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菰》生鱼忧忧忧患

5、种土豆

　　苗笙正在实验台点种子。

　　点种子就是把经过处理的种子分好组，用镊子夹进培养皿里摆好。苗笙为这堆种子准备了五摞半人高的培养皿，带好耳机开始流水线工作。他很享受在实验台这种远离社交还不用动脑子的宁静。

　　但是把这五摞培养皿点完就没有这么享受了。

　　腰……腰要断了。

　　苗笙摘下耳机，把培养皿一摞一摞的取出来放在小推车上，准备推去培养间。还没迈出一步，腰上传来的麻痛让他不得不站直身子，使劲挺了挺。

　　然而一抬头就看见了贴在玻璃上的米若。

　　苗笙意外了一瞬间就招了招手让米若进实验室来，米若摇了摇头，苗笙就推着培养皿走出去。

　　“真的来啦？”苗笙很慈祥，“怎么进来的？居然能找到我，待多久了？”

　　米若打他一出来就又被戳中了亢奋点，像一只见到好朋狗就把尾巴摇上天的小狗。“我从你们旁边的公园绕进来的，你们这个楼可气派可显眼，一看就知道是干这个的。”他打着抽象幼稚的手势，“我看见门口挂着植物什么实验室什么的牌子，我觉得应该是这里，因为你说你是搞植物的，嘿，结果真的，一会儿你师妹正巧出来，她就把我领进去了。我说我要找你，她说你在3002。”

　　研究所毗邻着一个植物园，早先二者是分开的，后来研究所需要一些实验田，植物园也需要专业人士来养护，并且新开发的观赏植物也可以直接在植物园中展览，于是二者就合并了。平时植物园也作为景点向外开放，米若所说的“公园”就是这里。

　　“我一眼就看见你了，真就像剧里的一样，戴着白手套穿着白大褂。你真是太牛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小盘子那么多，你一个人全戳完了。”米若的语气带着一股幼儿园汇报的兴奋。

　　苗笙推着小车，示意让米若跟着他一起去培养间，顺便哄哄小孩。“没有你想的那么高级啦，你都可以干。”他举起一盘培养皿给米若看，米若没有接，“哎？那你来得挺早啊？怎么不进屋来，就一直干站着。”苗笙又把培养皿放回去。

　　“这能随便进么，这机密的地方。”米若说出来似乎有些嗔怪，仿佛他才是实验室的主管。

　　“什么机密。”苗笙忍俊不禁，“我感觉就是流水线工厂。下次你来了跟我说，我好歹让你进来干点活，省的在家这么闲。啊，你最近有……有通知没啊？”苗笙尝试说得不那么伤人。

　　苗笙打开培养间的门，把培养皿移到架子上。培养间暖黄色的排灯照在苗笙的镜框上，反射回一束小光点，显得他整张脸都暖烘烘的；也照在米若的眼睛里，更加亮晶晶。

　　“嗯……有。”米若只顾着从上到下把架子看了个遍。

　　“挺好挺好。”苗笙满意，又看到他打量培养间，就像和师妹第一次介绍一样，也把实验材料全部给他介绍一遍。不过是尽量用浅显易懂的话。“这是我们让苗苗生长的房间，排灯就是模拟太阳。这个，这个草是拟南芥，是植物界的小白鼠。这个是烟草……那个是我们从野外带回来的一个野生种。”

　　苗笙说着说着感觉米若的目光不在草身上，而在他身上，一转头眼神正好撞在一起。苗笙内向，拉着米若的胳膊转移话题：“那个……我带你随便看看别的。”

　　他感觉米若胳膊上的肌肉跳动了一下。

　　从培养间出来就是实验田，苗笙指着很大一部分区域，告诉米若这里都是自己种下的。

　　“种地吗？那我可以。”米若很捧场地叉腰眺望。

　　苗笙并不相信一个光鲜亮丽的明星会种什么地，只不过是介绍到了一个稍微大众的领域，增长了他的信心，于是笑道：“对，就是种地。你看科研就是这样，没有那么高级。”他蹲下来揪弄叶子，米若也随着蹲下。

　　“我真的可以。你要种这些草，就种。我跟着你，可以种土豆。”他看着米若白皙的手。

　　苗笙想告诉他，其实并不需要种土豆，但是又怕打消他的积极性。他把长长的一串白三叶连带着长梗一起揪下来，打着哈哈，“嗯……也行也行。给你这个，三叶草，小时候都叫幸运草。”他把草举到米若脸前，“跟你们剧组那个‘猪蹄’差不多功效。哈哈说到这个我想起来……”

　　苗笙把一串叶子细细捋平整：“晓阳特别可爱，她暗恋我们隔壁组一个……你还不认识，有一次我就听见她在地里拔草的时候嘀嘀咕咕的，就是在揪三叶草的叶子。揪一片，就说，‘他喜欢我，他不喜欢我，他喜欢我……’”

　　苗笙学着晓阳，从头揪到尾，正好揪到“他不喜欢我”。

　　“我当时没看见她揪到了什么，不过希望幸运草真能保佑她吧。”苗笙晃着一把乱糟糟没有叶子的柄。

　　米若一反常态，不像往常一样碎嘴，而是从地上捡起来一片被揪掉的叶子，插回到苗笙拿着的柄里。

　　“他喜欢我。这样。”

