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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抱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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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周日还有五天,何晏在日历上标注出来这天,他每日会雷打不动晨跑,没有什么特别固定的路线,主要看当天早餐想吃什么。
现在晨跑之后何晏新增了一项任务,和空气说话。
在诊断结果出来之后,何晏曾尝试做出改变,但都以失败告终。索性他破罐子破摔,不讲话也挺好,于是情况越来越糟糕。
今时不同往日,何晏蹲在公园一角,用手指弹飞青草上的露珠,挣扎着对空气开口:“你,最近,怎么样?”
“嗯,我,还行。”
正常人的交谈是怎么样的?何晏绞尽脑汁,费力回忆高中时期同学之间的话题,好像也全是没有营养的废话。
露珠全被弹飞了,青草直起了腰杆,下一秒却被何晏连根拔起。
“这个,牛排,应该不…错,你,试试。”
一句话被拆得七零八落,何晏烦躁地搓一把脸,眉压的很低,逼自己接着讲话。
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身后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同学,——”
是一位抱着《教资面试技巧》书的女同学,她有点生气对方破坏环境,同时害怕他脑子不正常而做出一些可怕的事,女生指了一下前面立着的标语牌,上面写着爱护小草,人人有责。
“抱歉。”
还好是连根拔起,小草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何晏又把每根草都埋了回去。
到家也才不过七点,何父何母刚起床。何晏在玄关处换鞋,对厨房里的何母说:“吃了。”
楼层采光不好,阳光照不进来。客厅杂物满满当当,莫名让人喘不过气,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一扫而空,何晏低着头走向自己的房间。
卫生间里,何父咕噜咕噜——噗吐掉漱口水,把牙刷放在杯里发出当啷一声,他沉着脸走出来,“你到底有没有个当哥的样子,都出去了,还不知道给家里买早饭,让你妈还这么辛苦。”
一步两步……何晏当做没听见,他只差一点就能回到房间了。
“我现在跟你说话不管用了是吗?你要是不服管教,要是不认我这个爸,就从这个家搬出去!”
“你毕业了就翅膀硬了,要不是我,你现在有地方住吗,每天甩脸色给谁看!”何父额头暴起青筋,眼里直射出滔天怒火,仅仅是因为何晏的一句“吃了”。
这边动静大,主卧的房门开了,何睿宇穿着睡衣倚着门,冷冷地说:“大清早能不能安静点?我都被吵醒了。”
“要我说,哥,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家就趁早搬走,刚好隔壁我改电竞房。”何睿宇恶劣一笑。
他早就看何晏不顺眼,虽然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有个哥在爷爷奶奶身边养着,不过何父何母仅仅是逢年过节回老家看一眼,何睿宇没多少危机感。
三年前爷爷奶奶回村路上车翻沟里,俩老人都没救回来,老家就剩何晏一个小孩,邻居家打电话让来接人。当时何父不在,何睿宇接的电话,他答应的好好的,却没跟何父说,连带着把号码都拉黑了。
他想,爷爷奶奶只偏心何晏,现在老人死了刚好,何晏自己在山沟里里呆一辈子吧,饿死最好。
很难想象年纪这么小的孩子有这么恶毒的心肠,等何父回去,已经一周后。何晏独自料理老人后事,从收尸到守灵下葬,那年他十五岁。
何父接回来大儿子,何睿宇危机感倍增,他每天撒娇打滚要父母当着何晏的面保证,还是最喜欢他。
“当然还是最喜欢你,你哥都多大了。”
每当这时候,何睿宇就会挑衅似的看向何晏。
还有最后一步踏进房门,何晏现在只要按下门把手,推开进去再关上,这出经常上演的大戏就能收场,客厅三人会感觉自己打了胜仗,大声高兴地在客厅桌子上说话。
但是何晏今天突然不想忍了,他停住脚步,淡淡地说:“我,今天,搬走。”
他许久没在这个家说过话,以至于声音落到别人耳中都显得很陌生。何睿宇愣住,还真没想到何晏有这个胆子。
何母把装煎蛋的盘子放在白色餐桌上,奇异地看他一眼,又带着点不屑和轻蔑。能搬哪去?
何父嘲笑着说:“搬你小叔那去?天天打扰人家要不要脸。”
何晏与他们平视,很冷静。一一扫过他们脸上的表情,三年的相处时间不长但也不算短了,他依旧没能很好的融入这个家庭,总是被厌恶,孤立,漠视。
何晏刚开始会反思是不是自己的问题,明明都是同一个父母,为什么待遇却天差地别。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个问题变得不再重要。小时候爷爷奶奶总说父母忙,才不经常回来,也许当时是真的。后来收入稳定了,觉得跟大儿子没感情,俩人合计又生了一个。
何晏无所谓地回答:“是,怎么?”
