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东方来》履霜坚冰至

57、第 57 章

　　浮空大陆悬于云海之上，虚空晶石在罡风中流转生辉，宛如星屑坠入尘寰，熠熠生光。

　　然而，这片富集之地，却暗藏杀机。地表不时裂开细纹，一道道空间裂隙悄然浮现，如深渊之口，无声吞噬周遭万物。若仍循旧法蛮力开采，非但徒劳无功，更将引祸上身，招来灭顶之灾。

　　天机阁弟子尚在凝神聚意，准备以神识探路、步步为营之时，青岚宗队伍却已悄然展开行动——其手段之奇、效率之高，又一次令旁观者瞠目结舌。

　　只见林云自储物戒中取出一具造型奇古的法器。

　　其身由暗银玄金铸就，核心嵌有一枚缓缓旋转的灵晶，散发出低沉嗡鸣，似与天地脉动共鸣。下方三根探针可随地形灵巧调节，整体浑然天成，却又透出一股超越凡俗匠艺的精密之感。

　　“启——灵枢探脉仪。”

　　林云低喝一声，灵力注入。此物乃宗主玄曜所创，据传源自其前世轮回中所见之失落文明，融合其精微探测之理，再结合此界灵磁气机演化而成，专为勘测地脉灵矿而设。

　　嗡——！

　　灵晶骤然亮起，一道无形灵波如扇形扫入地底深处。几乎同时，林云手中玉盘之上，浮现出下方岩层的立体图影——一道道亮蓝光带，如灵脉蜿蜒，清晰勾勒出虚空晶石的分布、深浅与丰沛程度，纤毫毕现！

　　“前方十五丈，地下三丈，主脉一条，纯度极高，蕴量约三百晶元。”

　　“左翼七丈，散矿数处，可作补充。”

　　“右翼五丈下方气机紊乱，有空间裂隙潜藏，标记为‘绝域’，禁入。”

　　林云语声清冷，条理分明。

　　赵磊闻令而动，率数名体修弟子精准落位。他们并未以蛮力轰击，而是取出特制的“震灵镐”——镐头以玄曜所传秘频震动，触之含矿岩层，其内分子顿生共鸣，岩体如朽木般自然剥离；而遇无矿坚岩，则灵力自阻，毫发无损。

　　如此精准、近乎无耗的采掘之法，看得天机阁弟子目瞪口呆，心中翻江倒海。

　　他们以往需以飞剑蛮力劈砍，稍有不慎便损晶伤脉，灵力如流水般耗尽，神识紧绷如弦。而青岚宗一行，却如农夫收割熟谷，信手拈来，从容不迫，效率惊人。

　　“这……这速度，怕是比我们快了十倍不止！”一名弟子喃喃，手中飞剑竟觉黯然失色。

　　然而，更令人震撼的，尚在后头。

　　云芷静立一旁，未涉劳作。她眉心微光一闪，识海深处一朵虚幻白莲轻轻摇曳——那是宗主所赐的净世白莲，可涤神识、凝道心。此刻，她分出一缕神识，悄然连接着每位青岚弟子与天机阁弟子腰间所佩的“归心玉符”。此符可感应佩戴者灵力盈亏、体能强弱、负重轻重，如心脉相连。

　　她素手轻扬，指尖灵光流转，在虚空中勾勒出一幅不断变化的灵络调度图——此乃她以神识临时构建的“群策调度之阵”，可统御全局，调度人力，使团队运转如一整体。

　　“赵磊组，灵力耗六成，体能尚存七成，暂停采掘，转为分拣警戒。”

　　“林云组，灵力余六成二，继续探查周边，寻次级矿脉。”

　　“天机阁李铭小队，灵力充盈，精于金系锐法，接替B-7区剥离之务，须依图示节点下刀，保晶石九成五以上完整。”

　　“王舞，身法灵动，负重未满，负责运矿至集散点。”

　　一道道指令如清泉流淌，精准送达。

　　整支队伍宛如一台精密法阵，人人各司其职，灵力不耗于空转，人力不疲于错配，资源流转如行云流水，达至近乎完美的平衡。

　　反观天机阁自身，以往探秘多凭直觉、情谊临时组队，资源分配常生龃龉。何曾见过如此井然、公正、高效到令人叹服的协作之法？

　　一名年轻弟子望着自己刚接到的任务——恰好契合其法术所长，又能最大化发挥战力——再看那如流水般运转、矿石堆积如山的现场，不禁对林云低声道：

　　“林师兄，你们这……不像是在探秘采宝，倒像是在……执掌一方道统，运筹帷幄。人人如星宿归位，物尽其用，这……这也太玄妙了！”

