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籁俱寂》永蛰

22、失语镇-归途

　　返回的路，在背负了一个人的重量后，每一步都踏在现实的尖锐之上。

　　谢沉的呼吸比平时重了些，步伐却刻意放缓，稳得像在丈量一条看不见的准绳。背后的体温存在感极强，伴随着偶尔因颠簸牵动伤处而骤然屏息、又缓缓吐出的微弱气流。那气流扫过他颈侧，不带情绪，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标注着距离。

　　池焰举着“回响之石”走在最前，光芒将她紧绷的侧脸轮廓勾勒出来。她不敢回头太快，只借着查看前路的机会，目光飞快地扫过叠在一起的两人，又迅速收回，像被烫到一样。

　　通道狭窄，岩壁湿滑。江恽的手臂最初只是公事公办地搭在谢沉肩上，随着体力流逝，那支撑变得虚浮，最后几乎全靠谢沉托着。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蜷着，揪住了谢沉肩头一小片被汗水和尘土浸透的布料，留下一个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小的褶皱。

　　“喂。”声音贴着耳廓响起，带着长时间沉默后的沙哑，“要是觉得麻烦，前面找个地方放下。你们速度能快一倍。”

　　他说得平淡，像在讨论天气。

　　谢沉目光锁着前方那片唯一的光晕，脚下不停。“不麻烦。”声音同样平稳，听不出波澜。

　　江恽像是被这简单的回应堵了回去，没再开口。寂静重新蔓延，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通道里重叠。过了许久，他又开口：“那台机器，内部平衡被我破坏了。现在就是个不断泄露的破桶，我们回去，只是补上最后一刀。”

　　“嗯。”

　　“那个娃娃，”他顿了顿，寻找着更直白的表述，“里面装的不是普通声音，是‘执念’。是被吞掉的那些声音里，最不甘心的部分。把它塞回去，就像往快散架的骨头上再踹一脚。”

　　这个比喻粗粝而精准。谢沉几乎能听到那最终断裂的脆响。

　　“后果？”他问。

　　“机器停转，规则暂时失效。或者，”江恽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倾向，“……它彻底炸开，连这个鬼地方一起，从里到外洗一遍。”

　　池焰在前面听得肩膀一缩，忍不住回头：“那镇上的人……”

　　“要么永远闭嘴，要么抓住机会喘口气。”江恽闭上眼，头往后仰了仰，避开那过于接近的体温，“系统只让我们撬开一条缝，没保证过撬开后，是阳光还是洪水。任务是我们的，命是他们自己的。”

　　这话剥开了一切温情，露出底下冰冷的规则骨骼。镜域，从不是童话。

　　谢沉默然。他想起了那个女人，她眼中燃烧的求生欲，比整个小镇的死寂加起来都更灼热。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缓慢的死亡。”谢沉的声音很低，像在说服自己。

　　江恽在他背后，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不知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没再接口。

　　越向上，空气中锈蚀和臭氧的味道越发浓烈，头顶传来的金属哀鸣也愈发狂乱不祥。那台机械，正走在自我毁灭的边缘。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绘卷。机械咆哮着，暗红液体如同垂死的血泪四处喷溅，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末日降临前的、最后的疯狂。

　　“就是现在，”江恽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如刀，直刺机械核心那片最混乱的区域，“趁它还在‘回光返照’。”

　　谢沉迅速将江恽安置在一块相对稳固的金属残骸后。那脚踝处的青灰色在混乱的光线下显得愈发不祥。江恽没看自己的伤，眼神死死锁住谢沉的动作。

　　谢沉从衣袋里取出那个布娃娃。它此刻异常温暖，像一颗即将孵化的卵，安静地躺在他沾满污渍的掌心。

　　他看了一眼下方咆哮的机械，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娃娃朝着那片金属心脏，决绝地投掷出去。

　　娃娃划破弥漫着腥臭的空气，瞬间被狂暴的齿轮与管道吞噬。

　　一秒，两秒……

　　洞窟里的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拉长、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