣的名利场,艺术圈的虚伪应酬,童年记忆中那些破碎而灰暗的片段……所有这些,都可以在专注的创作中被暂时屏蔽。
直到那天下午,他走进了那家名为“时光”的旧书店。
起初只是因为画纸用完了,而镇上的小文具店品种单一,不合他意。他记得来时路上似乎见过一家书店,或许能有素描本。于是,在那个空气黏稠得如同湿透的棉絮的午后,他推开了那扇深色的、挂着一串老旧黄铜风铃的木门。
“叮铃——”
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空间里荡开。
首先涌来的,是复杂的气味。陈旧纸张特有的微酸与霉味,混合着木料经年累月散发出的沉稳香气,还有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茶香。光线从临街的几扇木格窗透入,被窗棂切割成束,照亮了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尘埃。书架高耸,直抵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毫无章法地塞满了各种书籍,从封面精装的世界名著到页面泛黄的通俗小说,从厚重的大部头辞典到薄薄的连环画册。
这是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杂乱,却有一种自成一格的秩序。
陈竞的目光习惯性地开始分析空间结构——深色木地板的灰度70%,书架背光的阴影部分灰度85%,被阳光直射的书脊边缘灰度30%……
然后,他的分析戛然而止。
从书架深处,梯子上,下来一个人。
“欢迎光临。”
声音温和,清润,像溪水流过圆润的卵石。
那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微笑着向他走来。陈竞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
不是因为这个叫林晚的书店主人清秀干净的面容,也不是因为他身上那件质感柔软的米色亚麻衬衫(灰度约55%)和略显旧色的深色长裤(灰度约80%),而是因为——环绕在他周围的,一圈清晰可见的、流动的、带着微光的……
蓝色。
陈竞僵在原地,大脑在瞬间的空白后,开始疯狂地检索他储存的所有视觉信息。灰度15%到20%?不,不对。这不是灰度。这是一种……质感,一种能量,一种他无法用现有认知体系去定义的东西。它像一层薄薄的、半透明的光雾,包裹着林晚的轮廓,随着他的走近,那光晕似乎在微微波动,如同平静湖面被微风拂过泛起的涟漪。
他见过蓝色的图片,知道蓝色是冷色调,是三原色之一,波长大约在440-475纳米。但他从未“看见”过蓝色。此刻,他却无比确信,这就是蓝色。一种清澈、柔和,带着一丝凉意的浅蓝,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又像高山湖泊最深处的冰晶。
幻觉?长时间作画导致的视觉疲劳?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
光晕依旧。不仅依旧,当林晚微微偏头,带着一丝询问看向他时,那蓝色似乎更鲜活了一些。
“你还好吗?”林晚问,眼神里带着真诚的关切。
“……没事。”陈竞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迅速移开视线,试图摆脱这令人不安的异常。“我只是……随便看看。”
“请自便。如果有需要,随时叫我。”林晚笑了笑,没有多问,转身回到了柜台后面。
陈竞强迫自己走向最近的书架,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排书脊。他的心跳有些失序,大脑仍在试图处理刚才接收到的异常信号。他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柜台后的林晚。那人正低头翻阅着一本厚厚的书,侧脸在透过窗户的光线下显得安静而专注。那圈蓝色的光晕稳定地笼罩着他,像一层无形的保护罩。
这太荒谬了。
陈竞活了二十五年,他的视觉世界从未出现过任何“颜色”的干扰。医生说过,他的大脑为了保护他,关闭了色彩感知的通道,这是一种深层心理防御机制。理论上,除非他的心理创伤得到治愈,否则他不可能看到颜色。
那么,眼前这一幕该如何解释?
难道林晚是特殊的?一个能突破他大脑防御的……异常点?
他在书架间漫无目的地移动,心思却全在林晚身上。他注意到,当有顾客进门,风铃响起时,林晚抬头微笑,那蓝色光晕会变得稍微明亮一些;当他沉浸于书中时,光晕则趋于平稳,如同静谧的深海。这光晕似乎与林晚的情绪状态有关。
一种强烈的好奇心,混合着多年未见色彩的隐秘渴望,以及一丝被未知搅乱心绪的烦躁,在陈竞心中翻涌。他必须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柜台。
林晚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依旧是那个温和的微笑:“找到想看的书了吗?”
陈竞没有回答,他的目光牢牢锁在那蓝色光晕上。越靠近,那色彩的细节就越丰富。他可以看到光晕中极其细微的深浅变化,如同呼吸般轻微地脉动。
“你……”陈竞开口,声音低沉,“你身上好像有一圈……光。”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听起来像个愚蠢的搭讪借口,或者更糟,像个精神不稳定的病人的呓语。
林晚果然愣住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抬手摸了摸脸颊,表情有些困惑,然后像是想到什么,笑了起来:“可能是阳光透过窗户造成的反光吧。早上这个角度,阳光会照进来,在柜台这边形成光晕。有时候书架的玻璃也会反光。”
陈竞知道不是。那光晕只围绕着林晚,与阳光的角度无关,与玻璃反光无关。它源自林晚本身。
但他没有争辩。面对一个“正常”人的合理解释,他这个“不正常”的人又能说什么呢?