何睿宇跟小叔不亲,他嫉妒小叔给何晏买零食玩具衣服,甚至恶毒地猜想何晏会不会是小叔年少时的风流种,明明他比何晏讨喜得多。
何睿宇最恨的是小叔肯定给何晏很多零花钱,他跑去附中打听过,附中一年就要订一系列校服,还有昂贵的资料费和各种杂七杂八的费用,爸妈一个星期就给一百,别的什么都不给,肯定不够用。
“哥,小叔刚买的大平层才多久,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搬过去?”何睿宇故意这么说。
何父脸色立刻就变了,小叔现在事业有为,每年回老家烧纸上坟都有很多人过来搭话,他这个老大只能不尴不尬的站在一旁。
何父指着门口,因为愤怒指间不停颤抖,“走了你就永远别回来,吃里扒外的东西!”
何父是个老烟枪,年纪上来后身体也不大好,何母赶紧过来扶住他。
何晏脚步凝了一瞬,走进房间。他的房间很干净整洁,基本没什么私人物品,何晏收拾了一背包,剩下的东西都没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刚出大门,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夹杂着何睿宇的幸灾乐祸。
八点,何晏背着包站在大平层门口,平静地按响门铃。
小叔一大龄单身男士,最大的爱好就是睡懒觉,被门铃吵醒特别不爽,翻个身捂住耳朵接着睡。
何晏坚持不懈接着按。
小叔怒气冲冲,下床拖鞋都穿反了,冲到门口,大喊:“谁啊,烦不烦。”
爱敲门还不说话,来者何人小叔心里比谁都清楚,他打开门,生无可恋地说:“彻底闹掰了?”
何晏进门换鞋,简短回答:“嗯。”
小叔也没多惊讶,这种畸形的亲子关系早该有个了断,“当自己家啊,客房随便睡,零食随便吃。”
单身青年的房间别指望有多干净,何晏把包放在椅子上,找了个略微整洁的地方坐下。
小叔:“保洁下午才到,都是男人有什么嫌弃的。”
何晏穿着白色T和蓝色牛仔裤,简直与杂乱的环境格格不入,他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很,嫌弃。”
小叔拉一把椅子坐下,“我说,你现在无处可去,求人也要有个求人的态度吧,万一我不收留你咋整?”
何晏打开背包,里面只有一套睡衣,准考证和几张银行卡,他拿出其中一张银行卡推过去,“买房。”
小叔大笑:“你卡里能有多少钱,你知不知道这个大平层是我奋斗多少年才换来的。”
何晏今天说话额度已经达到上限,他在手机上快速打字,“买这个小区,当邻居最好。”
随后,他收拾了睡衣准备去洗澡。
小叔被他弄的睡意全无,他还是不相信一个刚刚成年的高中生卡里会有一笔巨款。小叔把卡塞进兜里,溜达着准备去买个早饭,顺便查查余额,回来好好嘲笑大侄子痴人说梦。
这个小区位置很好,交通便利,处于商圈中心,价格是一顶一的贵。小叔吃了两个烧卖,把卡插进ATM机里,点击查询余额。
个十百千万……
小叔穿着人字拖出来的,一路风风火火回去差点鞋都丢了,黑色工装背心紧紧贴在肌肉上,“何晏,你小子哪来这么多钱?!”
何晏坐在阳台旁边的自动按摩椅上,用毛巾擦拭头发,面前摆着一个ipad。
小叔走上前去,ipad上面在播放百家讲坛,他对这个不感兴趣,何晏倒是经常反复观看。
“小小年纪不能太功利,读书上学才是正道,你快告诉我这钱到底哪来的?你爸妈不知道吧。”小叔像一堵墙把平板遮住,苦口婆心地说。
何晏提示:“北京。”
北京?小叔挠挠头,他成绩不好,记忆也差,回忆好久才想起何晏曾在高二时买了一张去北京的机票,被他发现了。
当时小叔没当回事,以为何晏只是学烦了去北京散散心。
“你当年到底去北京干什么了?”
何晏抿了一口茶,不知道那个人送礼送的岳西翠兰,很正宗的绿茶,但是小叔不喜欢喝茶,差点就从茶几上滚到垃圾桶里了。
“签售。”
小叔大喊一声:“靠,我说你那一阵神神秘秘都写什么呢,我一问就是说学习学习,我想你怎么可能这么热爱学习。咱家从上到下根本没有一个学习的料子,你当初还跟我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