　　苗笙有一瞬间的宕机。一个是他对“喜欢”、“爱”之类的字眼很敏感，他惧怕被别人说这样的话，因为他要思考如何回应如何拒绝。一个是他在反应米若这是什么意思，他从来没考虑过恋爱，更不要说两个男人恋爱。就算考虑过……不至于吧，两个人刚认识，不至于吧。

　　“迷信。怎么不直接说，反正揪到哪片都是喜欢。”米若接过他手里的柄，“我就直接说，我多喜欢你呀。”

　　好了，不用思考了。苗笙差点晕过去。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难道是没有弄清楚邻居的性取向就上门帮忙，这算是一种性骚扰吗？

　　就算是这样，米若是一个花花世界的明星，什么帅哥美女没见过，不至于吧！！！

　　“你特别厉害，会一直一直做一件事。而且和之前所有对我好的人一样，真的很喜欢你们。”

　　苗笙渐渐回神。他发现不能用一个成年人的思维去考量米若的话。这几天他已经被语不惊人死不休过很多次，然而这些都更像一个小孩未开智时不经过思考的直言直语。就像这个“喜欢”，其实是“崇拜”，是“感谢”，而不是真的“喜欢”。

　　“吓我一跳，我以为表白呢。”既然如此，苗笙也不再过于敏感，变得直言起来，“还以为差点要被你的粉丝砍成臊子。”

　　“哎。”米若假装锤他，“说什么呢，我很保守的。”

　　“是是是，你最有艺德。”苗笙站起身。不知是否是蹲的太久，站起来的时候头晕发懵，心脏也砰砰急跳，“我这个体能真是太不行了，真的该锻炼一下，不然下次出野外要被师妹笑话。”

　　“出野外吗？我也可以，我也经常去野外。”米若也跟着站起来，像个真正的镜子，苗笙做什么他做什么。

　　“我看见了，你朋友圈。野外徒步爱好者呀？那这两天得空怎么没去？”苗笙领着他回室内，米若跟屁虫。

　　“因为有你呀。”

　　又说小孩话。苗笙笑：“对对，耽误你了。”

　　“哪有！也不是，多爱好吧，发朋友圈是为了方便我经纪人找我，就像上次，要是你没给我帐篷，她就会找跑腿过来把我叫醒，让我回她消息。她可凶了，经常说要掐死我……”

　　苗笙在前面走着，米若在他身边转着圈乱窜着跟，边跟边告状。

　　明日是休息日，苗笙破天荒决定今天早点下班，带着米若沿街买了点新鲜蔬菜，回去做晚饭。对于一直让米若吃速食这件事，他其实是有点愧疚的。

　　苗笙的厨艺只能说是中规中矩，能做熟，能吃，偶尔色香味俱全一下。米若像个陀螺一样在厨房捣乱时，苗笙嫌闹，让他去准备配菜，他发现米若的厨房经验反而出乎意料，备菜择菜都很熟练。然而苗笙问要不要让他来做时，米若又摇摇头说自己不会。

　　两人在苗笙家的小桌子上开饭。前几日苗笙投喂的时候，也经常会叫米若来自己家里，因此米若轻车熟路。

　　其实苗笙本可以把那些速食快餐拿过去，但除了对米若家的没眼看之外，苗笙有一点自己的小私心。

　　米若实在是……实在是有点好看。苗笙并不是颜值至上，只是经常看一个好看的人，真的会有赏心悦目的感觉，就像他总在工位和窗台上摆的花花草草。

　　苗笙悄悄地把自己定位为米若的颜粉。

　　“啊——好像家。”米若一手拿着一根筷子，等着苗笙盛饭。

　　苗笙对米若的原生家庭有一些猜测，毕竟年幼辍学，早早出道，必然不会是一个有多少关怀的家庭。但苗笙也不会问，他不想触及到别人脆弱缺失的地方。

　　“我一直太忙了，不然就经常叫你来吃饭了。”苗笙端着碗坐下，“虽然我也不怎么做饭。哎……有空我就叫你。”

　　米若这个小子吃相确实不怎么好，从第一次吃饺子苗笙就看出来了。他总爱把一大堆食物全塞进嘴里，然后像大嘴猴一样咀嚼，今天更是。

　　苗笙看着他风卷残云，很有成就感，又留意到他不怎么吃一道辣椒比较多的菜，问道：“你不吃辣吗？”

　　“不是，我啥都吃。”米若猛猛塞，“明天有个工作，我怕水肿。”但他还是又夹了一大坨那一道菜，发出满足的喟叹。

　　“哦呦，太好了。”苗笙打心底高兴，“你真棒哦。”

　　“我最有艺德嘛。”米若学他说话，冲他发出把苹果肌向上堆的笑。

　　苗笙又被“偶像”的颜值击中了。

　　收完碗筷之后米若就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去了。对此，苗笙无奈，但又不知从何帮他，只想着在降温之前应该好好的帮他收拾一下屋子，冬天说什么也不能在帐篷里住了。

　　“砰砰。”苗笙还没躺下，阳台传来声响。他走过去，米若正在敲他的窗。

　　“给你！”米若双手捏着很多毛绒玩偶，这些玩偶的造型很统一，都是豆豆眼垂垂脚，通身圆墩墩的。苗笙一眼就看出来这跟米若的微信头像是一个品牌。

　　“谢谢！你代言的？”苗笙小心翼翼地全接过来，从中拎出一个小草造型的玩偶，“这个适合我。”

　　米若没回答，和之前很多次一样，在昏暗的阳台灯下专心地注视苗笙。

　　苗笙遭不住，又磕磕绊绊地道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