“也许吧。”他结束了这个话题,将手中一本无意拿起的《地方志考》放下,“这本书,多少钱?”
林晚接过书,看了看封底的铅笔小字:“十五块。你对月落镇的历史感兴趣?”
“随便看看。”陈竞付了钱,拿起书,准备离开这个让他方寸大乱的地方。
走到门口,他的手已经搭在了门把上,身后却传来林晚的声音。
“如果你需要画画的地方,书店后面有个小院子,很安静,风景也不错。”林晚的语气很自然,像是不经意地提起,“经常有艺术家来那里写生。”
陈竞的脚步顿住了。他背对着林晚,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离开,这个书店和它的主人都太过异常,会扰乱他平静(即使是单调的平静)的生活。但那股对蓝色光晕的好奇,以及内心深处某种被莫名吸引的力量,却拽住了他的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谢谢。”
推门而出,午后灼热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风铃在身后清脆地响了一声,像是告别。
陈竞站在书店门外,眯起眼睛适应着强烈的光线。他回头,透过玻璃窗,看到林晚已经重新低下头,沉浸在他的书里。那圈蓝色的光晕,在书店相对昏暗的光线下,像一个温柔的灯塔,在陈竞黑白分明的世界里,投下了第一道裂痕。
他转身,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手中的《地方志考》沉甸甸的,但他脑子里想的全是那奇异的蓝色。
为什么是林晚?
为什么是现在?
那蓝色,究竟意味着什么?
回到租住的房子,陈竞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开始作画。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灰度的世界,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满足。
河水是灰度35%,对岸的屋顶是灰度78%,天空是灰度60%。一切依旧精准,却仿佛失去了之前那种纯粹的、自洽的逻辑。那个蓝色的光晕,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扰乱了他整个视觉世界的秩序。
他拿出手机,取消了原定下周返回北京的车票。然后给导师发了条短信:
“月落镇很有意思,我想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寻找新的灵感。”
导师很快回复:“很好。突破往往发生在舒适区之外。期待你的新作。”
陈竞放下手机,目光投向窗外。突破?他遇到的何止是突破,简直是对他整个认知体系的颠覆。
接下来的三天,陈竞没有再去“时光书店”。他把自己关在画室里,疯狂地作画。他画河景,画街巷,画古镇的日出与日落。他用尽了手头所有的画纸,试图用黑白两色重新构建那个稳定的、可控的世界。
但失败了。
每一次运笔,他都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圈蓝色光晕。它像一个幽灵,徘徊在他的思绪边缘,干扰着他的专注。他笔下原本冷静精准的线条,偶尔会带上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躁动。一幅描绘雨后石板路的画,原本应该突出湿润的反光和深沉的色调,他却下意识地在积水的倒影处,留下了一片过于明亮的留白,仿佛在期待某种色彩能填充进去。
他对自己感到愤怒。一种事物脱离掌控的愤怒。
第四天下午,一场突如其来的阵雨打乱了小镇的节奏。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棂,河水被雨滴激起无数涟漪。陈竞放下画笔,看着窗外变得模糊的灰白世界,心中那股被强行压抑的冲动再次涌起。
他想再看一眼那蓝色。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再也无法遏制。
雨势稍小,他拿起一把黑色的雨伞,再次走向“时光书店”。
书店里很安静,只有雨声敲打屋檐的单调声响。林晚依旧坐在柜台后面,这次他没有看书,而是伏在案上,似乎在整理一些旧票据。听到门铃声,他抬起头。
看到是陈竞,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漾开浅浅的笑意。
“是你啊。”
随着他的微笑,陈竞清晰地看到,那圈蓝色光晕仿佛被注入了活力,瞬间明亮起来,光晕内部似乎有微光流转。更让他震惊的是,在原本以蓝色为主的光晕边缘,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但确实存在的——绿色。
像初春柳树萌发的第一片新芽,嫩嫩的,怯生生的,缠绕在蓝色的边缘,若隐若现。
陈竞的心脏猛地一跳。变化。这光晕不是静止的,它会变化?!
他收拢雨伞,靠在门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雨很大吧?”林晚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店里刚泡了桂花茶,要喝一杯吗?”
陈竞点了点头,沉默地走到柜台前。他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林晚身上(以及那蓝绿交织的光晕上)移开,落在柜台玻璃板下压着的一些老照片上。照片是黑白的,上面是月落镇几十年前的样貌,街道、桥梁、民居,与如今差别不大。在他的灰度世界里,这些老照片反而显得格外“真实”。
“给。”林晚递过来一个白色的瓷杯,里面是浅琥珀色的液体(在陈竞眼中是灰度约40%的液体),几朵小小的金色桂花(灰度约25%)沉在杯底,散发出温润的甜香。
“谢谢。”陈竞接过杯子,温热透过瓷壁传到掌心。
“上次你说……你是画家?”林晚倚在柜台边,捧着属于自己的那杯茶,随意地问道。
“嗯。”
“画什么样的画?”