　　林云执玉盘记录新探所得，淡然一笑，眼中却有自豪：“此皆宗主与云师妹所定之策。宗主曾言：‘混乱与虚耗，乃大道之障，是为‘乱熵’；唯有秩序与精进，方能登临更高之境。’”

　　话音方落，探脉仪骤然发出急促鸣响，玉盘图影中，主脉深处竟浮现一团璀璨至极、近乎纯白的光点！

　　“发现高能灵源！”林云声音微颤，“位于矿脉核心，能量波动……为寻常高品晶石百倍以上！疑似……虚空晶核！”

　　众人呼吸一滞。

　　虚空晶核——传说中万年矿脉孕化之精华，炼制顶级空间法宝、布设超阶传送阵的核心至宝，价值不可估量！

　　然而，图影亦清晰显现：晶核四周，数道漆黑如电的空间裂隙纵横交错，如天罚之网，形成一道致命屏障。

　　若换作他宗，必是狂喜之下蜂拥而上，以命相搏，死伤无数亦难取其万一。

　　可青岚宗众人，乃至受其调度的天机阁弟子，竟无一人躁动。

　　所有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云芷，以及她面前那不断流转、推演的灵光网络。

　　云芷眸光深邃，净世白莲虚影在身后轻轻摇曳。她正以神识驾驭群策之阵，结合探脉仪反馈的实时气机，推演那空间裂隙的律动周期、能量薄弱之隙，乃至一线生机。

　　真正的“效率”之道，不仅在于开采，更在于——以最小之损，取最珍之宝。

　　这枚虚空晶核，便是对他们“智取之道”的最终试炼。

　　浮空大陆上的高效开采仍在继续，那枚深藏于矿脉核心的“虚空晶核”，如同天地孕育的至宝，散发着令人心驰神往的灵光。然而，秘境似有意志，绝不会让闯入者轻易满载而归。

　　就在林云与云芷全力推演突破空间裂隙之策时，整个浮空大陆——不，是整个镜湖秘境的核心区域——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轰隆隆——！”

　　并非地动山摇，而是空间本身的哀鸣。远处，那片被视作秘境心脏的禁地，空间壁垒竟如破碎的镜面般层层剥落，显露出其后混乱幽暗的虚空深渊。紧接着，无数扭曲狰狞的身影，如同决堤洪流，从空间裂口中蜂拥而出！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巨大漂浮水母，半透明躯体闪烁着空间波纹；有的似多足蜈蚣，节肢划动间便撕裂虚空；更有甚者，仅是一团变幻不定的阴影，散发出吞噬一切的贪婪意念——

　　虚空兽潮！

　　这些生于裂隙、以虚空能量与高纯度空间矿物为食的异种，对灵力波动极为敏感，尤嗜虚空晶石！

　　“不好！是虚空兽潮！快结阵防御！”天机阁领队长老李淳风脸色剧变，嘶声高呼。他曾亲历上一次秘境开启，深知此灾之恐怖。一旦卷入，纵是化神修士，亦难全身而退！

　　彼时，多数传统宗门队伍尚分散于核心区边缘，争抢残余资源，首当其冲。凄厉惨叫瞬间划破秘境短暂的宁静，各色护体灵光如泡沫般在兽潮冲击下纷纷溃灭。玄冥宗、赤阳门仓促结成的战阵，在无穷无尽的兽群冲击下摇摇欲坠，死伤惨重，被迫节节后退，弃矿而逃，场面一片混乱。

　　“云长老！兽潮规模浩大，正朝我方蔓延！”李淳风疾步奔至云芷身侧，语气急促，面色苍白，“我们必须立刻放弃矿点，携带现有晶石全速撤离！保全成果，方为上策！”

　　这是最稳妥、也最合常理的选择。天机阁弟子闻言，虽心有不甘，却也纷纷点头，准备撤退。面对天灾般的兽潮，避其锋芒，乃人之常情。

　　“等等。”

　　一个平静得近乎冷寂的声音响起，压过了现场的慌乱。

　　那是玄曜的声音，透过云芷手中一枚古朴玉符传来——此符乃玄曜亲手炼制，可跨越空间传递神念，是他意志的延伸。即便身在秘境外，他的智慧依旧如明灯照耀。

　　“玄曜？”云芷眸光微闪，并未惊乱，反而沉静下来。她深知，玄曜开口，必有乾坤。

　　“芷儿，将‘万象观星盘’切换至‘天机推演’模式，接入灵犀玉壁。”玄曜语调平稳，如寒潭深水，“李长老，勿躁。兽潮虽凶，却非无智之物，其行进自有律动之序。”

