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点》Sarevlie

6、Chapter6

　　辛西娅在画室里，静静地拿着笔刷随意地涂色，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绿色的草地在此刻变得发灰、模糊。

　　倒是和身上鸽灰色的裙子很配——尽管克莱尔提醒过她丝绸在雨天穿会不舒服，既然是她的建议，那自己就绝对不会听。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要画什么，于是开始画起了自己——夸张艳丽，像是交际花而非淑女。

　　尽管这幅画并不好看，人物比例上有所欠缺，用色也不算干净，但是她却有一种满足感。

　　兰斯来了。

　　他正在门口，眼前刚好就是辛西娅的自画像，微微皱眉，实在算不上艺术，用色过于大胆，人物比例完全不对，但至少鲜活，或许这是这幅画唯一的优点了。

　　“我来帮你改。”兰斯走过去站在一旁调起了颜料，他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苍白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指尖沾着黏稠的油彩。

　　“肌肤的色调不是靠想象。”他头也不回地说，“你要观察真实的阴影。”

　　辛西娅起身准备把场地让给对方，但画架突然倒塌，因为她的裙撑勾到了支架。兰斯几乎是本能地跨步上前，一只手扶向她的后颈，他的指尖碰到了她束发带的珍珠扣。
　　冰冷的颜料蹭上她的皮肤。

　　辛西娅僵住了。

　　她能感觉到他拇指的茧，擦过她颈侧的那处肌肤，像画布上的一道刮痕。

　　赭红色的油彩顺着她的颈线滑下，温热黏腻，像一滴不合时宜的血。

　　“别动。”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后，比颜料更烫。

　　手帕徒劳地擦拭，只让那抹红晕染得更开。

　　她的领口已经沾上了污渍，鸽灰丝绸上绽开一朵小小的晚霞。

　　雨声忽然停了。

　　在那一瞬的寂静里，辛西娅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听见兰斯喉结滚动的声音。

　　“这就是你所谓的专业？”她扬起下巴，嗓音比想象中哑。

　　兰斯的眼睛暗了下去。他忽然抓起画笔，蘸了浓稠的群青，在她锁骨上方补了一笔。
　　“既然已经毁了。”他的笔尖悬停在她跳动的脉搏上，“现在像被晚霞吻过的雪地。”

　　松节油的气味，苦橙花的香水，还有暴雨后破窗而入的第一缕阳光，所有不该混合的东西，都在这一刻，凝固在她的皮肤上。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停住了，他的笔触在自己的身上很痒，但是她又不敢提出来，现在只能观察他。

　　她开始数兰斯的睫毛有几根，他的脸上有几颗痣，而显然兰斯注意到了对方炽热的视线，盯得他不舒服，于是停止了这场特殊的创作。

　　转而继续修改画作，这场并没有大改，只是在画中人的耳垂上加了一颗痣。

　　辛西娅摸向自己的耳垂，她感觉到了一种被看见的不真实感。

　　“我都不记得我这里还有一颗痣了。”辛西娅笑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这种感觉，像是感激，又像这本来就是对方应该看到的，或者说只是他提出来了而已。

　　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她这时抬起了头，开始思考兰斯眼神里的真正含义——他是在得意吗？得意我就因为这么简单的东西就感动吗？我才不会让他得意。

　　“这颗痣挺普通的。”

　　说完辛西娅就后悔了，她在向他证明什么？这有必要吗？为什么要通过诋毁自己而去表达呢？

　　算了，说都说了。

　　兰斯微微颔首：“的确普通，我画得普通，我很少画人。”

　　“为什么？”

　　“那些人大多没有灵魂，空有皮囊，甚至有的要什么没什么，我不想为他们作画。”兰斯开始收拾自己的画笔，准备离开。

　　“什么样的人才叫有灵魂？”辛西娅不理解他的说法，在她看来任何人都是有灵魂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有的灵魂纯洁，有的灵魂破碎、肮脏。

　　但总的来说，彼此都是有灵魂的，她还从来没有见过没有灵魂的人，她突然想，兰斯的灵魂应该是怎么样的？自己的灵魂又是怎么样的？

　　兰斯轻笑，他开始想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本来想说：“像你这种花瓶就是没有灵魂的。”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只能搪塞道：“你以后会明白的，比如说，你不喜欢的人可能就是缺乏灵魂的，他们枯燥乏味，毫无思想上的深度，这是造物主对他们的惩罚。”

　　等对方离开之后，辛西娅才发现自己有正事忘记了，她没来得及问兰斯，昨天晚上是不是他抱着自己。

　　或许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