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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战后绸缪,暖意渐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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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斜斜地洒在凉州城的青石板路上,将百姓们举着的旗帜染成暖金色。
沈砚站在城门口,看着街道上穿梭的人群。
有孩童举着纸糊的小旗奔跑,有妇人踮着脚往城墙上眺望,还有老人们坐在自家门口,摇着蒲扇议论着今早的胜仗。
他身上的青布短衫沾了些战场的尘土,腰间的薄竹片在阳光下泛着浅淡的竹纹,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握刀时的薄茧触感。
“在想什么?”萧彻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带着几分温和。
沈砚回头时,见他已卸下玄色战甲,换了一身深灰色常服,领口用同色布条简单系着,几缕墨色长发垂在颊边,遮住了眼底些许疲惫,却让他平日里锐利的眉眼柔和了不少。
手里还提着一个木盒,盒身刻着简单的云纹,是方才从将军府取来的。
“在想明年春天的十万大军,还有咱们眼下的粮食和战马缺口。”
沈砚坦言,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的薄竹片。
“拓跋远说北魏会联合西域黑风部落,他们擅长骑兵突袭,可咱们现在连十匹战马都凑不齐。”
“而且方才张大爷提流民安置时,我算了算,官仓现存的五千斤粮食,顶多够咱们撑十六天。就算用锄头跟白羊部落换粮,来回得十天,这期间还得消耗三千斤,换粮至少得换够四千斤才够填补缺口。”
萧彻点头,打开木盒里的羊皮地图,指尖先落在“城西三十里的煤炭矿”上。“友军今早送来的补充情报,这里有露天煤矿,能解决烧水泥的燃料问题。”
“至于粮食,我让人查了,白羊部落不仅缺锄头,还想要羊皮做冬衣,咱们可以让流民先把家里的旧羊皮捐出来,再加上新打的二十把锄头,应该能多换一千斤粮。”
“另外,城里还有不少空地,咱们可以组织流民种速生萝卜,二十天就能收获,能补五百斤,这样粮食缺口就稳了。”
他又指向“草原边缘的牧羊区”,“那里的荒坡适合养羊,等流民安顿好,每天留五个人放羊,既能吃肉,羊皮还能换战马,友军说过了,一百张羊皮能换十匹战马,三个月下来,换五十匹战马不成问题。”
沈砚眼前一亮,凑近地图确认煤矿和牧羊区的位置:“那水泥生产得尽快提上日程,得专门成立个基建队,每天派十名流民去采石灰石,五名流民烧窑,按‘以工换粮’算,每人每天发一斤粮食。”
“对了,我还得跟基建队说,让他们顺便采些黏土,城西的黏土矿能制简易黏土水泥,万一石灰石不够,还能应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煤炭开采→水泥生产→粮食交换→应急补粮”的链条理顺,原本紧迫的缺口,瞬间有了稳妥的落地方向。
两人正对着地图商议,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
沈砚回头,见张老汉提着一个竹编食篮走来,篮盖掀开着,里面放着几块用油纸包着的麦饼,还有一壶温热的米酒,食篮侧边还挂着一本泛黄的账本和一张写满名字的纸片。
“将军!沈公子!忙活了一早上,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张老汉笑得皱纹挤在一起,递过食篮又翻开账本,“这是我统计的粮食账,官仓现存五千斤,流民和士兵每天要耗三百斤,顶多撑十六天。”
“这张是流民捐羊皮的名单,已经凑了三十多张旧羊皮,明天跟白羊部落换粮时,应该能多换点。”
萧彻接过食篮,沈砚则接过账本和名单翻看,见账本上一笔一划记得清清楚楚,连“昨日给俘虏送了二十斤粥”都标注在旁。
名单上的流民名字后,还画着小小的“羊”或“锄头”记号,代表捐赠的物资。
“张大爷,咱们已经计划好了,用锄头和羊皮换粮,再种萝卜应急,您明天跟使者去换粮时,记得跟白羊部落提,下次咱们还能用羊毛换粮,让他们多留些青稞。”
沈砚把账本和名单递回去,笑着说。张老汉一听,立刻拍胸脯应下:“放心!我跟白羊部落的首领是老熟人,保证谈个好价钱!”
