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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大好攻略的女侠 ...


  •   虽然陆祉澄在码头就感叹过这商船规模太大,算得上缩小版的游轮,但落后天冬半步从船舱内走出,看见在开阔甲板上扎堆卖货的摊贩时她还是没忍住感叹壕无人性。

      在尼姑庵待着的两个月完全没想过她这等底层屁民居然还能享受到这种生活。

      这大船太犯规了,历史渣陆某人更加确认了这里一定是个架空世界。

      兴奋的陆祉澄三两步蹿下通向甲板的木梯,如鱼入水,灵巧地挤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将天冬急切的呼唤甩到耳后,让他体验了一把何为撒手没。

      紧靠着船杆处摆了一方小桌两张凳,摊主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伯。

      随他手起刀落,案板上便层叠堆起厚薄均一的晶莹鱼片,腿旁的小炉后蹲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看年纪应是老伯孙子。

      小少年手握烂洞的蒲扇在看炉火,眼神却飘向热闹的甲板另一头,俨然身在曹营心在汉。

      陆祉澄的视线移开,看向旁边。烧得红火的小炉中翻滚着牛奶色的汤,热气袅袅,升腾在这方寸,鲜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老伯见有人停在摊位前,很快放下刀,手在腰间绑着的巾帕上擦了擦,黝黑的面庞露出爽朗的笑,眼角堆起几道褶子,热情招呼陆祉澄道:“小娘子可要来一碟鱼脍?老夫这儿的鱼都是现杀的,保准儿新鲜!”

      陆祉澄大方递出一块碎银子,不花自己银子倒也说不上心疼,另只手指了指小炉:“老伯我要一份,但请帮我煮熟,若是再扔一把面一起就更好了。”

      老伯一听要煮熟便急了,指着绑在船杆上的绳子道:“小娘子,老头子虽是小本生意,但都是用今晨采买的活鱼,这不,没宰的都泡河里养着。”

      “还真是玉京来的贵人哩,舌头真娇气。”

      一句奚落响在耳畔,女声洒脱爽朗,与怀真和小尼姑她们的官话说得又有不同,似乎带着某地乡音。

      陆祉澄余光里被一抹醒目的大红色占据,红衣的袖口用皮护腕仔细扎紧,视线紧随其上,护肩和腰带一同束缚在女子柔韧的身体上,腰身窄背薄,似一张绷紧弦的长弓,可见勃发之势。

      小麦色肌肤,面颊透出气血充足的绯红。高高地扎起马尾,一丝乱发都无,结结实实地扛住了光明顶。额头光洁饱满,长眉如浓墨,双目莹润明亮,漂亮精神的模样实在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此女定是个武林高手,但高手在跟踪上显得像蹒跚学步的孩童,实在不高明。

      在码头陆祉澄就发现了这女子的存在,毕竟此女盯着她的那双眼睛就像发光二极管。她做了好大努力才逼自己忽略掉那道存在感极强的注视,保持平常心。

      “老伯给我来一份鱼脍,就、在、这、吃。”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女子都是偏头咬着陆祉澄的视线说的,将点单说得像给她下战书。

      陆祉澄像是没听到女子话中的挑衅一般,仍是笑颜相对。抬手将碎银交到小少年手中,顺手还捏了捏小男孩没几两肉的脸颊,笑道:“老伯,劳烦替我煮熟,我也在这儿吃。”

      “阿爷,是银子!”小少年握着银子,兴奋地举起手。

      老伯叹了口气,还是顺了陆祉澄煮熟鱼脍的意思:“客官请稍坐。”

      陆祉澄笑吟吟地抬手:“不急不急,老伯尽可慢慢来。”

      陆祉澄和红衣女子对坐在唯一的桌上。她单手托腮看泛起波澜的运河河面,假装没注意到女侠从头到脚打量自己,恨不得把她也当案板上的鱼给片了的眼神。

      江小野从真州带着查了两月才终于告破的贪腐案案卷归京,路上快马加鞭一刻不敢歇,就为了在最快的时间里将案卷及罪证呈上卞清容的案台。结果人刚披着夜色走进九霄卫卫所要去复命,就迎面遇上卞清容身边的巽淇。

      从巽淇口中得知,卞清容上折子要离京去扬州公干,陛下已批了,大半公务也都移交给了副使,明日便要启程。

      江小野这一趟远差跑完,上官给她放了一旬假,她无公务在身自然要跟着一道去,不然这两月未见,都怕卞清容将她这一号人给忘了。

      江小野匆匆回了一趟玉京的家收拾包袱,短暂沐浴休整。她生怕错过了,天不亮便离家蹲在码头上等,好不容易等到卞清容出现,却发现他身边突然多了一张从未见过的面孔,不仅如此,那竟还是个美貌女子,二人站在一起的画面,实在是够刺眼的。

      她一路尾随一行人买票上船,又见两人挥退护卫,一前一后进了同一间客舱,许久都不曾出来。

      江小野按耐不住去偷看,却瞧见二人光天化日同榻而眠。

      不都说玉京人讲究规矩体统吗?

