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暖炉：郡主的掌心痣》》霁晚归霁

1、无声的课堂

　　蝉鸣从窗缝钻进来时，带着午后阳光的灼意，像生锈的齿轮在耳边反复研磨，空气里浮着粉笔灰和汗液混合的酸腐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细小的沙砾。林默的练习册摊在桌上，封面是去年买的数学辅导书，边角被翻得有些卷，他穿着件洗得发软的纯棉白T恤，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骨上淡青色的血管——这衣服是去年生日妈妈给买的，不算旧，只是他总穿，领口磨出了点毛边。
　　数学老师握着粉笔在黑板上画了道抛物线，白色的线条在墨绿色黑板上格外清晰，“二次函数y=2x?-4x+1，谁来求它的顶点坐标，再说说x≥1时的增减性？”老师的声音扫过教室，最后落在林默身上。这道题上周刚讲过三遍，练习册上还留着他当时抄的解题步骤，可林默盯着黑板上的抛物线，脑子却像被粉笔灰堵满了，那些熟悉的公式在脑海里打了个转，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默，你来说。”老师的声音冷了几分，粉笔尖在黑板上顿了顿，留下个小白点。林默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纯棉T恤贴在皮肤上，凉得像块湿布。他站起身，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顶点坐标的公式是（-b/2a，4ac-b？/4a），可他怎么也算不对数值，仿佛那些数字在眼前跳来跳去，故意跟他作对。
　　“不会？”老师的语气里带着嘲讽，“这道题我讲了多少遍？你上课到底在听什么？”教室里的窃笑声立刻冒了出来，林默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前方的张琪——他穿着件新的耐克运动服，深蓝色的，胸前的白色logo格外显眼，正低头在草稿纸上写着什么，嘴角还带着点笑意。后排的赵磊则是件浅灰色的优衣库条纹衬衫，袖口挽得整整齐齐，正用课本挡着嘴，跟旁边的人小声嘀咕，那眼神扫过林默时，满是不屑。
　　右手的自动铅笔被攥得发紧，笔身的塑料壳先是发烫，接着传来细微的“咔嗒”声，一道蛛网般的裂纹从指腹下蔓延开。老师的皮鞋声从讲台上下来了，鞋跟敲在水泥地上的回声，在教室墙壁间撞出闷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林默的神经上。“说话。”老师停在他桌前，声音比刚才更冷，林默的耳膜嗡嗡作响，喉咙里像塞着揉皱的草稿纸，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自动铅笔突然从他僵直的手指间滑落，“啪”的一声砸在地上，紧接着是塑料断裂的脆响——笔身炸成三截，蓝色的墨水从断裂的笔芯里渗出来，顺着地板的缝隙慢慢爬，像一条沉默的小蛇，绕过他鞋底沾着的草屑，蹭过前排女生白色球鞋的边缘，最后钻进讲台下的阴影里。
　　蝉鸣在这一刻彻底停了，教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重得像擂鼓，撞得胸口发疼。林默保持着攥紧的姿势，指关节泛着青白色，连指尖的麻木都感觉不到——四十道视线像细碎的冰碴，落在他身上，又慢慢剥落，像墙皮掉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直到老师转身走向张琪，语气竟缓和了些：“张琪，你试试这道题，已知二次函数y=ax?+bx+c与一次函数y=kx+m的交点横坐标满足x?-3x+2=0，且二次函数过点（0，2），求它的解析式。”
　　这道题明显超纲了，林默在练习册的拓展部分见过，却连题干都没读懂。张琪站起身，抓了抓头发，声音带着点不确定：“交点横坐标是1和2，所以代入一次函数……不对，二次函数过（0，2），所以c=2，再把（1，k+m）和（2，2k+m）代入？”他没说全，甚至有些步骤错了，可老师却点了点头：“思路对了，坐下再想想，不错。”
　　林默盯着自己洗得发毛的T恤袖口，突然觉得眼眶发涩。桌角躺着自动铅笔的弹簧，正随着他微弱的呼吸微微震颤，像在嘲笑他连最简单的题都答不上来。
　　下课铃响的瞬间，林默刚要弯腰捡那三截断笔，一只穿着白色球鞋的脚突然踩在墨线上，蓝色的痕迹被碾成模糊的污渍。“哟，这不是连顶点坐标都算不出来的‘书呆子’吗？哦不对，你连呆子都不如，呆子还能记住公式呢。”说话的是李薇，她站在人群最前面，齐刘海剪得整整齐齐，发尾烫了小卷垂在肩膀上，脸上涂了淡淡的腮红，粉橘色的唇釉在阳光下泛着光，身上那件浅紫色雪纺连衣裙，领口缀着两颗小小的珍珠扣，一看就是新款。
　　她伸出手，亮粉色的甲油在林默眼前晃了晃，指尖几乎要戳到他的胸口：“你爸妈不是挺舍得给你花钱吗？上次我看见你妈给你买了一整套奥数题，结果呢？连最基础的题都不会，不是装傻是什么？”周围的人跟着笑起来，赵磊捡起一截断笔，在手里抛着玩：“他何止不会，上次测验还抄我选择题，结果才考了15分，真是废物一个，占着名额浪费资源。”
　　“浪费资源还算轻的，”李薇的声音更尖了，像指甲划过玻璃，“我妈说了，跟成绩差的人走太近会被传染，以后你别跟我们一块走，别人看见我跟你这种‘吊车尾’一块，还以为我成绩也差呢。再说了，你穿这旧衣服就算了，脑子也跟不上，怪不得老师懒得对你好——你看张琪，穿新衣服，题就算错了老师也夸，你呢？”
　　林默攥紧了手心，断笔的塑料渣扎进皮肤，渗出血丝也没知觉。他看见张琪穿着新运动服从旁边走过，手里拿着刚被老师表扬过的草稿纸，而自己的纯棉T恤上，还沾着刚才掉的粉笔灰。走廊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李薇的雪纺裙上，反射出柔和的光，却没一丝能漏到他脚下，只有那道被踩脏的蓝墨线，像一道丑陋的疤痕，印在他眼底，也印在他发僵的心上。

　　平方用‘？’代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