沈砚拿起一块麦饼,咬了一口,外皮酥脆,里面夹着细碎的芝麻,是凉州百姓常吃的口味。
他忽然想起穿越过来的第一天,也是这样一个晴朗的午后,张老汉递给他的第一块麦饼,也是这样的味道。
“张大爷,城里的流民安置得怎么样了?”沈砚咽下嘴里的麦饼,问道。
之前战事紧张,流民大多暂时住在城角的空屋里,如今仗打完了,得尽快给他们安排稳定的住处,才能让他们安心参与后续的建设。
张老汉拍了拍胸脯,语气笃定:“放心吧!我和瘦高个已经统计过了,城里还有十几间空着的旧屋,稍微修修就能住人。另外,咱们开垦的荒地旁边,也能搭些简易的土坯房。”
“沈公子不是说,参与开垦的流民能分一亩私田吗?大家都盼着能住在田边,方便照看庄稼。对了,还有件事,流民里有几个娃娃到了读书的年纪,大家问能不能找个先生教娃娃识字。”
“还有些流民说,想找个地方跟人聊聊家里的事,好些人都还惦记着去年战乱里没了的亲人。”
提到识字和流民的心事,沈砚心里一动,流民有了文化,才能更好地参与建设,抚平了创伤,才能真正把凉州当成家。
“识字的事我来办!”他立刻应下,“明天我就把将军府的西厢房腾出来当学堂,我来教娃娃们识字,再让老铁匠打些木笔和石板。”
“至于聊心事,咱们可以成立个互助会,每周在学堂旁的空屋聚一次,您和瘦高个多陪着聊聊天,我再教大家写‘思念信’,烧给亲人,也算是个念想。”
张老汉一听,笑得更开心了,连声道谢后,提着空食篮和账本转身离开,背影很快融入街道上的人群中。
城外的黄土坡上,李婶正和三个流民妇人围着泥盆和泥。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裤脚挽到膝盖,露出沾着黄泥的小腿,手里的木杵抡得又快又稳,将稻草均匀搅进黄泥里,每搅一下,都要弯腰用手捏捏泥团,确保“捏得紧、不散开”。
旁边的空地上,已经码了二十多块刚脱模的土坯,阳光晒在土坯上,泛着湿润的浅黄,不远处还堆着刚从西山运来的石灰石和黏土,是今早基建队送来的。
“李婶,你这土坯打得真方正,我这手笨,总把边角捏歪。”
旁边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妇人叹了口气,手里的土坯确实歪了个角。
李婶放下木杵,走过去手把手教她:“你把泥填进模子后,得用拳头把四角砸实,这样脱模后才不会塌。对了,你家娃子不是到了识字的年纪吗?”
“沈公子说明天开办学堂,他亲自教娃娃们读书呢!还有互助会,下周就能聚,到时候咱们可以给家里人写封信,烧了也能安心。”
“真的?”双丫髻妇人眼睛一亮,手里的动作都停了,眼眶也红了,“我家那口子去年没了,我还没跟他好好说说话呢……”
李婶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写,咱们跟他说,现在在凉州有房子住,娃子还能读书,让他放心。”
正说着,瘦高个扛着几根新鲜的椽子走过来,木头上还带着松针,身后跟着两个扛着粮食袋的亲兵。
“李婶,这是刚从东山砍的椽子,你们先搭房架用,不够再跟我说!这是你们今天的口粮,每人一斤,按‘以工换粮’算的。”
“对了,城里的空地已经翻好了,明天就能种萝卜,沈公子说二十天就能吃,到时候咱们就有新鲜菜了。”
李婶连忙接过椽子和粮食袋,指尖摸着袋里的青稞,又看了看身边的妇人,心里满是暖意:“多谢高小哥!有了粮食,有了盼头,咱们这辈子,总算能有个安稳的家了。”
萧彻将最后一口麦饼咽下,喝了口米酒,对沈砚道:“流民学堂和互助会是个好主意,不仅能让娃娃们识字,还能抚平流民的创伤,让他们更认凉州这个家。”
“对了,关于北魏和黑风部落的情报,我打算从俘虏里挑几个愿意投诚的,培训成探子派往边境,你觉得怎么样?”