“水墨。黑白。”
林晚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陈竞上次关于色彩的言论,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和……同情?不,更像是理解。
“黑白水墨很好啊,”他轻声说,“有种纯粹的力量。过于绚烂的色彩,有时候反而会掩盖事物的本质。”
这话让陈竞有些意外。很少有人会这样评价他的画。大多数人要么惋惜他看不到色彩,要么过度解读他选择黑白的“哲学意义”。
“你看过很多画?”陈竞问。
“不多。但书店里有些艺术类的书,偶尔翻翻。”林晚笑了笑,指向一个书架,“我自己也……瞎画一些。”
陈竞想起了林晚上次提到的院子里的画架。
“那个院子,今天方便去看看吗?”他问出了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之一。
“当然。”林晚放下茶杯,“跟我来。”
再次穿过层层书架,来到书店后方。推开一扇不起眼的木门,眼前豁然开朗。
院子不大,但布置得极为雅致。青石板铺地,角落垒着假山,一池碧水(灰度65%)中游着几尾红鲤(在陈竞看来是游动的深灰色影子)。几丛翠竹(灰度45%)倚墙而立,细雨打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中央那棵高大的桂花树,枝叶繁茂,为半个院子撑起了一片绿荫(灰度50%)。
而在靠墙的一处有屋檐遮挡的亭子里,果然摆放着画架、颜料和几张完成程度不一的水彩画。
陈竞径直走向那几幅画。即使在他眼中,这些画作只是由不同明暗、饱和度的灰色块组成,他也能感受到作者娴熟的技巧和对画面氛围的出色把控。一幅画的是雨中的古镇街巷,湿润的空气感扑面而来;另一幅是书店内部,光影处理得柔和而怀旧。
“你画得很好。”陈竞的评价向来吝啬,这句称赞是发自内心的。
林晚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只是业余爱好,打发时间而已。”
陈竞的注意力被画架旁一本摊开的素描本吸引。他征询地看了林晚一眼,林晚点了点头。他拿起素描本,一页页翻看。
里面是大量的铅笔速写。有月落镇的街景、建筑细节、来往的行人,也有院子的花草、池中的游鱼。笔触流畅生动,观察角度独特,充满了生活气息。在好几页上,反复出现同一个老人的侧面像,线条充满了感情。
“这是?”陈竞指着那张老人像。
林晚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那圈蓝绿色光晕也似乎随之微微波动,蓝色更深了一些。“是我爷爷。这书店原来是他经营的。”
陈竞没有追问,继续翻看。然后,他的手停住了。
在一页新的画纸上,是用铅笔淡淡勾勒的一个侧影——低着头,手握画笔,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他惯有的冷峻。画的正是他自己。
而在这个铅笔侧影的周围,林晚用极淡的水彩,细心地涂上了一层浅蓝色的光晕。
陈竞抬起头,看向林晚,眼神锐利。
林晚的脸颊泛起一丝红晕(在陈竞看来是肤色灰度值的轻微变化),他解释道:“你说……你看到我周围有蓝色的光。所以我想,也许在我的视角里,你也应该是特别的。”
所以,林晚是用这种方式,来回应他的“异常”?不是恐惧,不是排斥,也不是试图用科学道理来说服他,而是用一幅画,将他纳入自己的理解体系之中,用一种温柔的方式,承认并接纳了这种“特别”。
陈竞低头,再次看向画中那个被蓝色光晕笼罩的自己。在他黑白的视野里,那光晕是一片异于其他区域的、带着微妙质感的灰色。但他知道,在林晚的笔下,那是蓝色。
就像他看到林晚身上的蓝色一样。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他心中滋生。不是被冒犯,也不是被怜悯,而是一种……奇妙的连接感。仿佛在这个广袤而陌生的黑白世界里,他终于遇到了一个能“看见”他,并且愿意以他所能理解的方式去“看见”对方的人。
“很有意思。”他最终评价道,将素描本轻轻放回原处。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来,照亮了院子里湿润的景物。雨水洗过的竹叶格外青翠(灰度43%),池水也显得更加清澈(灰度62%)。屋檐滴着残留的雨水,滴落在石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问就是我画过,我一直在哭.jpg)
两人站在亭子里,一时无话,却也不觉得尴尬。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和桂花的余香。
“你明天还来画画吗?”当陈竞再次准备离开时,林晚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陈竞看着林晚。雨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那圈蓝绿色的光晕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色彩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鲜活、生动。那抹绿色似乎也变得更明显了些,像藤蔓一样缠绕着蓝色,生生不息。
他点了点头。
“来。”
这一次,他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
走在回住处的路上,陈竞发现,雨后的月落镇,在他眼中似乎有了一些不同。街道还是灰度的街道,房屋还是灰度的房屋,但那种单调的、封闭的感觉,仿佛被什么东西打破了。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植物的气息。他甚至能感觉到,周围的世界虽然依旧没有色彩,却似乎……明亮了许多。
他知道,这种变化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来自他的内心。
那个叫林晚的书店守护者,带着他周身无法解释的色彩光晕,像一束意外照进黑白胶片的光,在他的世界里,投下了第二道、也是更深刻的一道裂痕。(我不行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