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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夏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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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结束了。”临座像被吸干了精气,趴在桌上。
“终于补完了。”李清琛放下了笔,又开始写小纸条。看起来神采奕奕。
临座皱眉看她一眼,还是开口搭了话。“琛哥,你真的被包养了?”
“呸,你听他们胡说。”她随口一答。
这时冯元出现在他们两之间,气氛陡然变了。
李清琛一副对待空气的模样,端正的坐在座位上。而临座和他打招呼,“冯少,要不我的座位让给您?”
冯元反常的没有说一句话,和上午那魂不守舍的模样相同。路过李清琛桌子时还被拌了下。
李清琛也没有去扶。
等他走后,临座才恢复如常,“琛哥,你也蛮狠心的。我刚刚举报你,你可不要记恨我啊。”
“你把我当什么人,我大度得很呢。”
临座摇头,“不信。”
“爱信不信。”
她很快和周遭一片都混熟了。还知道了些八卦。其中有一条主人公她还认识呢。京兆宋氏,宋家的大少爷转学来了他们桐嘉书院。
不日便到了。
据说那人无论是家世,样貌还是才学,都顶好。在人才拥挤的京城,都耀眼十足。
他的品性也好,虽出身世家,却和底层打成一片,勤勉认真地在刑部干实事,靠实力与态度步步擢升,今年被破例提拔为刑部六品侍郎。
人称一句“宋大人”,前途无限好。
但这时侯转学来江南,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临座啧啧称奇,“他肯定是觉得琛哥你的那篇檄文太跳了,压你一头来了。”
“那我李清琛,会让他有来无回。”
“我看好你。”
李清琛面上和人玩笑,心里想的却不尽然。和别人争第一这事还挺幼稚的,只有冯元干的出来。
真正有意思的还是这位宋少爷的官运。
说他前途敞亮,她看未必。还未成进士就入官场,这会是一个把柄和污点。他应该也知道,还这样吃力不讨好的做捕贼官,真是怪人一个。
她很快收拾好东西,在散学时从后门溜走了。奋力跑到一颗梧桐树下,躲开了要接她散学的马车。
气喘吁吁时,全身又疼痛起来。边痛边脸红。
在隐蔽的角落,冯元换了身轻便的衣服,前来赴约。之前假装摔倒实则是掩人耳目,为了拿她写的纸条。
上面写,梧桐树下三更雨。冯元便懂了她的意思,叫上了小龙小潭还有王元朝,一起在后院的梧桐树下集合。
青梅竹马,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你这次逃过了他的监视,回去定然有惩罚,你之后就住我家吧,我养你。”冯元担心她。同时也不忘初心。
李清琛自信十足,“等我们帮他了了心腹大患,他表扬我都来不及,怎么会惩罚呢。”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手绘图,上面标注着帝师白谨可能的回京路线,水路、陆路、水路相接,正好四条。他们一人一条,分头围堵。
到时候劝帝师回心转意,他们就有从龙之功,日后必受重用。
除李清琛外,其余四人还是对帝师去又来的消息感到震惊。而君臣反目也是听她一张嘴说的。
不过她已经安排好了,舌灿莲花的嘴很有说服力。
“小龙第一条,路狭长但平坦,单骑定能追上帝师一众人等。小潭水路,王元朝租画舫北上,我在第四条水陆交接地。”
简短的商讨夹杂着严密的安排,把另外重复的三张手绘图分给他们,提醒其在路标节点做标记。
“据我粗略估算,他们现在的位置我已经在图上做了标注。”她轻点了点每张图上都有的五角星,“最后水流亭汇合。”
这四条路蜿蜒着联通南安和京城,最后在水流亭聚合,成一个蛛网包围态势。
其精妙与准确让真正的制图家都叹为观止。
她合上了图纸,笑眯眯的,“见到人只用说两句话,一句是我的位置,一句是我有一个长相与我极其相似的妹妹。”
“琛哥,就这么简单堂堂帝师就会跟无名小辈走了?”
她眸子里有过一瞬的冷酷,“白谨极想杀我。”
所以他肯定会派人前去水流亭,而第二句话又有转机,让白谨以为有不杀她的余地在,毕竟谁也不想得罪皇帝。
他会找她聊聊的。
当然,如果她找到了人,就是她找他聊了。
计划不算详尽,但足够危险。可少年们意气风发,一鼓动就上了。
只是王元朝和其他人不一样,他眼中有犹豫。他难得严肃起来,半吊子的气质去了大半。“太危险了,你不能去。”
“你懂什么,这叫谋士以身入局,举棋——”纤白的手举起石子压在图纸上的水流亭。
“——胜天半子。”
纨绔还有话要说。
她直接一句,“妹夫。”
纨绔:……
李清琛又说,“最近该有什么烦心事吧?等这次事情结束,琛哥帮你揍回去。”
他身上都是伤,难以想象,除了李清琛,谁还敢揍他。这公道定然要讨回来。
王元朝难得沉默,只简单说没什么大事。他去租画舫去了。
夕阳西下,红光洒在街路上。少年们四散而去,至多两个时辰就能见分晓。
她还能赶回清元巷吃夜宵。
“冯元你就先回去吧,别跟着我,这样对你我都不好。”
他的任务在聚集好人之后就已经结束了。李清琛在高大的骏马上,勒着僵绳回转马身,自上而下看着他,满身光芒。
“我们不是朋友了吗?”冯元眼睛红红的,看着她。
“……当然是。”
“那就让我跟你走。”
“……”
她看了眼天色,时间不等人,她朝马下伸手,少爷也没犹豫,直接拽住,下一步借力翻身上马,抓住了马鞭甩在马身上。
一路疾行。
*
白谨抿了口茶,对着一身着青衫的公子亲切问到,“怀慎,你怎么也来了南安。之前听你说公廨的事情很忙啊。”
这位学生跟着他学过经义,也是非常不错的好苗子。和曾经的陆晏一样都是他的得意门生。
他只用往那儿随便一坐,不多加收拾就足矣引得路人频频侧目。温润如玉,天下无双。顶级世家出来的少爷,举手投足间皆是儒雅与教养。
被慰问的少年恰到好处地微笑。“凶犯已然伏法,我便来赶江南的早春。”
“哦?”,白谨放下茶盏,试探地问,“扬州瘦马可是极有名气,你来这儿是要成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佳话?”