      那他们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做甚?成何体统,简直是有辱斯文!

      江小野在心里将知道的四字成语都用了个遍,却还是难以疏解满腔怨气,她本以为卞清容不似寻常肤浅的男子,没想到竟也是个喜欢庸脂俗粉的!

      庸脂俗粉陆祉澄舔舔唇瓣,手放在肚子上,肚子与她心有灵犀,代替她发声。

      “咕噜~”

      江小野从会走路的那一天就开始练武,耳力超群,自然没忽略掉陆祉澄那一声肚子叫。

      她抬眸看过去,发现那女子半分羞赧都没有,反倒又对着她笑了,一双眼眸弯成新月:“很香吧?我老远都闻到这处的香味了,挤过来可废了老大劲,这不,我的肚子都等不及想大吃一口了。”

      她怎么一直笑笑笑!

      笑得好看又如何?她又不是那些肤浅的男子,才不吃她这套美人计!

      不过这女子倒是比玉京一些行事作风类似傀儡的姑娘家正常些,不会一口一个要淑女,要成体统,听的人一个头两个大。

      江小野点头,脸上紧绷着未露丝毫笑意,仍摆着高贵冷艳尔等不配与吾说话的大姐大架子。

      她才不对她笑,别搞得像她很待见她一样:“嗯,尚可。”

      陆祉澄眼睛在笑,嘴角却在抽搐。

      女侠这人劲劲儿的,不太好攻略啊。

      “二位娘子慢用!”

      老伯很快将鱼脍和鱼片汤面端了上来,分放在二人面前,便又匆匆抬脚,招呼驻足摊前的新客去了。

      陆祉澄用勺子喝了口热汤,眯了眯眼睛,对老伯竖起大拇指:“老伯,你这汤简直鲜掉眉毛!”

      老伯也跟着眉开眼笑:“娘子喜欢便好。”

      江小野佐着蘸料吃鱼脍,一口一片,速度极快,陆祉澄还没吹冷汤面,她就已经下肚了一碟子,结束了进食。

      “娘子喜欢吃生食?”

      江小野奇怪的看了陆祉澄一眼:“为何不喜欢?我自小在船上长大,船上的人都爱这么吃……我同你说这么多做甚。”

      话至一半又觉自己话多了些,嘟囔了句后就此打住,不再开口说话。

      陆祉澄视线往下,看着江小野的肚子挑起眉头,自小就吃,那到现在岂不是一肚子的寄生虫?

      这样都还能活蹦乱跳的,学武看来很有用了。

      “我家是山里的,很少吃鱼。”少女面庞一派天真无邪,表情十分真挚道,“船上这么多人,我与娘子同桌而食也是缘分,不如交个朋友,敢问娘子姓名?”

      江小野本欲回答,但是视线不由得被陆祉澄拴在披帛上的玉佩吸引。这玉佩她再眼熟不过,是卞清容的随身之物,听闻是卞楼主的遗物,从襁褓时就带着了。

      她从领符牌入九霄卫那一日起数次向卞清容复命,跪在下首时视野里最常出现的就是它,玉佩上每一道刻纹她都烂熟于心,假的瞒不过她。

      “萍水相逢,娘子在我说留下吃之后硬凑来的同桌缘分,我为何要告诉你姓名?”

      江小野讥讽道,说完看见陆祉澄僵住的脸色时有一瞬间不自然,反应过来自己说话太过夹枪带棒,于是径直起身,扔下一块碎银后快步离开。

      瞧见碎银的老伯走过来拿起,对着江小野的背影喊:“娘子,你给多了!”

      陆祉澄叹气,将筷子插入碗中抽出手托腮,另只手在钱袋上敲敲打打。

      这女侠不太好处,且很大概率是认识卞清容,对自己有些恶意但只局限于口舌之上,害她倒不至于,但帮她……一定是不可能的。

      看来眼下暂时不能寄希望于让她带自己跑路。

      “小娘子,公子都说了让你带上属下,属下一转眼你就不见了,真是急死人了。”

      天冬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陆祉澄眼前,少年郎面色潮红,就连头发和衣裳都挤乱了,看起来像是很辛苦的找了她半天。

      啧。

      走了呛口小辣椒,来了个自导自演的影帝。

      你们古代人真难懂啊。

      陆祉澄扬起礼貌微笑,招呼天冬道:“这家鱼汤很鲜,天冬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等会儿再给公子带一碗回去,他一定也喜欢。”

      管他喜不喜欢,陆祉澄这些天就没见怀真那厮在她面前吃过一口东西,她都怀疑这人每天都靠一口仙气儿吊着才没死。

      天冬也跟着笑,却没有坐下一起吃的意思,视线不动声色地逡巡了一遍小摊:“属下不饿,属下等着小娘子吃完便好。”

