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自东方来》履霜坚冰至

23、第 23 章

　　双核计划启动后的第七日。

　　青岚宗，星辰台。

　　云芷本体闭目盘坐，面前浮现出两块半透明光幕——一块显示着自身灵力波动，另一块，则是万里之外的实时数据流：

　　【分身状态：稳定】

　　【心率：78 → 82（情绪波动）】

　　【环境音谱分析：市井喧嚣，关键词‘状元’‘桃妖’‘命案’高频出现】

　　“第七日了。”玄曜本体立于石栏边，目光穿透虚空，“他们已进入‘情感扰动高发区’。”

　　云芷轻点头：“芷儿……正靠近真相。”

　　与此同时，江南水乡——临安镇。

　　烟雨朦胧，石桥横跨，乌篷船悠悠划过碧波。

　　市井喧嚣，茶楼酒肆间，流言如风：

　　“新科状元陈清，高中后发妻暴毙，旋即迎娶公主……如今竟杀了公主，成了钦犯！”

　　“更奇的是，有个桃妖妹妹满城追杀他，逢人便问‘可曾见过负心汉’！”

　　“她哭着喊着要为姐姐报仇，手段狠辣，已伤了好几个无辜！”

　　云芷分身（化名芷儿）立于桥头，眉心微蹙：“发妻未葬便另娶公主，如今又惹命案，这陈清，当真薄情至此？”

　　玄曜分身（化名墨守）立于石桥之上，目光沉静，望向河中浮萍：“你看那萍，随波而动，看似无根，实则依水而生。人心亦然——表象之下，必有因缘牵扯。”

　　他轻声道：“莫断善恶。那桃妖恨意滔天，却神魂不稳，似有心魔作祟；那陈清虽为钦犯，眼神却无凶戾，唯有悲恸……此事，恐非表面这般简单。”

　　城外山林，夜色如墨。

　　桃妖小瑶踏月而来，红裙翻飞，双目赤红，手中桃枝化刃，直指蜷缩于破庙中的陈清。

　　“负心人！还我姐姐命来！”她嘶声怒吼，桃枝如雨，刺入陈清肩背。

　　陈清不闪不避，任血染素衣，只低声道：“夭夭……我从未负你……”

　　“住口！”小瑶怒极反笑，“你娶公主时，可还记得她为你病死在床？你高中归来，她已化作一抔黄土！你连她的坟，都不曾好好守过一日！”

　　“我娶公主，是为查她死因！”陈清抬头，眼中血丝密布，“若非公主派人驱妖，夭夭何至于魂飞魄散？你不去杀她，却来杀我？”

　　“你还有脸提她？”小瑶泣血，“她为你等了三年！你走时说‘花开即归’，可你回来时，她已香消玉殒！你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你算什么丈夫？！”

　　两人各执一词，一个言“为妻复仇”，一个言“为姐讨命”，仇恨如刀，割裂真相。

　　就在此时，墨守与芷儿悄然现身。

　　芷儿上前一步，声音清冷：“若你们都说自己为桃夭而战，何不回到她生前与陈清共居的老家——桃溪村，寻那旧日痕迹，看谁言为真？”

　　陈清一震：“桃溪村……我已有十年未归。”

　　小瑶冷笑：“去便去！我要让他亲眼看看，他辜负的是怎样的女子！”

　　桃溪村，春柳拂岸，桃花夹道。

　　村口一株百年老桃树，枝干虬曲，树下石凳斑驳，正是当年陈清与桃夭初遇之地。

　　屋舍依旧，院中井台生苔，窗棂微斜，仿佛时光凝固。

　　墨守、芷儿与陈清、小瑶陆续走入屋内。

　　陈清在床榻暗格中寻出一方旧帕——红丝绣蝶，边角泛黄，针脚细密。

　　“此物浸染情念最深。”他轻抚帕子，“是桃夭所赠，为我们定情之物。”

　　墨守闭目凝神，以“灵识溯影”催动旧物记忆。

　　春风忽起，柳絮如雪，漫天飞舞。

　　桃枝轻颤，落英缤纷，似有低语回荡。

　　溯忆之阵，成。

　　画面缓缓浮现——

　　第一幕：初遇。

　　春雨初歇，桃夭在树下拾落花，陈清避雨至此。

　　他见她素衣如雪，发间簪一朵粉桃，笑眼弯弯。

　　“公子若不嫌弃，可共饮一盏桃花茶。”

　　雨声淅沥，茶香氤氲，情愫暗生。

　　第二幕：定情。

　　月下，陈清将红蝶帕系于桃夭腕上：“此生不负。”

　　桃夭轻靠其肩：“我愿为你化形，为人妻，为人妇。”

　　萤火点点，映照誓言。

　　第三幕：离别。

　　陈清赴京赶考，桃夭送至村口。

　　“等我归来，便娶你过门。”

　　她折下一枝桃花塞入他行囊：“花开之时，我便回来。”

