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日常集》醒醒该挂路灯了

3、蟑螂灭绝计划

　　阿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生活在一个蟑螂构建出来的社会的呢？
　　大概是暑假回家，她和妈妈等着蟑螂?游泳课下课之时，妈妈看着游泳馆里不断刨水的蟑螂?，对她感叹，“蟑螂的体能就是比人类强啊。还有方向感也是，有时候我找不到路了还得靠牠呢。”喉咙里卡着苍蝇的感觉再度袭来，阿渺忍不住反驳了几句，却只换来妈妈笑着摇头说“你懂什么”。一瞬间，被否定的失望？被打击的难过？扑满阿渺的心房，她垂下头去，任由苦涩味充盈整个鼻腔。
　　又或是春节饭桌上，她听着蟑螂们讨论国家生娃补贴一个月多少多少，其中一个蟑螂阴阳怪气地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生娃，都清醒得很！”众蟑螂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空气里仿佛充满快活的气息。阿渺摇摇头，只觉到底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又或是某个傍晚，她坐在宿舍书桌前赶论文，室友敷着面膜，慢悠悠地晃到另一个室友身边，语气里带着满足的喟叹，“我跟你说，等我毕业就结婚，当家庭主妇多幸福啊，不用在职场厮杀，每天在家里做做饭、打扫家务，被蟑螂和孩子需要，这才是人类该有的归宿嘛。” 另一个室友也附和道，“是呀是呀，现在社会工作多难找，钱难挣屎难吃啊。”阿渺听着室友们接连称赞的话语，瞬间觉得喉咙里像卡了一只苍蝇，写论文的笔也跟着一顿。
　　有无数个瞬间，她试图和朋友讨论人类困境、社会规训，对方却要么顾左右而言蟑螂，要么干脆回一句“想那么多干嘛，活得累不累”。她这才惊觉，自己好像掉入了一张巨大的网，里面的人都在以蟑螂的姿态匍匐着，而她这个想抬头看看天空的人，成了格格不入的异类。
　　这个世界上的蟑螂过于多了。
　　于是她禁闭心门，不再试图结交朋友。她以为这样就能与蟑螂社会隔绝开来。
　　于是她离群索居，以为高高挂起就能明哲保身。以为这样就能像鸵鸟一样逃避那令她无比窒息的现实。
　　可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在逃避，她甚至无法改变些什么。
　　直到有天，她在自己的房间里看见了一只蟑螂。
　　那只蟑螂不大，油亮的外壳昭示着它在房间里过得很是滋润，细长的触角不安分地晃动着，正慢悠悠地爬过她散落的稿纸。
　　那一刻，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阿渺差点干呕出来。
　　——那是通过环境传播的、名为自我厌恶、自我规训的蟑螂。
　　一个机械音在她脑海内响起。
　　【社会在你身上留下的烙印就像蟑螂爬过的痕迹一样，令人难以察觉，但一旦意识到就会感到格外恶心。】
　　【初次见面，你好，我是系统03号，很高兴认识你。】
　　阿渺意识到，她正被蟑螂和喜爱养蟑螂的人们包围着。这些东西贴她的血肉□□、进食，觊觎着她的身体，试图用日复一日的重复麻痹她、劝说她放弃挣扎，乖乖加入牠们的队列。
　　牠们说，奉献吧，奉献吧。总要有人奉献这世界才得以进步。
　　多么荒诞，多么割裂，多么恶心。
　　她第一次感受到愤怒，感受到自己强烈想要改变些什么。
　　她意识到如果她不做些什么，那么这个她所生活的世界只会维持这该死的恶心的样子就这么一直运转下去。
　　她无心探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那些事关人类存亡的宏大命题在此刻显得苍白无比，她只是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被这些蟑螂啃噬得体无完肤。
　　于是，她对着无形的系统，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说：“我要实施蟑螂灭绝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