　　云芷指尖轻点，灵犀玉壁光芒流转，矿脉图影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整片秘境核心区域的宏观气机图。只见代表兽潮的无数猩红光点，并非无序扩散，而是如受无形牵引，呈现出明显的趋向性——它们正疯狂涌向灵力波动最盛之处，尤其是那些刚刚暴露、未经封印的虚空晶石矿点！

　　“看明白了么？”玄曜声音如导师授道，“它们所求，非人，而是‘晶石之息’。新开采的晶石，其灵韵外泄，对它们而言，便是黑暗中的灯塔。”

　　李淳风凝神细观，果然如此！兽潮主力，皆扑向几处高品矿点与正在搬运晶石的队伍。

　　“您的意思是……”云芷已窥见其意。

　　“我们可以借势而为。”玄曜声音从容，“它们要晶石，我们便给——但不是我们辛苦所得。”

　　一个全新的、闪烁着橙芒的标记，在玉壁地图上浮现，位于浮空大陆侧翼一处偏僻峡谷。此地地质松动，易生塌陷，正是设伏良所。

　　“在此布‘虚灵引兽阵’。”玄曜缓缓道来，“取我方已采晶石之一部，以特定频率震荡放大其灵息，模拟出远超实际储量的‘超级矿源’。再辅以高频魂音，刺激虚空兽之本能，使其狂躁趋附。”

　　他顿了顿，道出最关键的一步：

　　“将此诱饵之波动，提至极致，使其盖过核心区一切灵源。届时，兽潮主力必被引向此陷阱。而我们，则可趁其空虚，反向突进，直取——秘境核心！”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这不是撤退，这是火中取栗！是虎口夺食！

　　“这……太过冒险！”李淳风第一个反对，“诱饵能否成功尚且未知，即便成功，核心区仍有强兽镇守，一旦暴露，我等将成为众矢之的！更何况……”他咬牙道，“设立如此强阵，所需晶石，绝非小数！”

　　云芷已完全领会玄曜之谋，她接过话头，清冷之声如冰泉击石：

　　“依宗主推演，欲使诱饵真实可信，引开八成以上兽潮，需消耗我方已采晶石总量——三成。”

　　三成！

　　此言如惊雷炸响。天机阁弟子无不色变。那是他们拼死所得、寄托宗门未来的至宝！竟要尽数献祭？

　　“不可！绝对不可！”一名资深弟子怒吼，“三成晶石，足以培育数十精英！岂能喂养畜生！我们该即刻撤离！”

　　“是啊，太险了！保住眼前才是实在！”

　　天机阁内部哗然，保守之议占据上风。

　　就在此时，一名天机阁年轻弟子忽然站出，正是此前惊叹于“群策调度之阵”的李铭。他目光灼灼，朗声道：

　　“长老！我愿试一试！”

　　李铭上前一步，双手结印，取出一面古朴铜镜——天机阁秘传“窥天鉴”，可感知百里内灵力异动。

　　“我可将‘窥天鉴’与云长老的‘灵犀玉壁’灵力共鸣，构建双重预警。一旦诱饵阵启动，我等可实时监控兽潮动向，若其偏离轨迹，立刻预警，全队可随时中止计划，撤回安全区！”

　　另一名天机阁弟子也迅速响应：“我精通‘地脉封印术’，可在诱饵阵外围布下三道‘静灵结界’，压制灵息外泄，避免过早惊动兽潮！”

　　一时间，天机阁众弟子纷纷请命：

　　“我可操控‘风影符’，在空中布设监察流光！”

　　“我擅长‘隐息遁法’，愿为先锋，探查核心区残余兽踪！”

　　“我的‘金鸣阵盘’可干扰兽群感知，掩护主力突进！”

　　云芷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她点头道：“好！李铭，你负责预警监察，与我神识联动；张昊，你布设静灵结界；其余人等，依我调度，各司其职。”

　　李淳风看着弟子们从惶恐到主动请战的转变，心中震撼。他终于明白——青岚宗带来的，不仅是方法，更是一种让凡人也能参与伟业的秩序之力。

　　他深吸一口气，双拳紧握，眼中闪过决绝：“我信你们这一回！按计行事！天机阁上下，全力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