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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惨无人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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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热闹!”
令雪换了粉色的新裙子,披着庚安送她的白斗篷,挤在祁芳云和高澹中间。
今天是立冬,她梳了一条长长的辫子,发尾绑着个兔子尾巴似的毛球,祁芳云时不时就要伸手捏一捏,毛都被捏塌了。
“想吃什么尽管拿,师兄给你付钱。”高澹拍着胸脯打包票,“什么都行。”
令雪盯着一整条猪后腿腌制出的大火腿,伸着指头喊:“我想吃这个!”
高澹过去杀价的时候,焰火已经升上了夜空。
尽管令雪在大庭广众下和他们的长老吵了一架,渡集弟子们对她依旧客客气气。经商的人似乎不记仇,只要她肯付钱,他们就能表现出对待亲人般的热情。
“好沉……阿雪你自己扛……”
祁芳云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是个弱鸡。
令雪仰起头,交织的金红流光映在她眼中,绚烂到极点,长长的焰尾坠落时发出奇特声响,只一会儿就消散了。
消失也并不显得沉寂,成群焰火绽开,耳边是鼎沸的人声,雪仍在下,令雪却觉得很暖和。
她喜欢这种感觉。
长宴已开,观景台旁准备了许多桌椅饭菜,四周各式摊位叫人看得眼花缭乱,令雪走得慢吞吞,祁芳云和高澹已经在宗门待了许多年,不大感兴趣,还是耐心地陪着她。
陈茂松背着手,脸上毫无瑕疵,没有了之前的猪头样子,笑吟吟道:“站在台子上最高的地方能瞧见全景,令雪师妹要不要上去看看?”
高澹道:“你就说多少钱吧。”
陈茂松比了个数,高澹肉疼不已地付灵石,不愿意多给他一个眼神,推着令雪赶紧走。
高台的梯子每阶都是悬空的,他们担心令雪害怕,一前一后牵着她的手,她一层一层跨上去,趴在栏边发出欢喜的惊叹。
屋檐不知道缠了什么东西,在黑夜里泛着彩色的光,放眼望去连成一片,漂亮极了。
祁芳云又在捏令雪的毛球,高澹欲言又止,令雪看看他,露出耳朵,安详地端坐。
高澹大喜过望,急忙上手。
却在这时,一声陡然发生的尖叫由远传近。
令雪听到了妖兽的吼声。
她朝那个方向张望,只见到人群涌动,泰初的传音在半空炸响:“渡集护持法阵残缺,备好防身法器!跑——”
高澹还在疑惑:“出什么事了?”
“血的气味……”令雪急忙道,“你们找个地方躲一躲,不要出来,有妖兽伤人。”
祁芳云迅速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你呢?你和我们一块走。”
令雪摇头,看了她一眼,扶住栏杆一跃而下——
“小雪!”
“阿雪——”
令雪被倏然飞来的剑挑着衣领挂在离地一丈远的地方,无语片刻,深吸一口气,大喊:“混蛋!把我放下来!”
应寒抬起脸,嘲道:“腿好全了?”
令雪只觉得他不可理喻:“我难道还能摔死自己吗?!”
她是很严肃的,落地就开始逆着人流跑,并不想跟他耽误时间。
渡集入口处,灵力屏障被撕裂出一道缝隙,一只硕大的狰正嚼食着半个人躯。
它生有独角,五尾曳地,森白犬齿锋利至极,粗砺的舌头随着口中动作显出模样,喉头溢出粗噶笑声,澄黄的兽瞳扫视着身旁手持法器的几名修士。
“我已经几百年没吃过这等美味了……实在胃口大开……”
宁容紧握长戟,因愤怒而战栗,咬牙斥道:“孽畜!”
它伸展身体,将刚刚的弟子咽进肚子,骨头也不吐一根,猛地扑向宁容。
宁容挥着长戟尽力迎战,连同其他弟子被它戏弄着一尾扫倒,她爬起来再战,长戟在它齿间弯折。
狰的爪子按在她腰腹,低头轻嗅:“你似乎比他美味些,我会更加仔细地享用……”
宁容吐出一口血,它张开嘴,携裹死气的恶臭扑面而来,宁容眉头紧皱,扭头:“哕——”
狰勃然大怒,立刻就要埋头啃了她,忽然从头顶感到一阵巨力,眼皮都被扯了起来。
令雪站在它身上,蹬着它脖子,一只手紧紧拽住那只独角,用力往后掰。
“快走!”
狰眼珠子往上翻,仍然没看到头顶有什么东西,开始左右摇晃脑袋,试图将她甩下去,被一拳锤得头晕眼花,哇一声呕出肚子里的碎片。
被它打倒的断生殿弟子们见那碎片,发出痛泣:“泰初师兄……”
宁容趁机脱身,斥道:“快走!请师尊来!”
令雪狠狠又锤了几拳,继续掰它的角,这狰头痛欲裂,忍无可忍,朝地上打滚,令雪顺势跳到一旁空地上,应寒才姗姗来迟。
“是你!是你!”
