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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潮汐与怀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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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最后一抹瑰丽的紫红浸染了海平面,逐渐被深蓝的夜空与碎钻般的星辰接替。咸涩而湿润的海风穿过宽敞的露天阳台,拂动了轻薄的纱帘,也吹散了白日里残留的暑气。
这里是位于城市边缘私人海滩的一处别墅,属于云倾名下。此刻,阳台上最大的那张懒人沙发里,陷着两个人。
云倾靠在柔软的垫子里,他标志性的金色狼尾长发被海风吹得微微拂动,发梢扫过线条优美的锁骨。那双独特的黄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慵懒,像极了蛰伏的狐狸。毛茸茸的赤狐耳朵在他发顶灵活地轻颤了一下,听着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声,那条同样蓬松温暖的赤狐尾巴无意识地收拢,将怀里的人更紧地圈了圈,仿佛在圈护属于自己的宝藏。
南初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粉色的狼尾短发柔软地蹭在云倾的颈窝,有些痒。那双平日里冷淡的、如同春日丛林般幽绿的眸子此刻紧闭着,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他左边耳朵上那两个小巧的银色耳钉在星光下泛着微光,但左边的耳廓,却永远陷在一种绝对的寂静里。
南初睡得很沉,甚至有些不安。他高大的身躯在云倾怀里微微蜷缩,那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即便在睡梦中,他那双属于德牧的黑色立耳也偶尔会神经质地抖动一下,身后那条毛色光亮的大尾巴则无力地垂在沙发边缘,只在呼吸深深时,尾尖才会极轻地晃动一下。
云倾低下头,下巴轻轻抵着南初的发顶。
茉莉与绿茶混合的清淡信息素,因为主人的沉睡而变得格外温顺柔和,丝丝缕缕地萦绕在云倾鼻尖,与他自身那带着微醺甜意的西瓜鸡尾酒气息缓慢交织、融合。两个顶级Alpha的信息素本该是充满攻击性与排斥感的,但此刻,在这种私密至极的拥抱里,竟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和谐与平衡。
云倾的指尖绕过南初的粉色发丝,极轻地触碰了一下南初左耳上方的皮肤。那里,隔着一层头发,他知道藏着怎样的秘密——不是先天的耳聋,而是后天人为造成的创伤,连同着南初手臂、腰侧那些层层叠叠、新旧交错的疤痕一起,构成了他怀中这个人支离破碎的过去的一部分。
“嗯……”南初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眉头蹙起,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云倾立刻收回了手,转而用掌心缓慢地、安抚性地拍着他的后背,动作是与他张扬外表不符的温柔耐心。
“睡吧,南小狗。”云倾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磁性的沙哑,混在海风里,只有彼此能听见,“我在这儿。”
他的引导,在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无声的陪伴与包容。
南初似乎真的被安抚了,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开,往他怀里更深地埋了埋,寻求着热源与安定。那对德牧耳朵也放松下来,软软地耷拉着。
云倾看着远处黑暗中起伏的海浪,听着那规律的海潮声,黄瞳里思绪翻涌。他想起了白天在董事会上,南初作为“青南集团”的CEO,与自己这个“倾宸国际”的掌舵人,为了一个新兴市场的开发案争得寸步不让、针锋相对。南初那时眼神锐利,言辞犀利,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与此刻怀中这个脆弱寻求依靠的男人,判若两人。
也只有在这种彻底放松、卸下所有防备的时刻,那个会因为原生家庭打压而崩溃、会偷偷躲在角落伤害自己、会向姐姐南一撒娇求安慰的“南小狗”,才会小心翼翼地露出一点痕迹。
云倾想起他们确立关系前,南初那段“前男友换得比翻书还快”的混乱岁月。他一直都是下面那个,身边从不缺人,却也从没有人能真正靠近他冰封的心。而自己呢?云倾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他以前又何尝不是游戏人间,对这段家里安排的、带着商业联姻性质的“恋爱”关系,最初根本未曾上心。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或许,就是在某个深夜,撞见南初独自一人坐在天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楼下,指尖夹着的烟快要燃尽,绿色的瞳孔里没有一点光,仿佛随时会碎裂开的时候。那一刻,云倾才惊觉,这个看似风流不羁、强大冷漠的对手兼“恋人”,内里早已被抑郁和自伤的欲望侵蚀得千疮百孔。
从那以后,他开始有意无意地靠近,用他狐狸般的狡黠和耐心,一点点地引导、渗透,试图将南初从那个黑暗的泥沼里拉出来。
路还很长。云倾知道。南初的抑郁症近期甚至有转向双相情感障碍的趋势,情绪起伏更大,也更难捉摸。但他并不打算放手。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似乎有转醒的迹象。
南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云倾线条流畅的下颌线,以及脖颈上那块温润的小玉佩。紧接着,充斥在鼻端的,是那熟悉又让人安心的、带着清甜酒意的西瓜鸡尾酒信息素。
“醒了?”云倾低下头,对上他刚刚醒来还带着些水汽的绿色眼眸,笑眯眯地问,那对狐狸耳朵也配合地抖了抖。
南初怔忪了几秒,才彻底清醒,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云倾怀里睡了这么久。他下意识地想直起身,却被云倾的手臂和尾巴圈着,动弹不得。
“嗯。”南初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有些冷淡地移开视线,耳根却不易察觉地泛起了微红。他不太习惯这样毫无遮掩的亲密,尤其是在自己如此毫无防备的时刻。
“睡得好吗?”云倾仿佛没察觉他的别扭,手指自然地梳理着他脑后有些凌乱的粉色发丝。
“……还行。”南初含糊道。他确实难得睡了一个没有噩梦纠缠的觉。他动了动,这次云倾从善如流地松开了手臂。
南初坐直身体,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德牧尾巴下意识地甩了甩。他伸手从旁边的茶几上摸过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叼在嘴里,刚想去找打火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啪”一声,窜出幽蓝的火苗。
是云倾。他依旧笑着,黄瞳在火焰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
南初顿了顿,微微倾身,就着他的手点燃了烟。深吸一口,白色的烟雾缓缓吐出,模糊了他绿色的眼睛和有些复杂的神情。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海风、潮声,和指尖明明灭灭的烟火。
“南南喂过了吗?”南初忽然开口问道。南南是他们一起养的那条德牧犬,名字是云倾起的,带着点戏谑的意味。
“喂过了,吃了不少,现在估计在屋里哪个角落啃玩具呢。”云倾回答,他的狐狸尾巴悠闲地晃动着,“倒是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
南初没接话,只是沉默地抽烟。
云倾看着他被烟雾笼罩的侧脸,那精致的下颌线绷得有些紧。他知道,南初可能又陷入某种低落的情绪里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
这就是他们如今的相处模式。职场上是毫不留情的对手,私下里,是关系复杂的恋人。云倾在学着如何做一个“引导型”的恋人,而南初,则在学着如何依赖和信任。
过了许久,南初掐灭了烟蒂,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星空下显得有些单薄。
“风大了,进去吧。”他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云倾也跟着站起来,很自然地伸手,拂去南初肩膀上被风吹落的一片不知名小飞虫。
“好。”
他走在南初身后半步的距离,看着对方挺直却难掩孤寂的背影,还有那条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德牧尾巴,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坚定和疼惜。
幸福吗?
或许现在还谈不上真正的幸福,前路依然布满荆棘。
但云倾想,他会带着他的南小狗,一步步走向那个叫做“幸福”的终点。
岁桉说得对,幸福,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