他真的是被陆晏整得有后遗症了。
“我来约见晋王,再见完一个人就走。”
晋王封地在江南,和他交情好,来这里自然得拜访,只是见的那人……
白谨疑惑,“见谁?”
“没谁。”少年转动了下手腕,忽地笑起来,“当然,陛下在江南久居不去,作为臣子,我会去慰问一番。”
他的轻微动作,就让一直偷看他的女郎脸红心跳。看到他笑起来,甚至发出尖叫。
夕阳收束在他身上,罩住劲瘦紧实的腰身,江面的风轻吹起灰尘,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拂去了它们。
指腹有书茧,他的手很文气。一看就是写惯了公文的手。
“李清琛。”他轻念这几个字。心里重复一遍,老婆。
白谨很快离开了画舫,登快船上岸转陆路。上岸处离水流亭只有数十里。
*
陆晏在藤木编的太师躺椅上慢慢睁开了眼睛。淡漠地眼神注视着满天的繁星,出神了好一会儿。
他竟然梦到了那一段。
朝堂上本来气氛很沉闷。左右丞相相暗中指使人辩争,吵得很厉害。他们却不下场。
没个结果后,右相掸了掸袖子,准备发动自己在御史台积累的经验,亲自下场,骂起人来不带脏字。
而左相捏着玉笏,在刑部起家的他随身带了副镣铐。只要右相敢下场蹦出一个字来,他就能把她拿住关入天牢。
陆晏万分淡漠地看着眼前的奏章,撑着下巴,在夏日欲下暴雨的沉闷中,突然开口。
“朕要赐婚。”
右相左相同时停住了动作。
“祁国生育率连年下跌,既然是父母官就要带头做好表率。”
皇帝的话意有所指,左右相都要到而立之年了,却还不成家。带坏了风气。
“李清琛,你…”陆晏随心一指,“你娶左相”
他白玉般的指点了点右相,而后移动,在视野中停到左相身上。
左相眉深深蹙起,耳廓变得极红,张口欲辩。
“…的妹妹。”
陆晏刚刚在犹豫是哪个妹妹,是有亲缘关系的还是没有的表妹。
等把后话说完后,左相手攥成拳,慢慢劝住了自己。
右相本来以为和自己没关系的,但现在被点到了,雪肤泛上点点绯红。
李清琛撩袍跪地,态度诚恳,“陛下,女性从家庭中释放了双手参与了社会生产,财政数字好看很多,国库也充盈了。臣认为牺牲生育率是必然的,且…不是怎么重要的事,还是看看臣的政见吧”
她几句辩完,自然阐述自己的政见起来。就是刚刚没吵赢的那个政见。她一定要推行下去。
左相是位儒雅的公子,可刚刚忍无可忍地睨了眼她。卑鄙。
夏风阵阵,风雨欲来。暴雨渐渐下起来,带着泥土的腥咸。
就当都以为赐婚这件事揭过去时,陆晏转动着自己的暖玉扳指,冷漠地看着李清琛,一句话不说。
“……陛下”。
她慢慢噤了声,保护自己的政见,不被心情不好的陆晏影响。
“李清琛,胆子见涨啊。”
陆晏确实心情不好,说的话也过分了点。他称呼其他人都是爱卿,或者官职。却从始至终都是“李清琛”,比什么都快得说出口。
“李清琛,朕让你娶宋怀慎的妹妹,你不答应?”
其实真实意思应当是“你敢不答应”。
右相抿了抿唇,再次跪得结结实实,“陛下,臣暂无娶妻之意,只想专心于新政,此外别无他想。”
她看了眼宋怀慎,又转过视线,侧脸暖白又决绝。她不想平白无故耽误一个女子的幸福。嫁给谁都比嫁给她强。
这话听了怎么都不顺耳。其他人都这么想了,皇帝就更是如此了。
陆晏心情不好,看着殿外的暴雨如注,声音沉冷,“你当真不想成家……”
不知怎么,他不高兴。或许高兴,也有一点点。因为她拒绝了别人吧。但更多情绪还是烦闷,如这天气一般。
从来对李清琛只有非常不高兴,和一般不高兴。最后是一点点不高兴。
很烦。她怎么不懂他呢。
或许,应该是,她怎么还不如众人口中的那般追求他呢。
越拖越久。
越拖越烦。
她怎么还不跟他表白。都到能娶妻的年纪了。
好烦。
他慢慢就只剩下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