　　第四幕：病逝。

　　陈清高中归来，只见空屋一盏残灯，桃花落尽。

　　邻居低语：“你走后不久，她便病倒了……撑了三个月，临终前还在唤你名字。”

　　陈清跪地，泪如雨下：“我竟不知她等我至此……若早归一日，她何至于死！”

　　就在此时，墨守引动“溯因通幽”，追溯小瑶记忆本源。

　　画面再转——

　　第五幕：姐妹私语。

　　桃夭病卧床榻，气息微弱。

　　小瑶扑在床边：“姐姐，你不能走！没有你，我怎么办？”

　　桃夭抚她发丝：“妹妹，你要好好的。他若归来，替我告诉他——我不怨他。”

　　第六幕：索血之劫。

　　小瑶跪地痛哭，忽生执念：“只要我有力量，就能留住你！”

　　她强行修炼禁术，向桃夭索要本命精血。

　　桃夭含泪点头：“只要你能好好的……我愿意。”

　　那一滴血，如刀割心，断了桃夭最后生机。

　　第七幕：香消玉殒。

　　桃夭闭目，唇角含笑：“妹妹……替我守着这棵树……等他回来……”

　　小瑶抱着她，哭得撕心裂肺。

　　可她的神识无法承受“是我害了姐姐”的真相，心魔趁虚而入，扭曲记忆——

　　“不是我……是书生负她！是公主杀了她！”

　　春风拂面，柳絮如雪。

　　小瑶浑身剧震，跪倒在地，双手抱头。

　　“不……不是的……”她颤抖着，“是我……是我逼她交出精血……我以为留住她，其实是杀了她……”

　　真相的冲击如同无形巨石，压得小瑶妖魂震荡，几近魂飞魄散，口中反复呓语：“是我…是我害了姐姐……”

　　芷儿看着眼前因执念而几近崩溃的一人一妖，心中受到的震撼，远比她表现出来的更为强烈。

　　这并非术法对决的激烈，而是情感漩涡那无声却足以撕裂一切的威力。

　　她上前一步，对濒临崩溃的小瑶道：“小瑶，真相虽痛，却是解脱之始。你此刻心神失守，魔念反噬，需先稳住灵台。”

　　言罢，芷儿示意墨守，二人默契布阵。

　　墨守勾勒出精密的几何阵图核心，芷儿则引自身温和的太阴之力注入阵眼，共同催动“清心归真阵”。

　　阵法散发出柔和而稳定的白光，如春水般缓缓流淌，将瑟瑟发抖的小瑶笼罩其中。

　　光芒流转间，小瑶剧烈的情绪波动逐渐缓和，眼中疯狂的血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醒后更深的痛苦与清明。那些被仇恨扭曲的记忆被重新校准、还原。

　　陈清缓缓起身，走向小瑶。

　　他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是轻轻将那方红蝶帕覆于她手中：“这是她最后戴过的东西。从今往后，你我皆不必再逃。”

　　小瑶抬头，泪眼中映出百年前姐妹并肩赏花的影子。

　　她终于明白：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

　　一旁的陈清，目睹此景，满腔的冤屈与愤懑，奇异地慢慢平息，化作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

　　他深深一揖：“多谢二位仙长，拨云见日。余生，陈清愿青灯古佛，云游积善，所有功德，皆回向给桃夭。”

　　他转身离去，身影融入晨光，步履虽孤，却似卸下千钧。

　　夜，溪水潺潺。

　　芷儿静坐溪边，手中握着一片飘落的桃花。

　　墨守立于不远处，目光沉静。

　　她低头看着水面倒影，轻声自语：

　　“我以为‘爱’是最纯净的力量，今日才知，它也能滋生最深的恨。”

　　一片柳絮飘落水面，涟漪轻荡。

　　“公主因‘求不得’而生杀心，小瑶因‘爱别离’而堕心魔，陈清因‘怨憎会’而背负血债……”

　　她抬头，望向墨守，声音微颤：

　　“红尘中的爱恨，本无对错，可一旦成了放不下的‘执念’，便都成了画地为牢的枷锁。”

　　她顿了顿，指尖轻抚心口——那里，玉髓莲的温润依旧。

　　“旁观此劫，已觉惊心。

　　不知若有朝一日，你我亲身陷入这般局中……

　　能否也像此刻这般，看清这‘执着’二字？

　　能否……真正做到放手？”

　　墨守望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温柔。

　　他未作答，只轻轻抬手，一道灵光浮起，映出两人在青岚宗星辰台并肩讲道的画面——那是本体的记忆。

　　“红尘炼心，本就是入局破局的过程。”

　　他声音低沉，如风过林梢：

　　“唯有亲身经历，方能真正懂得。”

　　“走吧，前方的路还长。”

　　春风又起，柳絮纷飞，如雪落人间。

　　这一役，他们未动一刀一符，却比任何斗法都更接近“道”。

　　而那株百年老桃树，在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听见了谁的低语——

　　“夭夭，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