“还有,拓跋烈肯定会派细作来,咱们得在城门口设个登记点,让流民登记‘籍贯+推荐人’,推荐人得是已经定居的流民,再让士兵每天巡查时,问些农事、基建的细节,细作肯定答不上来。”
沈砚立刻点头:“这个主意好!不过还得给探子配个信号弹,万一遇到危险,能及时传消息。我记得硫磺和硝石咱们还有些,可以做些简易信号弹,红色代表‘发现敌军’,黄色代表‘安全’,这样瞭望塔上的人一看就懂。”
“另外,咱们可以在铁匠铺、粮仓这些关键地方设个暗号,比如问‘今天的铁打了多少’,答‘够换三斤青稞’,答对了才能进,这样细作就混不进去了。”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把“情报网建设+反细作机制”的细节也敲定下来,才收起地图往将军府走去。
在北魏边境的临时营地里,烛火摇曳,拓跋烈坐在铺着黑羊皮的案几后,手里捏着拓跋远被俘前送出的最后一封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穿着鎏金黑纹战甲,肩甲上的狼头浮雕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颈间挂着的狼牙项链是早年征战西域时所得,此刻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晃动,暴露了他压抑的焦躁。
“将军,黑风部落的使者还在帐外等着,说必须加三倍粮草,才肯出兵助咱们攻打凉州。”
亲兵低着头汇报,声音带着几分怯意,方才拓跋远战败的消息传来时,拓跋烈已摔碎了三个青铜酒坛,帐内至今还留着酒液的腥气。
拓跋烈将密信狠狠揉成一团,扔进案几旁的火盆里。
火星窜起时,他咬牙道:“加就加!只要能踏平凉州,这点粮草算什么!”
可话刚出口,密信里“火油箭破阵、流民齐心守土”的字句又浮现在脑海,他忽然攥紧了腰间的长刀,刀鞘上的宝石硌得掌心发疼。
去年冬天强征部落青稞、故意断北燕援军粮草时,他以为凉州不过是“唾手可得的肥肉”。
却没想到萧彻竟能将一盘散沙的流民拧成一股绳,还冒出个懂“火油箭、水泥”的沈砚。
如今凉州修瞭望塔、练骑兵、办学堂,分明是在快速扎根,再等下去,恐怕更难对付。
“备马,我要亲自去见黑风部落的使者。”拓跋烈猛地起身,战甲碰撞发出“哗啦”的声响。
“另外,派两个最得力的细作,乔装成流民潜入凉州,查清楚他们的粮食储备、战马数量,还有那个沈砚的底细,能让流民拼死卖命的人,绝不能留。”
“记住,别问太多军情,多跟流民聊家常,要是有人问籍贯,就说从北边逃难来的。”
帐外的寒风卷着沙砾吹进来,烛火晃了晃,映着他阴鸷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刚派出去的细作,早已被萧彻安排的“投诚北魏士兵”盯上,更不知道凉州城门口已设下“登记+暗号”的双重关卡,这场未开始的战争,从情报博弈的第一步,就已落了下风。
路过城北的铁匠铺时,沈砚特意停下脚步,铺子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老铁匠正光着膀子,抡着铁锤敲打一块烧红的铁块,火星溅在他黝黑的胳膊上,却丝毫没影响他的动作。
旁边围着几个年轻流民,正认真地看着老铁匠的手法,手里还拿着小木块,模仿着锤打的动作,地上堆着好几把打好的锄头。
是准备跟白羊部落换粮用的,角落里还放着几块待加工的木板,是要做学堂用的木笔和石板。
铁匠铺里,炉火正旺,映得老铁匠古铜色的皮肤发亮。
他将烧得通红的铁块放在铁砧上,左手持铁钳固定,右手抡起铁锤重重砸下,“叮”的一声脆响,铁块瞬间变扁了些。
他胳膊上的旧伤疤格外显眼,那是去年守城时,被北魏士兵的箭簇划伤的,如今成了他守护凉州的印记。
