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之境》鸭鸭仔

2、不存在

　　雨停了。

　　沈雨走出巷口，夜风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拂面而来。她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

　　空荡的巷子，只有一盏昏黄的路灯在水洼中投下摇曳的光影。

　　刚才那个逼真的“幻觉”依旧萦绕在心头——林默追上来，那样郑重、甚至带着绝望的悲伤向她道歉。他的眼神，不像她认识的那个骄傲又敏感的林默，倒像是一个……经历了无数苦难的旅人。

　　“真是疯了。”她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开。他怎么可能追上来道歉？他明明那么决绝。

　　可心底那份尖锐的疼痛，却因那句回响在耳边的“对不起”和“你一定要好好的”，而被奇异地抚平了些许。仿佛一个脓包被戳破，毒素流出，虽然伤口还在，却不再那么灼热难忍。

　　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的城市，她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一种微妙的、难以言喻的平衡被改变了。

　　一年后。

　　沈雨的生活逐渐回到了正轨。她换了工作，搬了家，尝试着接触新的人。那个雨夜的伤痛渐渐沉淀，成了心底一道不再轻易触碰的疤痕。她偶尔还是会想起林默，但那种想起，不再伴随着窒息般的悔恨和不解，反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遥远的疑惑。

　　她有时会想，如果那天，他真的追上来道歉了，结局会不一样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被现实的生活冲散。她不知道，那个“如果”确实以某种悖论的形式发生过，并被一个灵魂用永恒的代价支付。

　　在“不存在”的彼岸。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一片混沌的“无”。林默的意识像一缕微光，漂浮其中。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感受不到冷热，只剩下纯粹的意识和对沈雨最后的记忆。

　　“摆渡人”那冰冷的声音偶尔会响起，像是系统的例行播报。

　　「目标个体‘沈雨’，生命体征平稳，情绪指数趋于稳定。协议持续执行中。」

　　每一次听到，林默那虚无的意识便会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那是满足，是慰藉。

　　他记得她最后眼中冰霜融化的瞬间，记得她哽咽的声音。这就够了。他用自己的一切，换来了她心碎程度的减轻，换来了她未来人生一个可能更好的走向。

　　他不再“存在”，但他的爱，成了她人生背景音里一段无人知晓、却真实改变了旋律的回响。他成了她雨夜的一个谜，一个让她在往后岁月里，偶尔会感到一丝莫名暖意的、来源不明的善意。

　　这，便是他的结局。违背常理，超越生死，在绝对的“无”中，守护着他用一切换来的、微不足道却于他重如泰山的“有”。

　　而沈雨，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整理旧物时，再次翻开了那本《小王子》。书页间，那张写着「你只需要说一句“对不起”，我就会回头」的便签还在。

　　她拿起便签，看着那行字，嘴角不自觉地泛起一丝温柔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窗外，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仿佛从未下过那场淹末一切的雨。