      “那好,你且等一会我。”陆祉澄慢吞吞地吃完,也想她说的那样给怀真打包了一份回去。

      “小娘子妆安。”

      陆祉澄进门时恰好拎着食盒的巽淇迎面走来,仍是那张欠了他八百万的臭脸,对她冷冰冰地行了个礼,冻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她咧开嘴唇:“嘿嘿…安。”

      陆祉澄双手缩在衣袖里捧着汤碗大踏步走进去,进去便瞧见怀真已经从床榻挪位到了她之前坐的窗边小榻上,此刻正借着大亮天光在看公文。

      “大人,我回来了,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陆祉澄拔高音量喊了声。

      怀真睡醒后应是沐浴过了,换了身素色衣袍,袍子上的暗纹繁复精致。仍染着水汽的黑发披散着,碎发垂落额前,配合着窗外流动的绿意,这一幕拍下来一定是影楼写真的镇楼之作、流量密码。

      他点了点头:“嗯,搁下吧,一会儿用。”

      陆祉澄也没指望怀真肯吃她带的东西,在一旁圆桌放下汤碗,状似无意地溜达着去了窗边的小榻,在榻尾坐下,指甲不自觉地刮蹭着竹编的榻面,微微向前倾身:“大人,我们还要坐几日船啊?”

      “无事不登三宝殿。”

      卞清容略一掀眼皮,并不做回答,眼神斜瞟过圆桌上还在冒热气的碗,复又对上陆祉澄为作无辜状而刻意睁圆的眼睛,慢条斯理地评价道:“阿澄用一碗面就想从我这儿要消息,买面的银子还是我的,好没诚意。”

      【这王八蛋怎么这么敏锐?刚吃完饭他都不晕碳的吗?还说能借此让他吐两句真言呢,失策失策】

      【而且我哪里没诚意了?这面好歹是我一路亲手捧着、端上二楼送到跟前来的,没功劳也得记我一份苦劳】

      【真烦人……要不是你非得给我找了个暗中盯梢的,不知道在哪儿藏着,让我躲也没处躲,我早自己打听去了,用得着来这看你的脸色】

      【变脸鬼一个】

      陆祉澄心里腹诽完,又向怀真倾身凑近了些,抬手掩唇小声对他讲:“大人,我方才出去时发现了有人在偷偷跟着我们,担心有贼人会对大人图谋不轨,我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全仰仗大人,大人的安危就是我的头等要事,所以关于大人的事情我都想要知道,我对大人一片丹心,可照日月。”

      【还好本人机智把话圆过来了】

      【快快快快看我真诚的眼神,然后被我感动,不仅告诉我所有我想知道的,还哭着喊着要把全副身家送给我,我推脱不过全都笑纳,最后你买船送我远走高飞】

      卞清容眸中浮现笑意,这次是真心的。

      他斜靠在窗框上,公文搁在大腿上,抬眼认真地看向陆祉澄,想要知道她脑子里到底装了什么。短短片刻都能给自己编纂出一场白日梦来,说出来的话和心音两相结合,比坊间时兴的傀儡戏更为有趣。

      “这样。”

      卞清容闭眼笑了下,又对陆祉澄赞同的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陆祉澄放下手,扭头故意提高音量朝门外道:“民女见识短浅,若非大人垂怜,民女怕是这一生都坐不了这样大的船,连见一面都是奢望。这船如此豪华,民女不由得更期待大人要带民女前往之地,那该是何等仙境啊——”

      话音刚落,门外很给面子的应声响起一阵兵荒马乱的跌碗摔盏声,女子埋怨声响起:“走路当心些,幸而没摔坏,否则要你好看!”

      另一人道:“这人怎么回事?撞了人丝毫歉意都没有,刚才就该狠狠骂她一顿!”

      女声不低,客舱也不隔音,凭这三言两语猜测发生之事足矣。

      陆祉澄证明自己的猜想,兴奋不已地冲怀真挑眉:“大人我没说错吧?看吧,就是有人跟踪,不仅跟踪,她还偷听!”

      卞清容点头,并未有多惊讶,只是在等待陆祉澄的下文:“嗯,是没错。”

      于是陆祉澄趁热打铁:“我若为大人抓住这跟踪的贼人,大人可否告知去向和要做何事?”

      她都能发现的事情没可能带着一堆护卫的疑心病重度患者不知道,但她现在唱着的这出戏就得装作不知怀真知道,让他答应自己的要求。

      待抓了女侠现行,届时陆祉澄再出言为她求情,怀真的消息和女侠的好感度她都要。

      卞清容垂眸,睫影洒落在白皙面颊。他注意到榻下少女微微抖动的裙摆,面上看够冷静,心音里的计策也够贪婪,只是还青涩,藏不住紧张。

      他莞尔道:“行,答应你。”

      余光里的抖动停了,陆祉澄猛地凑过来,肩发摇晃,身体挡住大半斜洒的日光,睫毛被照得根根分明。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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