“阿木,你看清楚了,锤要落在铁块的‘软处’,力道要匀,不然打出来的锄头会歪。”
老铁匠头也不回地叮嘱,目光却盯着旁边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年轻流民阿木。
阿木握着小铁锤,学着他的样子砸下去,却偏了准头,火星溅到手上,烫出个小红泡,他却没吭声,只咬着牙调整姿势。
老铁匠看在眼里,放缓了动作,一边打铁一边说:“我儿子去年守城时,还跟我说想让凉州的百姓都能吃饱饭、读上书。现在咱们打锄头换粮,教你们手艺,就是帮他实现心愿。”
“你这娃子心思细,是块打铁的料,等过两天,我就正式收你为徒,把我这手艺好好传下去。对了,沈公子说学堂要木笔和石板,咱们打完这些锄头,就赶工做,别耽误了娃娃们读书。”
阿木听了,眼睛瞬间红了,握着小铁锤的手也稳了不少,这一次,终于准确砸在了铁块的软处。
老铁匠满意地点头,又将另一块铁块放进火炉,炉火烧得更旺了:“昨天我跟城门口的士兵聊了,说最近可能有北魏细作来,咱们要是看到陌生人问东问西,就多留意,实在不行就报给士兵。”
“咱们的凉州刚有点样子,绝不能让细作搞破坏。”
旁边的几个流民听了,也跟着点头,手里的动作更起劲了,打铁声在铺子里回荡,像在为凉州的未来敲打着节奏。
“老铁匠倒是热心,愿意教流民打铁,还主动赶工做学堂的用具,连反细作的事都记在心里。”
沈砚笑着说。之前他还担心老铁匠会藏私,没想到对方不仅爽快答应,还主动提出要“多教些人,让凉州多些会手艺的人”。
萧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底带着几分赞许:“老铁匠的儿子去年在守城时牺牲了,他说要替儿子守好凉州。这些流民肯学,他自然愿意教,手艺传下去了,凉州的根基才能更稳。”
两人站在铁匠铺外看了片刻,才继续往将军府走。
刚到府门口,就见瘦高个背着一个布包跑过来,灰布短打的裤脚沾了不少泥土,脸上却满是兴奋。
“沈公子!萧将军!我刚去城外的荒地看过,老铁匠打的锄头已经送过去了,流民们都等着下午开工呢!”
他说着,打开布包,里面放着几颗饱满的青稞粒。
“这是我从部落俘虏那里要的,特意挑了颗粒最大的,咱们留种用正好!对了,我还跟基建队的人去看了煤矿和黏土矿,煤矿的煤很容易挖,黏土也够多,明天就能开始运;城里的空地也翻好了,就等明天种萝卜了。”
沈砚接过青稞粒,指尖捏着一颗仔细看了看,颗粒圆润,色泽金黄,确实是上好的种子。
他笑着点头:“辛苦你了,下午开垦时,记得把‘留种田’单独圈出来,用木桩做个标记,别和其他田弄混了。”
“煤矿和黏土矿那边,让基建队的人注意安全,先挖浅坑,别贪快;种萝卜时,选几个懂种地的流民负责,记得多浇水。”
瘦高个用力点头,又从布包里掏出一张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着几处记号。
“这是我在荒地里标记的水渠位置,您看合不合适?我还跟流民们商量了,每周参加一次互助会,到时候大家一起写信,跟家里人报平安。”
沈砚接过纸,见上面标注的水渠路线正好顺着地势,能将小溪的水引到每块田里,忍不住夸道:“画得很好,就按这个来。互助会的事也拜托你多盯着,跟张大爷好好配合。”
瘦高个得到夸奖,笑得更开心了,背着布包转身往城外跑去,背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沈砚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对萧彻道:“有这些百姓帮忙,咱们的底气也足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