它以为是应寒揍了他,长啸一声,怒气朝他而去,再次飞扑。
旁观的茫然的令雪伸手抓住它爪子,用力摔下,狰的五条尾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地陷下去。
狰的尖耳朵颤了颤,整只昏倒在了巨坑里。
令雪迟疑地问:“这个要我赔钱吗?”
应寒默了默,道:“走公账,不赔。”
令雪看到地上的断戟,想了想,走到它身边,一只脚踩在它脑门上,双手握住它的独角掰了下来,狰活活痛醒,大叫一声,又被她一拳打晕过去。
她走到宁容身边,把角递给她:“师姐,送给你,这个能炼器吗?不能我再去拔它的牙。”
宁容看着她,直愣愣地点头,抱着沉甸甸的狰角,思绪都是空白的。
令雪忽然脸色大变:“你快走。”
又有妖兽来了。
并且,不止一只。
宁容被她推出去,终于反应过来:“那你怎么办?”
令雪弯起眼睛:“我打它们一拳一个。”
宁容道:“我去请帮手。”
她离开,令雪让应寒帮她解开项圈,应寒没有理由拒绝。
他拿出钥匙,伏在她肩头,手指擦过她颈项,冷得像雪。
他问她:“你为什么……”
应寒似乎找不到一个具体的词语,令雪道:“为什么救人?为什么挡在这里?”
“因为我的朋友也在这里,和他们在一起,我很开心。我希望以后每一年的冬天都能再见到他们。”
应寒轻轻笑了一声:“好吧。”
狰的血从断角处流出,浸湿了它的毛。嗅到它气味的妖兽逐渐聚集,从黑暗里显现身形。
一只人面牛身的猰貐率先攻向令雪,她身量暴涨,化作长耳白狷与它缠斗。
应寒掐诀设阵,剑化千数,搅动风雪,如暴雨般落下,刺向接二连三涌来的妖。
很热。
猰貐烂糊成一团,另一只虎妖质问她,你也是妖,为何做护卫修士之犬?
令雪咬碎它颈骨,血喷在她身上,很热。
她任由它的头颅滚落在地,冷冷嘲讽:你才是狗。
数十妖兽蜂拥而上。
应寒脸色逐渐苍白。
赤尾青喙的鸰鹞鸟发出清脆叫声,令雪忽然晃神,眼前闪过细碎回忆,如雪一般纷纷扬扬。
是她在长洲的经历。
獠牙切开肚皮的疼痛让她骤然清醒,怒不可遏,一爪掏了身前这妖兽的心,飞扑到半空叼住鸰鹞,活吞下去。
蛊惑人心的坏鸟实在是可恶,她很讨厌从前的事,明明过了那么久,都已经快要全部忘记了,它又让她想起来。
和鸰鹞一起入腹的妖丹使她舒服一些,令雪呼出一口气,飞快剖开几具死尸,咽下它们的妖丹。
那双眼睛越发鲜红,几乎要沁出血来。
只剩……
应寒的剑刺穿兽首,见她并不饱足地接连吞食妖丹,皱眉唤道:“令雪!”
她抬头冲他咆哮,突然如梦初醒般甩了甩脑袋,认真地说:“不要吵。”
只剩几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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蝎尾从暗处袭向令雪,应寒在瞬息间缩地换位,挡在她身前,被洞穿胸口。
他一剑当中削断毒蝎身体,喘息着倒了下去。
令雪松开正撕咬其他妖兽肚腹的嘴,把这只蝎子也吃进肚子。
她看见应寒的胸口在流血,抬起爪子压在上面,想尝试能不能止住。
好热。好饿。
他的血染红了她的长毛,尽管本身就已经把自己弄得很脏,也让她觉得不快。
他身上很凉,令雪用鼻子探他的鼻息,把吻部也压在他身上。
“应寒?”
“应寒。”
“应寒,它们都死了。”
令雪有些埋怨:“你干什么呀。”
她朝他脸上喷气,觉得有点难过,舔舔他发青的脸,不抱希望地往他体内送了点妖力。
“我又不会救你。”
一柄剑如流星忽至,令雪急忙躲避,险些被捅穿身体,气得大叫:“谁啊!”
“孽畜!”那剑回到他手里,直指令雪,“你竟想吃他!”
断生殿几名弟子见应寒性命垂危,齐齐垂泪,其中一人呜咽道:“泰初师兄已经被吃了,应寒师兄怎么也折在这里……这些恶妖实在可恶,惨无人道,连全尸都不留一具……”
“现在只剩这只怪模怪样的妖兽,肯定是应寒师兄鏖战至重伤,最后才落在它手里!长老,快为应寒师兄报仇!”
令雪大怒:“无耻小儿,胡说什么?!”
弘和长老凌正青提剑便打,令雪左闪右避,还是被他刺中一剑,他嘴里还一直念叨什么恶妖、孽畜,令雪忍无可忍,一巴掌把他拍飞。
飞到半道的凌正青被伏渊接住,拎着衣领放到地上。
宁容与伏渊同行,她说的帮手大概就是他,令雪一喜,刚要开口——
宁容四下张望,未见令雪身影,只看见这只浑身是血的妖兽,怒不可遏:“你竟吃了令雪师妹!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